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说,走过了黄泉,就是踏上来生的路。
可有的人死后,即便有来生也不愿离开,千丝万缕的思念如影随形,总有那么一刻,他们宁愿舍去来生,也要随着思念重返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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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人当面拆穿,总是令人心惊胆战的。
不论多少次。
江柳坐在青石阶上,一脸愁容。
怀里抱着大桶冰淇淋的阿福一勺接着一勺,满脸高兴。
“所以你就这么跑了?”阿福问。
江柳叹气:“是啊。”
阿福:“那没事了。”
江柳:“怎么没事,她肯定什么都知道了。”
阿福摇头:“不会的。你这段时间一直故意伪装成她讨厌的那种人,现在又直接落跑,她肯定会觉得自己猜错了。”
江柳心里燃起一点希望:“真的假的?”
阿福舀了一大勺冰淇淋喂进嘴里,点头道:“当然是真的,姑娘们最讨厌的就是这种遇到事情只会逃避的男人,我敢说,她就算之前有什么联想,现在也一定不愿意相信你会是她的心上人。”
江柳稍微放了心,拍拍阿福肩头说:“阿福,好兄弟。”
“哎,别啊,我还没说完呢。”阿福放下勺子,“虽然你一直装得很好,让人难以动心,可你自己呢?你自己有没有动过心?”
阿福感叹似的仰起头:“你可是跟了她整整七年啊。”
江柳怔愣片刻,几秒后才理直气壮地回答:“没有。”
阿福扭头看他一眼,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没说什么,重新低下脑袋一本正经地吃冰淇淋。
“啧,”江柳说,“我真没有。”
阿福抬起头,没看他:“哦。”
听不出到底是信了,还是没信。
但直觉告诉他,阿福没信。
别说阿福不信,其实连他自己都有点怀疑,七年来,这心里头的那份心思究竟是什么。
不过他很明确,那一定不是喜欢,一定也不是动了心,那是一种奇怪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他一时半会也说不上来。
再说,他本就不是那个人,只不过是擅自做主用了那个名字而已。
江柳想啊想,想到阿福吃光了那一大桶冰淇淋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阿福困了,抱着空掉的冰淇淋桶起身,拍了拍他肩膀,说:“下次来,给我带榴莲口味的。”
江柳无奈摇头,听着身后脚步声渐渐远了,仍旧低着脑袋,一个人在土地庙外面的青石阶上坐着。
好在鬼差无需睡眠也能精力充沛,他思考到后半夜,突然听到身边传来震动声,嗡嗡两下,十分简短,那是勾碟来任务了。
这意味着绿城范围内有人即将死去。
江柳没感应到信息内容,因为勾碟此时不在他身上,他没感应到只能说明,蒲玉压根没打开过勾碟。
他担心是出了什么事,思量片刻,还是决定回去再说。
***
绿城医院住院部。
一个五官清秀的年轻女人倒在地上,一手搭在脖子上,一手摊在一旁,双眼直勾勾地盯着远处,一眨不眨,逐渐失焦。
沈央对死亡没什么实感,只感觉浑身发凉,刺骨的凉,还有水声,汩汩流动的声响。
她想,原来这就是所谓的死亡啊。
跟想象中确实有点不太一样。
距离沈央死亡现场不足十米的距离,凶手被当场抓获。
远远的,沈央就这么看着电梯间那边走过的人,失焦的目光一点点回溯,她忽然眨了眨眼,瘫软无力的手指动了两下,随即坐起身来,一脸茫然。
扫过四周所有人,她发现了一件可怕的事:这些人好像看不见她。
不太妙。
沈央不知道原因,只是心头冒出这么个念头,不太妙。
至于是什么不太妙,她一时半会没想起来。
沈央站起身,狠狠摇晃两下,随即稳住身形,朝着走廊尽头走去。
地上溅开的血迹她没看见,周围的警察叫她名字的声音她没听见,她只是盯着走廊尽头,一步一步,一直走。
走过楼梯口的时候,吹来了一阵诡异的凉风,沈央回头看去。
怪事,没有窗户的地方,竟然也会有风。
沈央收回目光,再次看向走廊尽头,她眼中闪过一丝惊诧,眼瞳里映出一道人影。
走廊尽头站着一个红衣女人,穿着一身样式繁复的古代婚服,头戴金钗步摇,垂落的金链随风而动。
唯独那双脚,似乎什么也没穿,在裙下露出一点白皙。
沈央朝着女人走去。
她前脚刚走,旁边楼道里便急吼吼上来个女人,如果沈央回头,她就会看见这个女人跟此时站在走廊尽头的女人模样十分相似,唯一的区别只是那身衣服。
蒲玉三步并作一步冲到楼上,来到走廊,一转头就看见了远处一堆人。
她掀开警戒线往里走,沿路的血迹刺目惊心,那个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大概就是她要找的人。
“沈央?”蒲玉压低声音叫了一声。
“你怎么进来的?”有警察上来拦住她,“这里不能进,赶紧走。”
蒲玉抬手作挡:“我是来……”
“你是记者吧?”警察说,“这里不能拍照,快走快走。”
“不是不是,我……”蒲玉着急摆手。
方知远转头正好看见这一幕,眼底惊讶转瞬即逝,扬声道:“是我叫她来的。”
警察这才放下手,依旧用那副疑惑的表情打量她。
蒲玉忽略所有打量的目光,一步步走向地上的尸体。
她缓缓蹲下身,旁边穿着白大褂的人似乎是打算出言阻止,方知远递去一个眼神,那人便放下手头的事,不解的往旁边让了让。
收到勾碟的死亡信息,是在五分钟前,蒲玉见到了一夜未归的江柳,正准备跟他继续昨晚的话题深入一下,但江柳直接走上来把手伸进她兜里。
勾碟不在兜里,在电脑包里。
江柳摸了空,惯性又要去翻她的另一个兜,但蒲玉这时候已经反应过来,一巴掌拍在他手背上,江柳一愣,手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一个完完整整的巴掌出现在他手背上。
蒲玉一抬头,见他咬牙切齿地瞪着自己,气势立刻弱了几分:“你干什么……”
江柳:“我还能干什么?工作啊小姐。”
蒲玉微微睁大眼睛,赶紧从包里找出勾碟,打开收件箱一看,还真有一条新彩信。
【姓名:沈央】
【年龄:21岁】
【死于动脉破裂,失血过多】
【为人期间无重大过错,无孽债,初步计算阴德为4723】
除了信息之外,还附带了一张照片。
照片上是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年轻女人,清秀脸庞,唇角带着淡淡微笑,黑色短发,发尾细碎,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不是死亡现场的照片,也不是死亡当时的惨状,而是这样一张照片。
蒲玉好奇发问:“为什么这次跟上上次不一样了?”
江柳抱着胳膊,嗓音低沉:“照片有随机性,每张照片都不会是平白无故发给你的,刘伊那次是暗示了凶手视角,你好好想想,这次会是因为什么?”
蒲玉真的在思考。
“喂,”江柳好心提醒,“你最好先过去再想。”
“为什么?”
“你以为生魂会乖乖待在原地等你?”
蒲玉:“……不早说。”
她刚才跑的那么着急就是因为这一点,可即便是用了最快速度,她还是没赶上。
沈央已经确认死亡,蒲玉环顾四周,没看到半个生魂的影子。
她想糟了,这生魂刚刚从身体里脱离出来,该不会是根本没意识到自己死去的事实,所以才会在她过来之前跑了吧。
蒲玉又看了几眼尸体,尸体脖子上的伤口很深,现在躺着看都这么明显,恐怕还没倒下的时候脑袋就已经摇摇欲坠了。
下这么重的手,这凶手根本没想着让人活啊。
蒲玉紧皱着眉头站起来,方知远深深看了她一眼,上来就抓着她胳膊把人往电梯间那边拉,故意避开人群之后,他才沉声开口:“怎么?这次也是托梦吗?”
蒲玉:“啊?”
托梦。
哦对,托梦啊。
蒲玉恍然道:“是、是啊。”
江柳靠在墙边,淡淡地看着两人。
上回是因为他粗心大意,所以才让人钻了空子,那么多人看到他的真身,期间走了一趟鬼门关,力量恢复了不少,这些凡人已经无法再看见他。
他可以放心出现在任何地方。
至于那些尚且留存在人们脑海中关于他的记忆,他会抽空去一一洗掉,到时候,谁都不会记得他们曾见过阴间鬼差的事。
方知远:“不过凶手已经抓到了,你刚才上来的时候没看见吗?”
蒲玉怔愣。
她会看见才有鬼了,她是用的瞬移,直接就到了楼道里,说不定当时正好跟逮捕凶手的警察们错过。
听到已经抓到了凶手,蒲玉放下心来。
讪讪一笑,她说:“抓到就好,抓到就好,那我就先走了啊方队,不打扰你们了。”
说完,扭头就走。
身后方知远叫住她:“蒲玉。”
蒲玉脚步一顿。
三次案子都是这样,每次要么出现在案发现场,要么就是在附近,只要调查就会发现,这人每次都跟案子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几乎每一次查到最后,都有她的帮忙。
夏桃提过那些话,方知远本来不信,可经过这几次后,他发现自己竟然有点信了,甚至可以说是,在接到报案的时候,他想过蒲玉会不会又那么刚好的出现在案发现场。
结果想象成真,她真的赶来了。
方知远说:“你是不是……能看见死者?”
她以为方知远是因为她之前拿托梦当借口,所以才会这么问。
蒲玉咽了口唾沫,没回头:“算是吧。”
方知远又问:“凶手是谁,也是他们告诉你的?”
蒲玉结结巴巴回答:“算、算是吧。”
方知远蹙眉,绕到蒲玉面前,神情严肃:“蒲玉,你有没有兴趣,来做我们刑警队的线人?”
“线人?”蒲玉嘴角一抽,“线人是什么意思?”
方知远解释道:“给警方提供关键线索的人。”
江柳站了出来:“别没事找事啊。”
一想到上次真身暴露,被一帮凡人喊打喊杀的场面,他就犯愁。
蒲玉充耳不闻,盯着方知远,慢慢露出了微笑:“有偿?”
方知远颔首:“当然。”
蒲玉眼珠一动,立刻点头:“那好啊,我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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