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猫一般养到断奶就能离开妈妈，叶离离嘛那就另说。

客人给她写了一张小小的文书，上头用刚起好的名字，写明了她的身价。

一两盐，一两茶，三根上好的肋条，权作给猫妈的补偿。

写这东西的时候叶离离还是趴在人身旁，好奇地张望。

她从前没饱过，如今跟着人类混倒有点撑。

那些暖洋洋的东西围绕着她，好像能透过皮毛滋养她的身体。

她试着用爪子将那些看不见只能感受的东西拢起来，发现它们真能受自己控制。

虽说她还没搞明白自己到底要依靠何物为生，至少目前看来不是什么常见的食物。

客人写好了文书，签下自己的名字。主人抱着那天嚎了半夜的猫妈也来了。

母猫见她仍旧很警惕，呲着牙蜷起身体。

叶离离摇了摇尾巴，试图用最近学会的招式让她放松下来。

要怎么做，怎么做来着。

叶离离摊平身体，去感受那些缥缈的东西。

不要抓，不要挠，要去引导，让它来缠住你，而后再经由你的指向去操纵他者。

随着她有节奏地摆动尾巴，房间里的猫和人都打了个哈欠。

这是她第一次使用自己的能力，尽管还不熟练，却成了后来几千年唯一长久伴着她的东西。

两方交换笔墨，主人也签下自己的名字。

叶离离和猫妈都被按着印了一个脚印在文书上。

这便是聘猫了。

文书完成，盐、茶、肉交于主人，叶离离便正式移交给了这位客人。

叶离离的新主人是一位居无定所的游侠。

或说是躲避世灾的逃难人也不为过。

大抵就是那样的情况，皇朝末期天子昏聩受小人摆布，民不聊生便不免四处烽烟起。

读书人辛辛苦苦读了许多年书，既不能以言官死谏撞在金銮殿的柱子上，也来不及从头学起一身武艺称王称霸。

那就只能日复一日凑活过。

今朝有酒今朝醉，哪个管得明日路途何处。

叶离离蹲在他的肩膀上，随他去往名川大山，四海访友，也曾路遇流民兵戈，她的能力在生死之间飞速地成长。

乱世出英豪恐怕也是一个道理。

人也好，猫也好，逼到极限总能再抻一抻，抻着抻着指不定就把这一坎迈过去了。

后来她的新主人慢慢变老，走起来也不如年轻时那样轻快。于是在一个偏远又险峻的山村里停下脚步。

这些偏僻险远的蛮夷之地往往不与外界的兴衰相关。当地的土著们不知魏晋，无论秦汉，只听头领的命令。

她的主人作为外来的文弱书生，一开始吃了不少亏。

每每土著们嗤笑着他文绉绉听不懂的之乎者也，叶离离就跳下去朝他们哈气。

她看上去并没长开多少。人们低头看她，笑得更大声。

在叶离离思考是否要动用能力的时候，有人拎着她的后颈皮把她从地上拿起来。

“嚯，好小的猫崽子。”来人的身上有厚厚的血腥味，“喂，老头子，我拿东西跟你换这只猫。你要什么？金子、女人？”

叶离离从他身上闻到了野兽一般的凶恶，因此僵着身体动也不敢动。

“承蒙土司厚爱，鄙人不想要什么身外物。十余年来，这只狸奴常于读书时伴我身侧。土司想要带走，赔我几个侍书的学生就是。”

“十年？豁老子呢。”土司把叶离离提溜到眼前，“毛都没长齐的崽子，也就那些婆娘喜欢。诶，你要学生，你能教什么？”

“五经六艺、诸子杂篇皆有涉猎。”

“哼，原来都是些没用的东西，谁要跟你学。换不得猎物，也干不死对头。我看你是——”土司突然想起来。

他那最受宠的小老婆前两年给他生了个小儿子。自生下孩子，她就变得消沉，每日哭哭啼啼或是望着远处发神。

问她的时候，她只说眼看孩儿未来一事无成，做母亲的难免心焦。

他当时觉得滑稽。

做他土司的儿子，以后必然会同部族最好的猎手学艺，两岁驾马，三岁拉弓，十来岁就能自己射回猎物。

女人听他宽慰，笑得更是凄惨，“是啊，这就是我担心的了。”

他被弄得烦闷不堪，又舍不得这细皮嫩肉的漂亮女人，时常寻摸点东西送去，希望她能早早正常起来。

这次看上叶离离也是为了给这小老婆送礼。

土司终于放下叶离离，“你真想要一个学生。”

“自然。”

“行。”土司嘱咐跟着自己的人把小老婆和儿子带过来。

叶离离趴在原地，用眼睛耳朵鼻子一并盯着他不放松。就被抓起来那么一会儿，她身上已经被死亡的臭味腌透了。

今天遇上的不是普通的麻烦。

她一直炸着毛，直到一个瘦弱的女人抱着一个孩子分开人群走进来。

女人的身上有苦涩的味道，甚至能淹没土司身上的臭味。

叶离离试着舔了一下被呛得直呕。

女人听见她的动静，脸上显示出一丝喜悦，“呀，好小的狸奴。”

土司邀功般趁机将之前的交易讲了。

“外子无状，让先生见笑了。”女人望向叶离离的主人，“不知先生都教些什么。”

来了个能听懂人话的，叶离离的主人就详细讲了讲篇目。

女人的眼睛随着他的讲述亮起来，散发的苦味里能抿出一点甜。

她拽着还在啃手指的孩子扑通一下跪在地上，“请先生教他。”

那孩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仰着头去找父亲。

母亲按住他的脖子，让他行礼。

叶离离蹲在他俩面前，看起来就好像这礼是行给她了一样。

土司不知怎么这事变成现下的样子。他一抖鞭子，找到了个嫌疑人，“老东西，你使了什么阴招？”

“闹够了没有！”女人跪在地上和他对吼。

她的脸因为愤怒红润起来。叶离离闻到焦苦中带一点甜，舔了一下嘴巴。

这幅剑拔弩张的样子让土司想起这位小老婆刚来的时候。漂亮却衣衫褴褛的女人怀里抱着一具尸体。

他看着破烂衣衫都不能遮掩的美色，直接纵马把人抢走。和女人走在一起的软蛋们没一个站出来拦上一拦。

他把人关在自己的卧房，让女人准备嫁给他。

女人抱着小孩的尸体，从大骂到崩溃痛哭，再到沉默。

土司能在这边陲称王称霸，是个有把子力气的莽夫。他将那小孩的尸体硬抢过来，随便找个地埋了，又硬压着女人拜堂。

她逐渐认命，被好吃好喝地养着，虽不笑却也没那么强硬了。

直到两年前，她生下一个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