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开始斜下，公孙军团驻地高耸的大门准时打开，依次迎回了满身尘土污渍的步兵，姿态矫健却人疲马惫的骑兵，直到最后精力无穷的阿玛宗人和似乎永远不会疲惫的长刀队也归了营，守卫仍在塔楼上伸长脖子张望着。

地面上的守卫们尽量挺起胸来回走动，显得精神抖擞。

战士们窃窃私语，互相打听着消息，直到亚力山大洗完澡出来看见了他们，这才告诉他们今天早些时候指挥官已经回到了君士坦丁堡。

所有人都下意识的站直了些。

尽管公孙本人还在那座大理石建筑里与皇帝扯皮，但得知她的存在已经能够振奋到军团士气。

于此，亚历山大功不可没。

在公孙离开君士坦丁堡的期间，是亚历山大一心一意的维护着军团的体面和秩序。

他按照过往的经验每日练兵，将那些兵们操练得每天除了吃饭睡觉什么旁的念头也没有，再由几个队长分别接手，骑兵队在由亲卫队兼长刀队的队长凯西乌斯以最毒辣挑剔的方式先挑过一遍后领走剩下的里头最灵活的，再按照需求分给阿波罗和希利亚，以及比他本人还要沉默寡言却同样举足轻重的尤利安。

亚历山大仍然接手骑兵队不要的，开始精心培养这些兵们勇敢稳重的行动方式和大胆灵活的动作，以及最重要的，对公孙军团的忠诚和对主官命令毫不迟疑的绝对服从。

他花了许多时间在训练这些新兵的服从性上。

及时奖励并为那些足够出色的新兵升职。

毫不犹豫踢走打算混混日子的。

如今看来，效果显著极了。

从各自队伍的变化来看，几乎所有的队长们都在这么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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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还没黑时，驻地的晚餐一如往常准时端上了那些可以并排坐十个男人的木头餐桌。

尽管烤面包有点干了，盘子里堆起的蔬菜有不够绿的叶子，但大块大块裹满酱汁的肉在盆中腾腾的冒着热喷喷的肉香气，足以弥补这一点不足。

显然比半年前更矫健也更加强壮的战士们跟着各自的小队长迅速列队，尽快的依序坐到餐桌边伸手抓起一大块一大块看起来很像牛肉，吃着也很像牛肉，却比牛肉更富含油脂的肉排。

这些源源不绝的肉食供应让军团的士兵迅速的健壮起来。

他们从不用空着肚子去睡觉，光是这一条就已经胜过了东罗马帝国绝大多数军团。

骑兵二队的主官阿波罗已经迅速脱去了少年的青涩感，肌肉线条流畅得像那些拉丁诗一样，当他骑着骏马拿着盾牌和钢剑立在众人之前，会让对手误以为对面是来自希腊神话的战神。

但只要希利亚在他眼前笑起来，肆无忌惮的露出脸颊上的酒窝，他就会和半年前一样连眼珠都不会转。

此时希利亚不在，不用发呆的阿波罗正追着骑兵一队的尤利安说着什么，就像帕特洛克罗斯追着阿基琉斯。

亚历山大目不斜视的从他们两个身边走过，沉重的坐在木头椅子上。

这几天新兵们正在适应与骑兵的配合，还有很多人畏惧落下的马蹄而惊慌失措，他为此喊了整整一个白天，再也不想吐出一个字了。

随后看见他而特意靠过来的是新兵的一个领袖人物：“长官，我能坐下吗？”

亚历山大眼皮都不抬的点头，接过厨子亲手端来的满满一大盘食物开始填他那辘辘饥肠。

来人却饶有兴致的托腮看他，“我听说指挥官回来了？她在哪里？”

亚历山大埋头吃喝，直到对方多少有些尴尬起来他才抬头：“你找指挥官有事？”

带着少量油渍的暗色木头长餐桌被擦拭得很干净，对面是个大概三十岁左右的伊特鲁利亚人，金发绿眼，非常英俊，体态优美健壮，带着受过优越教育的姿态和含笑的发音令略有见识的人都会心生好感。

可惜亚历山大早年已经走过太多的路，早就不吃这一套，他平静的等着伊特鲁利亚人解释。

不过几年，亚历山大已经不止十次的遇见想要靠漂亮脸蛋和风流手段上位的投机者了，这个伊特鲁利亚人甚至不算其中比较聪明的。

最聪明的那个足足用了半年时间来套近乎，在一次宴会后终于在众人的欢呼中大胆的走进公孙的卧室，据说已经脱了衣服，可公孙进去只看了一眼就离开了卧室，吩咐白衣仆人送他回家。

帐篷里的众人对此失望极了，很不情愿的掏出本金三倍的金币付给他。

他大赚了一笔。

如果非要说怀揣着一点祖辈流传下来的小本事和微末的梦想，却在各国之间当了十年流浪雇佣兵，终于在公孙身边找到了用武之地的亚历山大曾经对什么惊讶过，那么就是除了这些确实颇有几分闺中手段的男人，居然也有很多野心勃勃的女人想要靠这一套爬到公孙的床上去。

是什么让那些女人认定敢于骑马打仗并且总是打胜仗还有胆量和皇帝起争执的女人就会像男人一样想要女人了？！

亚历山大对此颇不理解，但他懂得缄默的价值远高于闲谈。

公孙有时会嘲笑他，说他那条条框框的脑子总有一天会叫他同类的诡计给堵得冒烟。

幸运的是至今他的脑子还能运转良好。

亚历山大不知道公孙的卧室是什么样子，他也无意知道，他从不阻止这种人靠近公孙，除非他判断对方是个将对公孙不利的人。

那样的话他会毫不客气的亲手砍倒那个刺客以保障安全。

蓝绿相混的眼珠在深深压下来的暗金色眉毛下平静的注视着这个伊特鲁利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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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亚历山大审视这个新晋为骑兵小队长的伊特鲁利亚人时公孙本人正被罗马皇帝的特使拦在了街道上。

罗马皇帝的特使就等在皇宫广场上，披着红斗篷。

罗马特使生得圆润短小，他似乎很喜欢广场上的繁荣景象，一直在东张西望，丰满的脸在翘如花瓣的金发下显出孩童式的稚气和红润。

“指挥官！”他终于看到已经从他面前施施然骑过的白斗篷们，眼睛亮了起来，“公孙！公孙指挥官！”

他连喊边追，两条并不矫健的白胖短腿跑起来出乎意料的轻快，但随即就狼狈而惊恐地一头栽进无处不在的马粪里。

在路人的笑声中公孙一行总算勒马回头。

希利亚带人靠近他，俯身将狼狈的小胖子拽得站起身，笑着打量了一番，重点注视过他的徽记：“你是什么人？”

“罗马特使！将军，我是罗马特使提贝里乌斯·克劳狄亚斯！”满身脏污的红斗篷委屈的垮着脸回答，“奉西罗马皇帝之命，在此等待公孙指挥官，将面交一份文件。”

公孙转回来，“【罗马】还好吗？”

“非常安全！”罗马特使回答，丝毫没有意识到她在问的是罗马皇帝本人。

公孙示意他上马，“那么罗马皇帝陛下还好吗？”

这次罗马特使回答得恭敬多了，“皇帝陛下非常健康。”

希利亚几乎是提起这只小胖子放在马背上，这引发了随从们的笑声。

“走吧，找个地方坐下来，”公孙含笑转回去，“我很想了解罗马的情况。”

“陛下说这件事不是罗马城颁布命令就能做到的，如果您有空，”酒馆的烛光中小胖子对面前的食物毫无兴趣，他小心翼翼的看着眼前举止文雅的女指挥官和更加野性而俊美的女军官，“陛下就写信向君士坦丁堡陛下借兵。”

现在他们正坐在离皇宫不远的建筑里，随从们正在勉强用酒馆的食物对付饥饿。

“先问问你们陛下，”公孙托着头，看见希利亚正往特使那头乱翘的可爱金发上杵鼻子，不禁瞪了希利亚一眼，而这一动作显然惊动了已经有些不安的罗马特使，“当年的米兰敕令是否无法挽回。”

希利亚无声的大笑着转身，去向酒馆老板又要了些酒和面包。

似乎没想到她的切入点会是这里，小胖子睁圆浅蓝的大眼睛，“我会向陛下如实转达您的话的。”

不过很快他就记起了另一件事，伸手从皮包里掏出一叠文件，“指挥官，陛下让我把您的身份证明给您捎过来。”事实上这才是他这趟跨海而来的主要目的。

公孙细看下就笑了。

如果她不是清楚的知道自己的来历，也会以为自己真的就是这个已经消失的古老家族的后裔。

自己的外表完全符合他们的家谱记载：高个子，透出粉色的白皮肤，蓝眼睛，干净整齐的黑发，高贵而矜持的体态，男女都一样培养成才，习惯与皇帝们来往，是马可·欧里略最倚重的家族之一。

这个聪明又富有的家族衰弱于五贤帝时代，一百年后湮灭在那场为了改宗异教的贵族之战中。

最后一次有记载的出场在汪达尔人攻陷罗马时，这个家族的后裔带领一群罗马士兵和同一个街区的邻居奋勇冲击，终于逃出罗马，就此消失在东方。

显然罗马皇帝已经为她铺好了通向下一场改宗易教的圣战之路。

公孙点了点那些文件上笔触刚硬的签名，笑了起来：“你们陛下还说了什么？”

小胖子的圆脸瞬间就严肃起来了：“陛下说，【重复的困境不仅在罗马城，同样也在君士坦丁堡，公孙，看看他的脸，被泥潭陷住会让一个皇帝不再冷静。】”

“当然，当然。”公孙合起这些文件，仍然微微笑着，“容我考虑考虑，替我问候陛下。”

她起身离开了房间。

目送她走出门，特使猛然松了口气，这让他圆润的肚皮噌的弹了出来，撞在桌子上，那个动静差点让细脚的烛台晃倒，旁边正匆匆吃掉最后一口面包的希利亚惊愕的瞪大眼，随后爆发出一声无法抑制的大笑。

面包屑洒了一桌子。

罗马特使提贝里乌斯·克劳狄亚斯羞窘的涨红了白嫩的圆脸。

管他雷同不雷同，我先写的看我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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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罗马特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