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柳鹤因使用手机聊天的频率越来越高了。
以前他用手机要么上网课,要么看电子书刷视频,基本没有抱着手机点来点去还特意把屏幕躲着夏远庭。
柳鹤因没什么力气的时候干脆就坐在床上,用枕头垫着后腰,整个人蜷成一团,捧着手机和不知名人士聊天。
这个时候夏远庭就会抱着一团毛毯过来:“小柳,不盖毯子要着凉的。”
柳鹤因往里侧缩了缩:“……还没冷到那种地步。”
“不行!等冷到那种地步的时候都已经晚了!”
“我不盖!热!”
夏远庭把毛毯抖开,故意露出一副恶霸的模样:“那我就不客气了。”
“你等……”柳鹤因急忙往另一边又挪了挪,还没来得及逃走就直接被夏远庭抓住了脚踝。
“喏,脚都是凉的,还说不冷?”
被人抓着脚踝的感觉实在太奇怪,柳鹤因过载的大脑一下子短路了:“你……你放开我!”
“不放。”夏远庭调皮地笑了一下,不理会他的挣扎,直接扯过毛毯就盖上来。
柳鹤因试图推开这个死缠烂打的家伙,然而他的力气压根比不过看似轻飘飘的鬼魂,更何况他的下半身完全被压制住了。
一人一鬼在床上打闹了一番,柳鹤因伸手去抢毛毯一角,夏远庭一下子没稳住重心,随着被扯住的毛毯一起跌下去。
好在夏远庭反应很快,马上用手臂撑在床上,在离柳鹤因的脸不到五厘米的地方堪堪停下。
柳鹤因抓着毛毯的手猛地颤了一下,不动声色地往里缩了缩,避开夏远庭的手臂。
夏远庭第一次离柳鹤因的脸这么近,近到可以感受他的呼吸,一根根描摹他鸦黑的睫毛,那双因为震惊而微微睁大的桃花眼,以及染上红晕的苍白脸颊。
如果鬼魂有心跳的话,那现在肯定已经错拍了。
夏远庭盯着柳鹤因的脸看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当下的处境,急忙从他身上爬起来:“那个,你没事吧?”
柳鹤因罕见地没有骂他,拉过毛毯把自己整个团了起来,扭过头试图隐藏自己脸上不自然的红晕:“这样行了吧?”
“嗯……”夏远庭自知有些冒犯,灰溜溜地坐回了椅子上。
要是柳鹤因躺在床上,夏远庭就顺理成章地霸占他的椅子。
每当柳鹤因抬起头,入目的便是夏远庭一只脚伸长,一只脚挂在椅子的扶手上,整个上半身歪斜着,像没骨头一样陷在靠背里,一手捏着几张手写稿纸,边看边点评。
“这段写得还可以啊,灵异气氛烘托得不错。”
“你能不能不要坐得那么恶心。”
夏远庭用手肘撑着另一边的扶手,不在意地努努嘴:“反正我现在是个鬼魂,没人能看见,不丢脸。”
“……我能看见。”
不知是不是柳鹤因的错觉,说完这句话后夏远庭翻页的动作顿了一瞬。
然后夏远庭又开始像平时一样胡说八道:“你又不会嫌弃我……你会吗?”
柳鹤因想说我会,再附赠他一拳,但是张了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口。
柳鹤因敲打着手机屏幕,心想,我脾气真是好了不少。
另一边的夏远庭察觉到柳鹤因的默认,心满意足地把目光又放在了小说上。
这一篇灵异小说确实写得不错,夏远庭看得津津有味,甚至都没发现柳鹤因站在了他旁边。
“有那么好看吗?”
冷淡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夏远庭一惊,差点从椅子上滚下去。
柳鹤因叹了口气:“都说了让你好好坐着……”
夏远庭尬笑两声,把刚刚被自己捏皱的纸展平,伸到柳鹤因面前:“特好看,你看这一段……”
柳鹤因把他的手推开,听不出什么情绪:“你是说,你一点都不在意吗?”
“啊?”
“你根本不在意——”柳鹤因深吸一口气,好似在压制某种即将喷涌而出的情绪,“哪怕去世了都只会变成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变成别人笔下任人操控的木偶,他们明明根本不认识你不了解你,就这样随意编排你死亡的原因,而你还……你还……看得很开心!”
夏远庭愣了一下,把稿纸放在桌上,起身站在柳鹤因面前:“这样不也挺好的吗?高中生活索然无味,我的死给大家带来了快乐——或许还有假期,是件好事情对吧?不要哭了……”
看着夏远庭递过来的纸巾,柳鹤因才意识到自己的脸上湿润一片。
他气急败坏地擦干眼泪:“谁哭了,我才没哭!是你看错了!”
夏远庭无奈地哄着:“好好好,你没哭,我眼花行吧。”
见柳鹤因红着眼睛狡辩,夏远庭突然感觉像是心里有片柔软的地方被捏了一下,又酸又麻。
这种感觉很奇妙,一直冷言冷语待人的柳鹤因突然哭了,而且还是因为他——一个才认识没几个月的鬼魂。
“我就是不明白……”柳鹤因擤了擤鼻涕,“你这家伙到底把自己看得有多轻?”
夏远庭挠了挠头:“有多轻啊……这我还真不知道,要不我现在去称一下?”
柳鹤因踹了他一脚:“没人问你这个!”
夏远庭笑着躲开:“我开玩笑呢,开玩笑……”
在柳鹤因的威逼利诱下,夏远庭终于开口道:“小柳,你会不会一个人躲起来想,为什么是我?为什么这种事要发生在我身上?明明这不是我的错。”
“一开始我以为是我做得不够好,我以为只是单纯像大家说的那样,父母生了弟弟就不喜欢你了。”夏远庭说,“但是每当我一个人待在家里,就忍不住想东想西……能够带来价值,并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有的人似乎走到哪里都是个累赘。”
柳鹤因看着桌上密密麻麻的稿纸,终于忍不住把他们都扔进了垃圾桶,直视着夏远庭:“但你并不是没有价值的,明明有很多人在乎着你,你的朋友,你的家人,那些被你帮助过的人……你并不是只有用死亡才能博得别人的关注,活着也有很多意义。”
夏远庭看着神色认真的柳鹤因,忍不住轻笑了声。
有些话,明明对你自己说更合适吧,小柳。
不过,夏远庭现在不打算戳破柳鹤因对自己的安慰,不然以柳鹤因的薄脸皮,多半要把他赶出家门游荡一个星期。
虽然柳鹤因明白这些道理,但很显然,他并不把它们用到自己身上。
夏远庭呆呆地看着柳鹤因,惹得对方伸手在他眼前挥了挥:“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讲话?”
“在听在听。”夏远庭握住他的手腕,“我只是突然想,我们是不是之前见过?”
柳鹤因噎了一下,把手抽回来,声音也弱下来:“在同一所学校,偶尔撞见不是很正常吗。”
“说的也是……”夏远庭摸摸下巴,突然转移话题,“我们出去玩吧,怎么样?”
“什么?”柳鹤因没反应过来。
夏远庭兴奋地比划着:“出去玩啊,在这周边的公园或者游乐场什么的,说不定能触发什么新的灵感,说不定就把我临终之际的愿望实现了呢?”
实现愿望,对,夏远庭的目标应该是这样。
柳鹤因突然反应过来,夏远庭已经是个鬼魂了,不管再怎么释怀生前的事,那都已经成为过去式。而当下最重要的,应该是完成他的心愿,让他早日超生。
但一想到夏远庭要离开,柳鹤因突然舍不得了。
明明才相处了几个月,柳鹤因却已经习惯了夏远庭在身边吵吵嚷嚷的样子,甚至自私到不想让他离开。
夏远庭问:“你有想去的地方吗?”
柳鹤因看着面前活蹦乱跳的鬼魂,喃喃道:“湿地公园吧。”
夏远庭打开自己的备忘录记下:“好,湿地公园……等这个疗程的化疗做完我们就去吧。”
柳鹤因“嗯”了一声,轻轻摩挲了一下夏远庭的衣角,好像这样能让他安心。
还能碰到你,真是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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