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相遇即缘分

“美妍、田田,你们看到我发在咱们群里的文件了吗?那个合唱比赛的通知。”海波老师从工位上探出头来。

何田田放下手里正在填写的表格,点开文件,“我看这个意思是……区内每个学校都必须派一支队伍参加合唱比赛。”

“小学部的合唱团去不就得了吗?咱们中学部又没有合唱团。”卢美妍坐在椅子上开胯、压脚背,“反正区里不待见咱们学校,什么比赛都是在市级能拿奖,到了区里反而排不上名次。”

海波老师忍不住叹气道:“我问了,虽然咱们是九年一贯制学校,但是学段不同,还是要小学部、中学部各出一只队伍。”

听完,三个人齐齐叹了口气。

自从当了老师,叹气已经成为一种习惯性动作了。

每天早上第一句,先为工作叹口气。

“**老师,你说这可怎么办啊?”何田田苦着脸,“比赛在十一月第一周,马上就是国庆假期,就算是现在开始招人,顶多能练一个月,那能练出来什么啊!”

一个月听上去很长,但每周只训练一次,里外里也就四到五次排练,根本练不出什么东西的。

更何况目前三位老师都有带各自的社团,每个人课时都排得满满当当,几乎每天都有课后延时服务。已经满负荷工作的基础上,谁都没有精力再带一个合唱团。

“咱们一起努力,共度难关吧。反正之前有什么临时比赛,大家都是会互相帮忙的,我们尽力而为就好。”海波老师说着目光落在了何田田身上。

旁边卢美妍老师也看着何田田。

这些视线是有理由的。

海波老师古筝表演出身,卢美妍在大学里学的是舞蹈编导,只有何田田的专业和声乐搭边儿。

当初她考大学时,音乐教育专业分三个方向招生,分别是声乐主项、钢琴主项、综合(声乐 乐器)方向。何田田当初是靠着萨克斯和声乐考进去的。

综上所述,从专业角度来看,这个活儿还真是何田田非干不可的了。

何田田无奈道:“没辙,只能现招人现比赛了。等下我写个面试通知发到班主任群和各个班级群里,这两天看看能不能攒出来人吧。”

“你打算排小合唱还是大合唱?”卢美妍问,“声部多的话,识谱我们三个可以三间教室一起练,练好了再合。”

按照比赛要求,小合唱人数不超过十五人,大合唱人数不超过四十人。

“要是没有**老师和美妍老师,我可怎么活啊!”何田田在没有任何准备的突发事件上并不乐观,“唉,我看看我能招多少人吧!我真怕小合唱的人都不够……诶对了,咱们伴奏怎么解决啊?”

三位老师中,海波与卢美妍都是成年后自学的钢琴,何田田虽然在大学里上过两年钢琴专业课,但水平十分有限,更何况她还要指挥,总不能分身去弹钢琴伴奏。

“找学生吧!”海波老师提议道,“肯定有弹得好的学生。”

在一片愁云惨淡之中,何田田开始编辑合唱团的面试的消息。

面试安排在次日的大课间和午休时间,有意向参与的孩子都可以到音乐教室里面试。

等待第二天,生无可恋脸的何田田拿着本子走到教室门口时,她却发现门前早就乌央乌央站了一堆学生了,另一半走廊都挤满了人。

“何老师,你怎么才来呀!我们都等半天了!”

“我们一下课就跑过来了,我抄近道第一个到的!”

“我才是第一个到的!”

何田田还懵着,“安静!安静!都别说了。你们有哪些人是来参加合唱团面试的?”

孩子们“蹭蹭蹭”举起一大片手。

“我是!”

“我也是!”

“我我我!”

何田田拍拍自己发痛的头,“等等,停一下。都先放下手,我换个问法。有不是来合唱团面试的同学吗?”

走廊瞬间陷入安静,孩子们互相看看彼此的脸,确认过眼神,都是来面试的人。

“嚯,真都是来面试的?”何田田没有忍住自己上扬的嘴角,“那就都进来吧!”

本来她是一点也不想干这个活儿的,毕竟没有哪个打工人是自愿加班的。

但是在看到这帮等在教室前的学生们后,何田田的心里涌出一股暖流、燃起一股强烈的冲动,想要跟着帮孩子们一起搞个大的!

想要躺平糊弄的心,最终还是一个鲤鱼打挺支棱起来了。

能有缘做师生,有缘因音乐互相认可,有缘一起做一件大事……这些都是双方莫大的幸运。

“先签到。本子上,第一列序号,第二列姓名,第三列班级。面试歌手的先排队签到等一下,面试钢伴的同学请先到教室钢琴旁边集合。”

浩浩荡荡的面试大军里蹦出了两个孤单小豆,小步挪动着走到了钢琴旁边。

人少,这也是何田田在面试要求中筛选过的结果。她要求钢琴伴奏的面试者,在面试中不能弹奏考级曲目。

太多急功近利,又不懂音乐的父母都只能以“考级”来衡量孩子的学习成果。很多机构为了迎合这类要求,不惜牺牲孩子对音乐的喜爱和正常成长进度,只练习考级相关的内容。

以这种方法训练出来的孩子,除了考级曲别的一概不会弹,识谱全靠老师教,对艺术处理完全没有概念……只不过是学会了一门技术,根本不能算作是“会弹琴”。

所以,单单“不能演奏考级曲目”这一条就能筛掉大部分不符合要求的琴童了。

钢琴伴奏很快就敲定了人选,是一个平时很扎实、安静、学习很好的女同学,名叫聂雨桐。她刚弹完第一个乐句,何田田内心就基本定下来是她了。

这个女孩无论是手型、技巧、艺术处理都非常规矩且细致,一看就是跟的老师好、平时也认真练琴的姑娘。

钢琴伴奏一切顺利,可到了歌手这边,何田田却有些头痛。

对于歌手来讲,最痛苦的阶段就是初中这会儿。毕竟变声期这玩意儿是真的很要命。何田田是五六年级的时候开始结束童声的巅峰期,到了七八年级,真声为主的唱法已经不了,音域越来越窄。

孩子们嗓子跟被哈士奇啃过似的,唱的高音里出外进、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倒也是普遍的正常现象。

在这个青黄不接的时期,干什么都尴尬。

买衣服,童装太幼稚、码数不够大;成人女装风格太成熟、码数不够小。

轮到唱歌也是一个道理。

选曲目,少儿歌曲太老旧、太低龄;古典曲目难度过高、曲目演唱内容又不符合义务教育阶段对青春健康正能量的追求。

对于这些何田田有心里预期。

但她没想到的是这帮孩子们自主选择的曲库。

“何老师好,我是七年级四班的高露予,面试曲目是《Love Story》。”

救命啊,何田田听到这首歌最多的地方,是学生时代的黄钻会员□□空间。

“大家好,我是六年级三班的和轩诺,我唱一首《稻香》。”

天啊!何田田以为自己进了初高中时期的KTV里,人人都得唱一遍。

“老师好,我是八年级六班的庄梓菡,我今天要唱的是《成都》。”

何田田抱住头,心道:孩子们,你们是十二三,为什么听的歌像是二三十啊!

她再次发出感叹:这十年间,别说华语乐坛了,世界乐坛也是真的不行。

“高露予同学的很有音乐品味我觉得是很高级的,泰勒.斯威夫特是位很了不起的创作型歌手,能沉下心去听以往的作品,是很难得的。我觉得女中声部很适合你,你的意见呢?”

她也不像寻常老师,看到学生喜欢流行歌就要批评。她可不是那种老顽固,纠结流行歌曲要不要进教材。早就走进生活,渗透方方面面的音乐,根本不是教材的门槛拦得住的。

“和轩诺音准很稳定,试一试男低。”

“庄梓菡同学……节奏感和乐感都很突出,我需要女中里有个当定心骨的人,你要不要考虑考虑?”

来都来了,何田田也狠不下心筛人。

毕竟准备时间那么短,想要拿什么名次也不太可能,大家想要的就是参与感和一起唱歌玩耍的体验,也没必要筛人伤学生的心。

再说,如果真的要按何田田内心的标准筛选,能剩下的也没几个人。

更加让她良心倍受谴责,进而让她愧疚之下不好意思淘汰学生的原因是——

她基本叫不出这些孩子的名字,但每个孩子都记得她。

签到表上的名字全不熟悉,抬头看那一张张小脸儿全都是自己教过的。

何田田已经在记了!

她甚至每节课前都安排了学号顺序的才艺展示,为的就是通过表演时展露的特点记学生的名字和特长。

但是,她教过的班级加起来几百个孩子,每周只见一到两次,她是真的记不住啊!

满心愧疚的何田田下定决心,要专门抽出来时间背名字了。

“诶?杨善淳!你怎么也来了。”何田田可算是遇到一个她记得住名字的孩子了,赶紧叫出他的名字强化记忆,“今天不是初音未来?”

不知为何,杨善淳今天还有点害羞似的,没好意思展示自己的死宅属性,规规矩矩地报幕。

“大家好,我是八年级一班的杨善淳,今天我为大家带来的曲目是《思念是一种病》。”

又是一首老歌。

“好的,请开始。”

何田田低头在本子上杨善淳的名字后写上“男低”二字。

听他日常说话已经有点哑了,估计还在变声期里。出于保护孩子嗓子的目的,何田田比较倾向把这个孩子放在男低增加厚度。

“当你在,穿山越岭的另一边,我在孤独的路上没有尽头。”

一个阴雨绵绵的上午,何田田却感觉像是一束暖橙色的阳光穿破云层照在她的耳畔。

她猛地抬起头。

没有任何伴奏的氛围加持和修饰,略带一丝沙哑和鼻音却充满穿透力的坚实嗓音无比干净和动人。这个男孩一改往日里的嬉皮笑脸,露出认真而沉浸的神情。

恰到好处的转音是乐感和技巧的双重体现,很难想象如此成熟流畅的唱法和独特好听的声音出自这个带着黑框眼镜的肥宅男孩。’、

越是有名的曲目,越是听得多,反而容易让耳朵习惯、更难激起内心的感受。

但杨善淳唱的这一遍,却让何田田感受到了久违的惊喜和愉悦。

她想:这个孩子,是老天爷赏饭吃的。

他唱得好到何田田都羡慕,她自认同样的年龄,自己是绝对唱不过这个孩子的。

等他唱完,周围的孩子们早就按捺不住,巴掌拍得震天响。

何田田也站起来加入激情鼓掌的行列,当场宣布,“我们合唱团男高音声部的声部长就由杨善淳同学担任,让我们表示热烈欢迎!”

“嗷嗷嗷!”

“啊啊啊!”

大家都对杨善淳的实力报以高度的赞扬和认可。

正当何田田上了头,打算再听几个孩子面试时,细心的钢伴女孩聂雨桐轻轻举手,“何老师,快到时间了。”

何田田拿起手机一看,才发现大课间就差五分钟结束,再这样下去要耽误孩子们上课的。

“哎呀,谢谢你提醒我。”她简直不能更喜欢这个靠谱又乖巧的姑娘了。

“大课间已经结束,没有面试完的同学实在是不好意思,辛苦大家中午的时候再来。我们中午的顺序还是按照上午的签到顺序,中午新来的同学排在上午后面,大家解散快回教室!快!不要迟到!”

孩子们“哄”地跑出音乐教室,连笑带闹,好不开心。

“耶!太好了,逃过了大课间,不用做课间操了。”

好家伙,何田田还在那里自我感动,以为孩子们是喜欢音乐才面试合唱团的。

原来都是为了逃课间操啊!

学生们走了,留下椅子板凳乱成一锅粥的音乐教室。地上还出现了饼干包装袋和小纸条碎片。

何田田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不要生气,气坏了不值当。

扭头她却看到杨善淳还没走。

刚对上眼神,这孩子就走上来说:“何老师,我还会唱戏腔,还能伪女声的。”

虽然得到认可的时候他推拒个不停,但这个特意留下来“孔雀开屏”的行为,显然是被大家跨过之后燃起信心才有的。

他上一句唱了,“秋鸿折单复难双,痴人痴怨恨迷狂”。

是符合他“老二次元”身份的《神女劈观》。

下一句又唱了,“Memory all alone in the moonlight”

是音乐剧《猫》里面的世界名曲《Memory》。

何田田都快惊喜麻了。

她面上不露喜色,心底却有了盘算。

“所以,你宁愿下一节课迟到挨骂,就是为了找何老师展示一下自己能唱戏腔和假女高?”

杨善淳挠挠头,“可是……何老师,下节音乐课就是我们班啊!”

何田田:“……”

成为一名音乐教师要市场面对一些尴尬的情况,那就是——

当老师的,脑袋还不一定学生清楚呢。

刚下课,何田田带着兴奋劲儿回到了办公室。

海波老师关心道:“合唱团成员招得怎么样了?”

“挺好的,人肯定够!估计能搞个大合唱了。”

她迫不及待地分享说:“我发现一个唱得特别好的小孩,叫杨善淳。我以前都没发现那小胖子这么能唱,乐感和条件都特别好。他体格摆在那里,胸腔共鸣厚得恰到好处,气息也好,算得上是小铁肺了。”

“他啊,他确实在这方面很突出的,就是有点皮。”看来海波老师也认识他。

海波老师欲言又止,表情也有些奇怪,“那你……好好用他吧!”。

“他怎么了?”何田田不解地看着海波老师。

对方说得有些艰难,“嗯……他是晏老师的儿子。”

何田田愣了一下,明白过来了。

那是她没正式入职、还在实习的时候发生的事儿。

今年上半年,学校里有位女老师恶性肿瘤走的,姓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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