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青有一瞬呆滞。
辛苦半天,换来的就是这么句话。
可她刚要怼,眼前浮现黎母的脸。黎母手上满是辛苦的老茧,她愣在原地,最后咬咬牙,一言不发地走了。
面条在塑料盒里散发热气,盒子附上水雾,在陈最的目光中,变成水珠落下。
*
黎青一把擦去眼泪,气得把剩下的粥全喝了,这才舒心不少,果然甜的能让人心情愉快。
如果人有味道,陈最一定是最苦最辣最咸的。
她果然很不喜欢陈最。
晚上陈叔黎母回家,黎青告诉他们陈最发烧不肯去医院,自己喂他吃了药。陈叔没多大反应,对黎青说了句辛苦,反倒是黎母急得不行,想上去看看,当然还是拒之门外。
这些都与黎青无关,她眷恋地看了眼黎母的背影,默默回房背单词。
接下来一个星期,她尽量避开陈最,降低存在感。
不知道怎么回事,越想避开,她反而总能偶遇陈最。楼梯间、器材室、操场、校门口,仿佛无处不在。
甚至在她坐在操场边发呆时,回过神突然发现陈最站在不远处的香樟下面,盯着她瞧,眼神倦怠,让人怀疑是不是在发呆。
无论什么时候见到陈最,一定是沉默的。
她想装没看见,奈何有点难,因为陈最向她走过来了。
黎青:!
救命啊不要过来啊我不生气了啊啊别杀我!她在心里向上天双手合十,求来个人救她,谁都行……
“黎青啊。”
黎青闻声抬头,如蒙大赦:“刘老师。”
不远处,陈最刹住了脚步。
刘勇是黎青的班主任,长得很有辨识度,才三十出头,秃的只剩一圈头发,在风中肆意飘扬。
开学以来,刘勇对黎青的关注度很高,黎青妈妈说过黎青心脏不好,不能剧烈运动避免情绪起伏,他特怕出什么事。
“体育课很无聊吧?”
“没有,还好。”
“还习惯吗?”
黎青察觉出刘勇的没话找话,很快意识到刘勇是来开导她的。
开学没多久,柳澍就说过,班主任是一个特别爱找学生喝茶且啰嗦的人,人送外号“刘姥姥”。
“嗯,习惯的,”黎青含糊道,“食堂很好吃。”
这下换刘姥姥愣了:“啊哈哈哈哈你是第一个这么说的孩子。”
黎青点头应和,毕竟黎母不怎么夸她,几次夸她都是好养活。
“不像我儿子,非要蹭教师食堂,不然不吃,饿死他得了,反正不是什么好东西,出去了危害社会……食堂重油重盐的,你可以吃吗?”
“有不那么咸的。”黎青说得委婉,刘姥姥真的名副其实,说了一大堆食物搭配和食堂难吃,要不是教导主任溜达路过,恐怕要说到物种起源。
陈最吃饭貌似也很淡口,黎青不免想起,自从他们开始一起吃饭,有的时候心情好,她怼陈最两句对方不会生气,任她喋喋不休说个没完,可能是有吃人嘴软的意识。
余光里,陈最已经离开了。
她也不知道陈最刚刚到底要做什么。
*
星期六上午考的物理试卷发下来了,刚拿到卷子,柳澍怒拍同桌,在座位上哀嚎。
李添乐中规中矩,她不偏科,各科成绩都在中游,见成绩在预期之内心情很不错,大课间时请周围人吃零食。
等她兴冲冲地来找黎青,却发现黎青整个人瘫在桌面上,像融化的雪糕。
“怎么了小黎?没考好?”
黎青有气无力地举起卷子,上面鲜红的数字刺痛了她的眼:“喂喂喂,物理84有什么好萎靡的?快点起来吃零食。”
“不是啊,”黎青爬起来,把一个打叉的地方怼到李添乐面前,“这道大题我,我做过!前一天晚上,刚做!”
明明陈最才教过的,不到二十四小时,她直接把公式都记错了。
她真是,太笨了。
李添乐不懂黎青的懊恼,挠挠她的手心:“你没有忘记这周末的事吧?”
“没有。”黎青立马露出笑容,毕竟是第一次去朋友家玩,从定下来的那一刻就开始期待。
*
一晃到了周五,大星期是双休,意味着黎青可以放松两天。
放学时她刚要走,李添乐跑来拦住她和柳澍,可怜兮兮地央求:“明天上午就来陪我嘛好不好,其他人都晚上才有空,我家里没有其他人了,我好无聊。”
柳澍随手戴上崭新的羊绒围巾:“不要,我要睡觉。”
“来嘛来嘛,我们一起写作业。”
柳澍不为所动,李添乐只好把目光转向黎青:“小黎——”
“啊,我,我。”好不容易到大星期,黎青也很想睡懒觉,可是……
“好,好吧。”
“耶小黎你最好了!”
瞧着李添乐欢呼雀跃的模样,黎青笑了笑,搓搓冰凉的手,没注意柳澍投来的目光。
天气已经彻底凉透了,星期五的公交车上人很多,挤得黎青脚不沾地。
她摸摸脖子,光秃秃的,寒意从领口窜进。她小声呵口气,意识到该多穿一件了。
自从那天以后,她再也没有跟陈最说过话。陈最也没有找过她,两人在同一屋檐下,恢复到初见时的冷漠疏离。
他们本身也不熟,但今晚得说一声明天出门的事。黎青想着,推开了门。
屋内烟雾缭绕,恍若仙境。
“着火了吗!”
黎青捂着狂跳的心脏后退一步,反应过来后,她犹豫几秒,冲进屋里大喊:“陈最!”
“陈最你人呢!陈——”
“闭嘴。”
蒙蒙雾气中出现一个人影,轮廓透着湿润。听到熟悉的声音,黎青总算放下心。
陈最难得露出不自然的表情:“我只是想煮粥。”
“煮粥?你是煮粥还是做大炮。”黎青小跑进屋,立马开窗通风,去厨房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遍,确认没事才安下心。
难得,陈最被她呛住了,没有吱声。
“粥在哪?”
陈最没说话,眼神瞥向桌上。
黎青随着他的目光一同转向桌子,光洁的盘子里摆着一滩黑状物。
黎青:……
气氛尴尬安静,开窗后烟雾很快散去,徒留淡淡的烧焦气味,在彼此之间流窜。
黎青弯腰研究桌上的不明物体,焦味也开始散了个干净。
陈最嗅到一股甜甜的香气,他从未在家中闻到过。他不住地去看发呆的黎青,脚步情不自禁往前挪动,直到黎青身后。
终于,他找到了香味的来源。
“哇!”黎青再次吓到,下意识退开,结果砰地撞到坚硬的桌角,疼得龇牙咧嘴。
发尾扫过他的胸膛,转瞬即逝。
……香气消失了,陈最若有所思地看向逃回房间的黎青,抬手摸了摸胸口。
他没有直接上楼,而是去卫生间转了一圈,找到了两瓶不一样的洗衣液,还有一袋洗衣粉。
有瓶洗衣液是黎母买的,他不想用,宁愿用之前超市送的洗衣粉,反正味道都差不多。
鬼使神差的,他蹲下身,把洗衣液全部打开来闻了闻。
不一样。都不是那个味道。
*
并不知道陈最在做什么的黎青忙着写作业,她要抓紧写完大部分明天才能好好玩。
“对了,还没有告诉陈最明天出去的事呢。”黎青想到陈最的表情,起到一半的身体又坐了回去。
不说没事吧?陈最看着不太想知道她的事,应该不会在意自己在不在家吧。
黎青这么想着,撕了张便利贴,唰唰写了几句话。
第二天一早,她便起床收拾房间,吃了黎母留在冰箱里的面包,然后去等公交。
李添乐的家在市中心,黎青记着小区名字,提前查好了路线,规规矩矩地坐在公交车后排闭目养神。
车程不算长,但黎青竟然真的睡着了,还做了一堆奇奇怪怪的梦,睡得很累。
到站时她还浑浑噩噩的。
高档小区的保安也十分尽责,直接给无卡可刷的黎青拦在了外面。
“我来朋友家。”
“那你打个电话。”
黎青窘迫地拉拉裙摆:“我没有手机。”
保安上下扫视着眼前的女孩,看着没成年,白裙长到脚踝,宽大的开衫毛衣罩在人身上,更加孱弱,鞋子虽然有点旧但刷得干干净净,头发柔顺地披散在肩膀上,确实不像坏人。
他叹口气:“那你告诉我是哪户,我去给户主打个电话。”
黎青面对陌生人声如蚊呐:“4单元……502。”
“好,你等等吧。”保安说着进了保安室,应该是去打电话。
剩黎青在风中站着。她气血亏虚,只稍微站了一会儿便觉头晕,不由自主蹲了下去。
好黑好多小星星,黎青心里念叨着,想站起,手往旁边的路障上撑。
“哎?”这手感不像路障,软的,暖的,是……
黎青缓了过来,眼前渐渐浮现出一个人脸。
她居然抓的是人家的手!
惊恐的黎青忙往后退了好几步,疯狂道歉,一紧张又结巴起来:“对对对对不起。”
“我我我我没事。”男生学她说话结果把自己逗笑了,皮肤上是打完篮球的汗水,笑容大大的,黑亮的眼珠紧紧黏住她。
像牛肉面馆老板家的小狗,黎青想。每次见到自己,那只小狗总会凑上来,用那双亮晶晶的眼睛盯着她,她根本招架不住。
黎青被人学结巴更窘迫了,心情不算好,低头默默等待对方过去。
然而,一双手将她拉到路边:“小心,别站路中间。”
“好,谢,谢谢。”
男生实在是没见过这么怕人的,意识到手上温热的触感是女孩的皮肤,赶忙松开,尴尬地转移话题:“你怎么不进去啊?”
这话应该是自己想问的吧,黎青抬眼看了看他,又很快低下去:“我等朋友。”
“好吧好吧。”
男生只能往里走,在刷卡机前刚要刷,里面的保安瞧见他急忙叫道:“哎嘉乐!”
男生停下脚步:“怎么了叔?”
保安推开窗,指了指黎青的位置:“那个小姑娘说是找四单元502的,不正好你家吗?我打你家电话没人接啊。”
男生略带惊喜地回头:“你是来找李添乐的?”
黎青迟疑:“嗯,你是?”
“我是她哥,”男生大步一跨,走到黎青面前,“你好,我叫李嘉乐。”
“你你好。”
说话间,李嘉乐为黎青刷了卡,领着她往家走。
高档小区绿化很好,虽然是秋天但也搞了不少花来,常青树绿油油的,黎青很喜欢,多看了几眼。
“哈喽?你听见我说话了吗?”
突然凑过来的脸吓了黎青一跳,结结巴巴地道歉,请他再说一遍。
“我说,你叫什么名字啊?”
“黎,青。”
“哪两个字?”
“黎明的黎,青鸟的青。”
李嘉乐感叹:“好美的名字。”
“谢谢。”
无论李嘉乐说什么,黎青都只回一两个字,她不太习惯和异性/交流。
李添乐的家跟陈家的别墅不一样,大但摆满了各种可爱的玩意,李嘉乐解释平常这个房子只有他和李添乐住,这些都是李添乐的东西。
“抱歉我妹妹好像没起床,你先坐一会儿吧,我去敲门。”
黎青点头,静静地坐在沙发上,等待那个让自己早来又晾着自己的人起床。
她并没有抱怨什么,或许李添乐只是忘记了,忘记了她早上会来。
她莫名想起柳澍来,她第一次见柳澍时,柳澍帅得像她童年看的小说女主,会柔道,敢吼高三生,染头发会化妆,成绩不错,家境也好……柳澍她为什么会跟自己做朋友呢?
*
此刻,陈家别墅里。
陈最站在黎青房间门口,眉心紧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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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同学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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