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头三排长出来，召集起两班人马，一刻也不敢耽误就出发了。前走到了王家窝铺子。三排长坐在马子上，看看夜色分明，因指着隐隐糊糊的人庄子说一班长：“我们把路守住；你带上几个弟兄，去把这里的甲长找过来，问一下来过人没有。”

也才走掉时功不大，远远听见庄子里的狗咬得紧。又过了一阵阵，果然领过来了一个须发稀少、皮包着骨头的老汉子，——本姓乔，名羖，子昔穗。三排长一勒马子的缰绳，拿鞭子指着他的深眼窝，问：“你就是这里的甲长？”陪笑拱手说是。因问：“山上下来了七八个人，是不是进了庄子了？”乔甲长想回答，奈何困倦之势不由人，因忙忙把哈欠收住，强打起精神回答：“我们这个庄子安稳得很，也不知军爷说的是啥时候？”说：“就今个后晌。”答：“没有来过陌生人，这一点我敢给你打保证。”问：“你怎么知道？”赶紧解释：“军爷你想：但要是来了人，就像是刚才，庄子里的狗必定会叫个不停。反正从后晌到现在，我就没有听见谁家的狗呱喊过，所以小的敢肯定。”说完就又是一个哈欠，自觉的眼泪鼻子都下来了。

三排长看不惯，张嘴就骂：“我看你娃子是大烟瘾犯了！脑子里也剩下些蛆虫蚂蚁了！什么你的没有来过人！迟一迟，但要是找出来一个，看老子不枪毙了你！”乔甲长不敢答言，自心里头思想：“哎呀，实话我还不能把话说死。要说这个庄子里，再就谁家里也守本分，唯独这个纪燕子是个寡妇子，年纪又轻，人又长得出众，几乎天天都有找来的人。只是我去了几次，每次都沾不上边。你还不是个说，这个婊子下的，不中意的人还不行。这一回好了，报复的机会到了。”就又听三排长问他：“就你们这一坨子，一共多少家子人？平时不听话，调皮捣蛋的、上墙揭瓦的，又是哪几个？”乔甲长听了，再就没有敢犹豫，——看他的样儿，眼睛里也有了光了，连忙凑过来，笑嘻嘻地回答：“有个姓纪的寡妇子，素日平常的接触面最广，她那里来过人没有就不知道了。‘寡妇门前是非多’，没事干人也不过去，还真的不敢给你打保证。军爷，要不这样吧：麻烦你老亲自儿跑上一趟，当面子问一下就啥都知道了。”

三排长一听，心里便麻酥酥的，因回过头来命令：“一班跟我进庄子搜查。二班把路口守好。”说完又指着乔甲长：“你头里带路！”半路上，又问：“究竟是个什么样儿的神仙，竟然就这么多磕头来的人？”乔甲长跟在马子的后头，笑又不敢笑，只能是强忍住，一个劲献殷勤：“那一年因土地纠纷，男的教王家打坏了。咽不下这口气，告到了衙门里。你想呀，王家是干下啥的？本身就是书香门第、世代讼师。这家人自然又吃了哑巴亏。也就是说，打捶打不过，打官司又打不赢，有理还没地方说去。男的发挥不过，只能怪自己没本事，从此便一头睡倒了，不到一年，呜呼哀哉，人也没有了。再说，打官司就得把钱儿背上了打。没有半年，家里的土地也变卖完了，还没有把账还清。最后没办法，女人只能是到王家里，又当了好几年的使唤丫头，才说把欠下的账顶清。”问他后来怎么样？说：“也才出来二三年；谁想王家也时运不济，被土匪一把火烧了个精光。”三排长一听就笑下了，“才是这么一回事。照你这么一说，还不是个烂货。”

说话间，早也到了。两个大兵过来就要砸门，三排长喝住了，示意乔甲长过去喊。也才门上拍了两下，喊了两声，就又听见一个女人尖利的声音，“谁呀？”乔甲长扯开哑喉咙破嗓子喊：“赶紧开门来！”说：“我一个妇道人家，为了你好，也为了我好，有啥事我们到天亮了再消停说。”骂：“你是个啥人，你自己清楚。话又说回来，你就是不说，我也知道。你就说：开还是不开？”听里面的女人不出声。三排长耐不住性子了，一下从马子上跳下来，大声叫嚷：“再不开门，老子就踏门哩！”纪燕子听了，战战兢兢地回答：“都是些啥人么？三更半夜的，我一个女人家，有啥事就不能到明个再说吗？”乔甲长不管她：“是部队上搜查土匪的！谁家里也去过了，现在就剩下你们家了。我喊一二三，你但是不动弹，老子直接砸门哩！”说完数了三下，结果还是没有来。三排长一挥手，两个大兵过去，一顿脚就把门踏烂了。进去，人已经就钻到被窝里不敢出来了。结果各处儿找了一遍，也没有见上一个多余的人。就又把灯灯子点亮，照到了她的脸上。一看，果然是个绝色的成熟女子：看她的个头不是太高，但是身材匀称，骨骼清秀。真可谓：天生成的万般风情，还有骨子里的那种妩媚，是无论如何也掩饰不住的。三排长心里欢喜，自觉的神魂颠倒，当时就把人打发出去了，就地子进了菜子地。完了，到底心里不足，就又犯了个二。临完要她跟上走。结果百般不从。三排长大怒，“还由着你了！”因喝令手下“给老子捆起来”，随后驮到马子上就走开了。这一次走的正是吴家涝坝子的这一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