第1章 震惊!五陵年少竟当街做贼

花灯满城,萤火漫天。十里长街,人行道中,皆是欢声笑语,一派祥和,唯有牵马行走其中的那几人,一身风尘,与这周遭格格不入,颇招人嫌。

“大人,云州城可真热闹啊!”

“没出息的,安平指定比这还要热闹。只是可惜,接了这桩差使,好好的团圆节也过不成了。”

“就是啊,往年今日,家中老娘早早都将胡饼烙好,再熬上一锅鲜香的巾羹,佐上羊脍,那叫一个有滋有味儿!”

说着,队伍中应时传出一阵吸溜声。

傅莽左右流盼,笑着与同伴说道:“放心,回去之后,少不了你们的奖赏。”

有人笑问:“曾闻傅郎行遍安平红楼绮巷,待回去后可能带我们见识见识安平最好的姑娘?”

他回道:“姑娘没有,糕饼管够。久闻云州荷花糕清浅宜人、唇齿留香,待我去买些来,大家伙儿尝个鲜。”

说罢,将手中的缰绳信手甩给同行之人,晃晃悠悠地侧身往右边的人群中挤去。

还未及近,便被迎面而来的女子撞个正着。

“哪儿来的叫花子,离本姑娘远些。”姑娘语气不善。

本也不是傅莽之过,但他心想,自己既为男子,合该大度一些。然不待他道歉,那女子就头也不回地匆匆走了。

傅莽不做他想,转身继续往那挤满了人的糕点铺子前走。

可成想,摊贩前排队的人见了他,纷纷往侧旁让,那摊主见他过来,也是连连摆手,“去去去,今儿好日子,卖都不够卖的,没有施舍给你们的。”

闻言,傅莽赶忙解释:“您误会了,我有钱,我不是”,他边说着手边往腰间探去,然他摸来摸去,方才挂荷包的地方如今空空如也。

他心道糟了,顾不得旁人笑话,立即折身往方才那女子离开的方向跑去,定是那小贼偷走了他的荷包。

人潮汹涌,女子早已消失不见,他便就在街上人群中逡巡。

忽然,前方若隐若现一抹熟悉的月白身影,正是那小贼所着衣色。他不管不顾地跻身过去,拽住女子衣袖,头也不回地往路边人少僻静处走去。

别允刚换好零钱,正准备提着药包往西边去找紫苑,猝不及防被人一把拖拽到一旁。

她一脸震惊地看着将她拉过来的落魄男子,也没多想,只以为他是遭了难,想与她行些方便。

正犹豫着要不要施舍一点钱呢,便见男子脸上亦是面露讶色,不过转瞬便另换一副狂傲之色,居高临下说道:“我看你也像正经人家的女子,以后切莫再做此等行窃之事。钱袋给我,今日之事我便不与你计较。”

傅莽是有些惊讶,人家都说,面由心生,他没想到,这行窃女子竟生有如此冰清玉洁之貌,便在心里感叹道真是人心不古!

别允哂笑,顺手从身后的摊上拿过一面铜镜,举到男子面前,语气平淡地嘲讽道:“行窃?你要不要照照镜子,看看哪个更像窃贼?”

说罢,也不再理会这人,欲将镜子放下就离开,否则便要误了时辰。

像是看出她要走,傅莽连忙伸手将人拦住,状若无奈地说道,“你这女子,我好生与你讲理你却不听,非得要我报官将你抓起来吗?将我的钱还来!”

他伸出手,边说着,边打量着她会将荷包藏在何处。

适才,傅莽从镜中看到蓬头垢面的自己,也是心下一惊,难怪方才大家对他避之不及。转而便想,这女子正是拿捏了这一点,才将他的钱霸着不还,果真是人不可貌相!

别允则没料到这人如此蛮横无礼,非要与自己胡搅蛮缠。

他若好好讨要,自己未必就不会施舍一些,但他行事霸道,她就偏偏不想浪费了这份善心。

“好啊,那便报官吧!”说着,别允不管不顾往人群中走去,傅莽不想放她逃,又不想失了君子风度,只好她走何处,他便先她一步站到她身前。

一个想跑,一个不让,一来二去,拉扯不清,引得路过的人频频驻足。

紫苑见自家娘子迟迟不来,沿街找来,正巧瞧见别允被一彪形大汉纠缠着脱不了身,她吓得飞快往那处跑。

一边跑还一边大声喊道:“救命啊,抢劫啦!救命啊!”

因着她的呼喊,围观的百姓们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围上去将这大汉困在中间,紫苑趁机将自家娘子拉出来。

别允眼看着时辰快到了,手里的钱和药却还没送过去,只好叹一口气,将东西先收起来,便带着紫苑往回跑。

傅莽被围个水泄不通,眼睁睁地看着那月白色的身影和自己的荷包在人群中渐行渐远。

他本想离开,可无论怎么解释,这些百姓一口认定他就是贼,拦着不让走,同伴来了也抵不过百姓人多势众,反倒被当作同伙一同扭送了府衙。

那厢,别允匆匆赶回别府,将换好衣裳,前院就来人请了,说是,请别娘子与家主一同去请老家主。

别允信手拿起一支白玉簪簪在发间,满意地出门了。

自己这个阿翁,满身皆在生意,满心都是赚钱,八年来,只有年节的时候能见到他的人影。

老家主又是个坏脾气老头,对她向来张口就是骂,这八年里,除了骂,一时都想不起来还与她说过什么别的话。

平常时候别允也不稀得见他,但今日中秋,族中亲戚都在,俗话说,不看僧面也要看看佛面,她不想在这种时候成为众矢之的,便也得供着他,二人倒有两日难得的平和。

此时,酉时刚过,别府门前热闹非凡,丝毫不逊于坊市。

秋行过半,谓之仲秋。节日喜庆,花灯繁盛。别家年年今日都于府外摆灯设宴,不论贫富到者皆可入席。

平民百姓都乐得凑这个热闹,各路商铺也会来人来探探风口。

坠着火红花灯的灯架旁,有一面容喜庆的妇人,正与身旁一脸青涩的女郎娓娓道来。

“世人都知,云中别家,富可敌国。二十年前,当代家主便以半副身家求娶荣华长公主,公主感念其情深,终下嫁,诞下一女,不失为一段人间佳话。”

听及此,旁边另一瘦削妇人也挤进来,左右瞧瞧,以手掩面道:“什么佳话呀,丑闻还差不多,那位公主不是生下孩子后就失踪了么。”

当年公主下嫁,别家何其风光,此事在城中早不算什么秘闻。

只旁边几个探头探脑的异乡人不明原委,往跟前又凑了凑,一脸求知问道:“那后来呢?”

至此,那几个妇人却是闷头不说,摆了摆头,只道不知。

如此一桩皇家秘闻,只听一半,几人唉声叹气直觉可惜。可再多的,也确实是不知了,可见那些外人虽明原委,但明的也不多。

恰在这时,一直坐在席中默默吃着葡萄的小女郎眼神亮了,只见她不慌不忙地咽下口中葡萄,接过话头道:“这我知道,那女婴后来被接进宫里去,到八岁却又被送了回来,我阿翁跟我讲的。”

说完,小女郎还颇为得意地同旁边听客挑了挑眉。

别府前院,一明艳妇人正站在供桌前,有条不紊地指挥着众人准备月祭事宜。

她目光来来回回在婢子间逡巡,忽然转过头问身旁的婢女道:“家主回了吗?东苑那位,可派人去请了?”

婢女答:“回夫人,家主回了,甫一入府,就径直去了东苑,正携大娘子一同去请老家主呢。”

闻言,美貌妇人面露微笑,满意地点点头,却又倏地收起,手指向供桌上某处吩咐道:“快,快将这漆了牡丹的博山炉换下去,老家主最是不喜这纹样。”

婢女赶紧招呼下人拿新的香炉过来将原先那个换下,将将放好,就听夫人令她们在旁列好,原是人已近了。

别家主虽为商户,却有九分儒雅,别允跟随在侧,一左一右地搀着中间的别老爷子,不相识的人看了,还当这是哪户书香人家。

却在此时,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不待众人行至前院,就见管家老福急急跑来,附耳在家主身侧说了些什么,别家主迟疑片刻,又与老家主附耳几句,便撇下一众不明就里,叫上别允与他一起走了。

别家主负手在前大步流星,别允亦步亦趋紧随其后。

后者正懒散地盯着前人衣摆上的莲花纹样,数着玩呢,前人冷不丁地停下来,哐的一下就被撞上了。

别允心下一惊,连忙抬起头来,便见她那寡言的阿翁转过身来,神色复杂地看她一眼,“阿允”,却无下文,叹了口气,又转身往前走了。

别允一脸茫然继续跟上。

穿过连廊,进入正堂。

“草民见过各位官人”,别家主拱手行礼。

别允垂首在旁,跟着作揖:“民女见过各位官人”。

别允不知今日父亲为何会带上自己,不过她对此也不好奇,于是便自觉后退到一旁,权当自己是个摆件。

别家主引诸位看茶就座,下首右侧的男子抬手见礼道:“晚生傅莽,见过别家主!”

这男声温润悦耳,别允忍不住偷偷抬头打量这说话的男子。不看不知道,抬起头来,竟见屋子里乌泱泱地站着十来个黑衣束髻的男子。

而那人明眸皓齿、面若冠玉,确是其人如声,就是这名字,有意思得很。

别允忍不住在心里腹诽道,分明是个翩翩少年郎,如何起了个莽字。

再想抬头瞧一眼,就见少年郎饶有趣味地看她一眼,别允唇角当即僵住,颇有被抓包的觉悟,当即就将脸撇向另一边去,脸颊却微微发起热来。

可这人的声音,为何这般耳熟,好似今日便听过一般。

名为傅莽的少年郎起身朝东作揖道:“别家主,我等此番,乃是奉命前来”。

“我看你也是正经人家的女子”,两段声音骤然重合,别允惊觉,这人不正是自己傍晚在街上遇到的那个无赖么。

顿时有些担心起来,莫非这无赖换了身得体衣裳,就改行行骗了?可别家都是人精里的人精,怎会让他就这样登堂入室地骗进来?

正想到这儿,就见在座众人均起身行礼,听那骗子继续正色说,“陛下有诏,因太后娘娘身体欠佳,病中尤其思念远在云州的外孙,特诏别小姐入宫侍疾,即日动身”。

别允听到“太后”二字,恍然明白过来,父亲今日缘何要带自己过来,也明白了这人应不是自己所想的那样。

她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蹙着眉头,深吸几口气,想要将心气往下压压,却跳得更厉害了,直直往上顶,顶得她呼吸困难,直冲上脑,脑中嗡鸣不止。后边二人说了什么,更是一句也没有听进去。

待她回过神来,父女俩已经走到了东苑的院外,早不见其他人的踪影。

别允站在原地,两手捏着衣袖反复在手中绕,踟蹰着问道:“我,一定要去吗?”

别允不想去。

她曾经一度想回去,想得不得了。可想时未遂,现如今,她只觉得,就这样待在这里好像也不错。

别家主看着低头呢喃的女儿,心里有些复杂,虽然这个女儿与他向来冷淡,可他从没想过要她离开,一如八年前没料到她会回来。

嗫喏了半天,只开口说道:“阿允,不要怕”。

他见女儿眼眸闪烁,从犹豫、期盼,到失望、了然,最后归于平淡,低眉敛目回道:“是,父亲。”

是啊,她的去留不由自己做主,也由不得她这个名义上的父亲做主,一向如此。

至此父女二人再无他话,别允回身进了院子,父亲则转头离开。

院中,别允趴在门缝里,看着人走远了,而后迅速给紫苑使个眼神。 紫苑撅着嘴,怯懦问道:“娘子,你真的要现在逃出去啊?”

别允盯着不远处晦暗的青石板,目光坚定道:“对,就趁现在。”

我许愿:一,世界和平!二,让我过签。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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