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什么湖？”公孙眺望着这色彩艳丽层次鲜明的大湖，四周的群山向蔚蓝的天空托出这一湖美丽色彩，云彩在金色的光线里缠绵浮动，“真漂亮。”

简妮·达西看了一眼，“纳木措，高原人的神湖之一。”也不管公孙还流连于湖光山色，将更多的账本拿了出来，“快来对账！”

公孙无奈的接过一本，快速过目，随后意识到不对，“这和你报给古丽的账不一样。”她点出货物价格的出入和数量的大致缺口，“怎么回事？”

简妮·达西只是用那双过大的灰蓝的眼睛看着她。

公孙想了想：“彼特？”

见她能意识到问题出在哪里，简妮·达西松了口气，“不，是他的兄弟，詹姆斯。”略为讲了讲看起来一本正经的詹姆斯是怎么伙同另外两个队伍做手脚的，“我以为当初我们帮了他们是对的，可是现在看来，或许他们受那样的苦难也是有理由的。”

“不能这样想，简妮。”公孙快速将账目过了一遍，合目回顾片刻，“这账目果然差得太明显了，他甚至没有费心掩饰得好些。”

“或许只是他也不懂如何掩饰呢~”简妮鄙夷的说，同时还等着公孙没说完的话。

她的耐心向来很好，连早些年病死的达西先生都曾赞赏的说【简妮，你如果是个猎人，我将永远也不敢出现在你的视野里。】

“至少你要宽容的理解有很多事情是会随着种种不可改变的意志而坚定不移的走向另一个你所不期望的方向的，简妮，就像死亡和爱情。”公孙提醒她，“他们所犯之错只是正好是那位君王所不能容忍的，而现在，”她叹了口气，与简妮交换了手中的账本，“他们中有人犯了第二次过错。”

“所以我说，”简妮拿起了第三本开始等着，口中仍然不痛快的说着，“他们的苦难是有理由的。”

公孙看着那些清晰的账目，简单的回答：“我会处理好的，别担心我，简妮我的好夫人。”

“别疏忽，公孙，”过大的灰眼睛紧盯着她的蓝眼睛，“我对你和你的事业都抱以期待。”如今久经历练的她已经深知自己的能力在哪里，她尽力将自己的工作做到完美，同时期待着公孙的成就能让她再进一步。

“我不至辜负你的期望，夫人，”就像当初在那个雨夜促使这位出身小贵族的贵夫人抛弃过往跟她逃离家园时一样，公孙温和的说出事实，“在你的有生之年，夫人，我绝不辜负你。”

简妮·达西奇怪的笑了一下，随后放声大笑，这在她前三十年的生命中几乎是从未发生过的失仪举止让她两颊浮起可爱的红晕，她灰蓝的大眼睛在阳光里闪亮：“见鬼！我差点以为我是和你私奔了，公孙！”

公孙放声大笑，“我可不敢诱拐贵族太太。”

忽然想到当初她差点直接带走只有十二三岁的男孩子。

如果当年塞冯点了头，她真的带走了这个孩子，她们现在又该是什么样？

简妮笑得肚子酸痛，可仍然坚定的不放过难得亲自出现一趟的公孙。

足足与简妮·达西在账本间聊了整整一夜，可敬的达西夫人才肯放过她。

公孙趁机钻出帐篷呼吸新鲜空气。

发冷的风里带着湖水的气息。

她已经到达了十多年前塞冯出发的地方，十三岁的塞冯曾对这个神湖百般赞美，还曾出神的看着她，说【就像你的眼睛】。

十年过去，她终于看见了当初那孩子眼中自己的眼睛是什么样。

公孙回忆着太阳河边的镇子的位置和那建于一大片田野里的白色碉楼。

简妮走了回来。

经过长途行商的跋涉之苦，经过整整一夜耗费心力脑力的谈话，这位昔日的达西夫人仍然精力充沛，目光明亮，“给你准备了卫队和马，公孙，还有一些钱，我想够你花上一个月了。”

一个月后她们就会再次汇合在某处集市上。

“我迫不及待想见到我的朋友了，简妮，”公孙掩起斗篷，看着晨曦初露的天际，“你不明白我的感受吗？我的朋友，你明白的，我要先走一步！”

活见鬼的！她可才陪队伍走了两天！简妮见她打马就走，不禁又气又笑，追在她的马蹄后喊道：“这可是你的生意！公孙！看我不搞砸了它！”

公孙的回答遥遥而返：“你说了算！”

简妮只得冲追上去的卫队大喊：“利奥！保护好她！”

有人应了，马蹄纷乱的在日出前最后的昏暗里追逐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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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再次累了的时候已经到了入境后的第一家商行。

主持这商行的负责人叫洛丹，有一半天竺血统，一脸久见世故的精明，眼神却很正直，他看见公孙的时候高兴极了，是跑着出来迎接的。

整个卫队都累坏了，洛丹当着公孙的面，叫来仆人安排了那些骑士的食宿和种种。

那些骑士听不懂高原话，但骑士队长利奥看着公孙，见公孙听完后点头，便示意骑士们跟着商行的伙计们进去休息，自己带着两个人站在公孙身后履行职责。

公孙示意他们都坐下来，想起街上穿着干净的人群，问洛丹：“今天是什么日子？外面这么多人，真热闹。”

伙计们低着头进来给他们都倒上了茶，洛丹亲手洗净了一只金杯，为公孙单独倒入了一杯清水，“今年春天来得早，普王提前开市，派了莫洛察万法师过来主持祭祀，今天是第七天了，前几天人还没这么多呢。”

“莫洛察万？”公孙不料这么快就知道塞冯的行距，“是出自温宋文罗上师门下的塞冯莫洛察万法师吗？”

“正是那位温宋文罗上师的学生莫洛察万法师。”洛丹才从天竺过来三年，不清楚之前的事，“您认识他吗？”

“很多年前打过交道，那时他还是个孩子。”公孙笑了起来，“不知道现在还认识不认识。”

“见上面了就知道认识不认识了。”洛丹很懂人情世故的说了一句，“那位祭司主持的法事今天就结束，您要去见他吗？”

公孙点头，“你说得对，总要见一面才知道。”

洛丹也笑了，询问她是立即休息还是用饭，“祭祀要到中午才能结束，那里人太多了，您现在过去也见不到祭司大人，不如等结束后直接去行帐求见。”

“烧些热水吧，我洗个澡。”她指着正认真嚼着奶食的三个骑士，让他好好照顾护送她过来的安格卢骑士，“他们是达西家的骑士，是受尊重的身份。他们所侍奉的那位夫人，过两天也会带着数百人的商队来这里，到时你负责一应接应。”

洛丹应了，细问了几句商队人员和牲畜的情况，亲自出去安排。

公孙与利奥商量接下来如何安排。

利奥提醒她，从他们进了镇子，到刚才在商行外下马，都有两个骑马包头巾的男人鬼鬼祟祟跟在后面窥视。

公孙告诉他本地盗贼横行，可能是被盗贼盯上了。

前几天才和同伴们砍了一伙劫道的强盗的利奥点点头表示明白该怎么做。

等公孙稍事休整，换上了本地的服装，和几个同样已经稍作休息的骑士们准备外出时，洛丹牵来一辆由两匹马拉的挺漂亮的小车，又仔细挑选出几个本地的护卫，将商行的旗子竖在车顶。

一个总是招待客人的伙计挽了袖子拿起鞭子坐在了车辕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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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没走多远就被突然变多的人群堵在街头。

公孙从车窗往外看，一群年轻的黑袍子正策马走过街道。

年轻而炫耀的姿态十分吸引目光。

有个年轻人走在外侧，姿态尤其漂亮。

他骑着一匹公孙很眼熟的红马和那群年轻的法师大说大笑的走在注视的目光下，阳光正拂起他的黑发，露出宽而光洁的额头，眉目俊朗而明艳，吸引了无数女性的目光。

年轻人穿着件漂亮的黑珠裘皮袍，里头是件黄地宝花唐锦的袄子，胸口挂着的是公孙尚还认得的旧饰物，那些黄金珠粒在各色饰品之间闪亮。

才回来就能遇见他，真是很巧。

公孙笑了起来，叫住车夫准备下车。

只下车的功夫，人群已经正常通行，那群年轻法师走得影子也没有了。

公孙在人来马往的街道上四处看了看，没有再看到那个疑似塞冯的年轻人，不由轻轻叹了口气。

忽然护卫对她身后握刀警戒。

公孙回头，那年轻人正和几个同伴俯身从马上向她看，满脸笑意。

那双茶色的眼睛正在熠熠生光。

不是塞冯。

公孙没有介意对方的打量，她看着那匹凑向自己面前嗅闻的红马，抬手摸了摸它的面颊。

红马认出了她，高兴得直打响鼻，甩着头，然后将鼻子向她手里嗅，显然还记得那一把一把送到嘴边的糖块。

它再次从熟悉的手掌中找到了记忆里的甜美。

“喂！这马认识你。”年轻人的嗓音清亮干净，“刚才就是你在看我吧？你是什么人？”

“我是外地来的商人，前些年与这匹好马打过交道，它吃了我不少糖，它的主人却从来不付我钱。”公孙微笑，“不知道您是什么人？”

“我是格尔玛。”那年轻人笑了起来，与数年前的塞冯那样相似，“莫洛察万杜嘉庄园的格尔玛。”

“你可认识，”略为迟疑了一下，公孙询问，“王廷的法师，塞冯莫洛察万？”

年轻人凝视她片刻，重新微笑起来：“莫洛察万法师是我哥哥。”他同样迟疑着，对着那呈现出纳木措湖湖水中央的色彩的双眼问，“你是【鸿姐姐】吗？”

公孙笑了起来，真不知道有多久没听过这个称呼了。

年轻人看着她在人群里笑，有些出神的想着什么，随后目光向她身后落过去，神色一正，微微抚胸欠身。

公孙转过身。

不知何时，侧后方人群让开了大片空地，两队装饰森严的黑袍法师正默默走近，为首那个正目光深邃的看着她，身上的彩色装饰物在微风里微微飘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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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为首的人停在她面前，公孙才意识到这个人就是塞冯。

“鸿。”微微带着笑意的声音并不熟悉。

那人既不像十三岁的塞冯，也与十八岁的塞冯没有多少相似处。

就在几天前，公孙曾以为那位深受佛教影响的刹帝利王子与塞冯十分相似，如今看来，那阳光下金碧辉煌的典雅身影如同映在带着虹彩的水中的倒影，处处光彩游离，真切动人，可只要一看见岸上的黑色身影就无法再去关注水里的倒影。

“塞冯。”公孙回答。

塞冯莫洛察万看着她的姿态，目光平静地落回她脸上：“你又没有认出我。”

公孙一笑，没有回答。

塞冯莫洛察万将目光转向靠近的年轻人，口音略为改变：“嘎玛，你怎么骑着我的马？”

旁边一个年轻黑袍法师笑了起来，补充了一句：“祭司大人，格尔玛还穿着你的衣服，戴着你的旧标记，说要让街上的人看看你从前的样子！”

年轻人笑声四起，显然并不怎么畏惧塞冯莫洛察万。

塞冯身后的黑袍法师们显然年长得多，反应也稳重得多，其中一个站得近的开口训斥那些年轻人：“你们也太爱玩闹了，等考核时发现你们学业荒疏，看**师们怎么处罚你们！”

“今天是开春第一场大集市，”塞冯莫洛察万温和地对他们解释，“我让他们休息一天，只是不知道我这弟弟又跑来胡闹。”

训斥格尔玛：“把衣服换了，马上回去！”

格尔玛一声不响的接受了，对他行礼后转身就走，缰绳塞在黑袍人手里。

被扔在原地的黑袍少年们笑声一片。

在笑声里仍然很年轻却已经威仪赫赫的祭司看着沐浴着阳光仍然没让他有多少真实感的人，“是来找我的吗？”

目光紧紧盯着她的反应。

公孙点头。

对方似乎笑了，神情也放松了一些，对年长的法师们轻松的说了什么，那些年长的法师行了礼便领着那群黑袍少年继续向前走，只留下几个护卫守在他身边。

阳光下塞冯莫洛察万认真的打量她，“一别七年，鸿，你竟然还记得飞向雪山的路。”

公孙笑了：“塞冯，这么久没见面，你果然还是这么不客气。”心里倒轻松了些。

本来以为塞冯会和从前那样生气，结果是直接质问自己，到底是长大了些。

塞冯莫洛察万没说话，默默看了她片刻，“如果我没遇见你，你准备什么时候去找我？”

“这次出门就是去找你。”公孙告诉他，“本来是想去你的行帐求见，看你是不是还认识我。”

塞冯莫洛察万短暂的笑了一下，“鸿，我们两个中，你才是那个相对不相识的人。”

“能遇见你真是太好了。”公孙果断避开让她头疼的话题，示意他上车，“走吧，我送你回去。”

塞冯莫洛察万没动。

“祭司大人必须走回去。”一个随从低着头上前解释。

公孙这才意识到塞冯始终一动不动的站在他停下的位置，猜想大概是什么仪式所需，“我陪你走。”她示意车夫跟在后面。

塞冯莫洛察万轻声念着什么，然后将手里的东西交给了跟在他身后的人，那个人接过东西开始念诵。

公孙意识到这种行走大概也是不应该说话的。

塞冯莫洛察万低声问她：“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今天早上。”公孙掩紧面巾跟在他身后。

看了看她的服装，塞冯莫洛察万问她，“是换了衣服就出来找我了吗？”

公孙看他高兴了些，觉得好笑，“到了这里，听说你就在附近，我当然要先去见你。”强调了一句，“塞冯，我本来是想去文罗大师那里找你们的。”

“你回来就好。”塞冯莫洛察万想着什么，终于开了口，“鸿，你不喜欢孩子。”他的黑眼睛在阳光下漆黑又明亮，“即使那个孩子和当年的我十分相似你也不喜欢。”

公孙愕然，意识到他在说刚才遇见的格尔玛，“我很喜欢孩子，而且格尔玛是你弟弟。”

她甚至没有想到那个方面。塞冯莫洛察万忍不住微笑起来，眼中光彩闪耀，“可你不喜欢格尔玛，即使他与我那样相似。”

刚才他到得比格尔玛还要早。

凭着好目力认出车里的人就是鸿后他尽快走了过来，看着鸿下车左右张望，身影沐浴在阳光里，热闹的街道成了她的背景。

是她回来了！塞冯莫洛察万听着自己的心跳拼命加快、变响，满心都是那淡淡发光的身影。

也埋怨着这个傻女人不知道回头看看。

当弟弟带人从巷子里绕到鸿身后时他曾心慌了片刻，于众目睽睽中止步不前。

鸿有多喜欢当年的自己他是大致清楚的。

鸿也很喜欢活泼开朗的人，像达如和卓嘎，还有老师的小女儿。

格尔玛两样俱全。

可是鸿不喜欢格尔玛。

那种不喜欢外人或许看不出，可他心心念念的想了鸿十多年，再清楚不过，鸿就是不像喜欢当年的自己那样喜欢格尔玛。

那一瞬间他心中尘埃落定似的平静下来。

谁也无法让一个男人重新成为孩子，可只要心爱的女人喜欢的不是孩子，男人就永远会成功。

全文架空虚构，请勿对号入座。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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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湖光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