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未婚夫”根本不存在!

昏昏沉沉中,她听见一个少年在她耳边轻声说话。

似乎有什么难言之情呼之欲出,可她辨不清,也听不真切。

“你本是神女娘娘的神剑,那断剑是你的碎片,可诛万魔。”

“前世,你是我的道侣。我们自洪荒而起,并肩作战,从未分开。”

“这些……你都不记得了吗?”

白落烟迷迷糊糊烦得要死,信口回道:“胡扯!你要这样说,那我还说你前世欠了我三百万两黄金呢。”

那少年静默了,她随即陷入更加黑甜的幻梦里。

梦里,白落烟是一柄重剑。祂黑色的剑身是神木枝桠斜斜斫断而成,通体绕着金光,如是日月一般璀璨夺目。

握住她的那只手纤长柔软,没有一丝一毫岁月的痕迹。

那是一只女神的手。

这时,带着魔息的黑色丝线像是一个巨大的茧,朝她们席卷而来!

白落烟感觉到,她被那个女人挥动着,斩断一条一条锋利胜过刀刃的丝线,战意像是一团烈火,要把血液燃烧到沸腾。

斩断它!诛灭它!!祂要灭尽天下邪魔!!!

她的内心这样叫嚣着,这样渴求着,骁勇无匹地迎头斩落那些黑色的线。金铁交鸣之音不绝于耳,虚空破碎又聚合,哪怕剑身上渐渐崩出细小的裂痕,她也不曾在乎分毫。

“你能斩尽邪魔外道,斩得了人心中的恶念吗?”那是一个魔物戏谑般的声音。

那位女神这样答道:“论迹不论心,与恶行相比,恶念不足一道。”

“一人之恶念当然不足一道,若我背后是天下万万人呢?”魔物嗤笑出声,“上尊神女,如今你神剑崩毁,还不认输吗?”

白落烟一怔,才见此刻一片片的黑色云雾宛如墨痕一般,顺着裂痕渗入了她的剑身。

下一刻,她的脑海里响彻凄惨的哭声!

有人在哭,从呜呜咽咽,到大声咒骂,最后是撕心裂肺的哭喊。

她看见刚出生的女婴被从母亲怀里夺走,抛进河里,悄无声息地沉下去。

她看见幼小的男孩在炽烈的太阳下修着庞大的神殿,摇摇晃晃摔倒在地,再也没有站起来。

她看见兄弟为了争夺一间破茅草屋拔刀相向,看见妻妾为了争宠给无辜的女子下了毒药。

她看见夫妻在灾年扛不住饥饿易子而食,看见子女将年迈的父母带进荒山里丢弃。

她看见了两城纷争,一个个活生生的人像是割麦秆一样一茬一茬倒下去。

她看见风云变幻,看见山海倾颓,看见日月崩毁。

她第一次体会到了独独蔓生在“人”躯体里的情绪……那些或是隐秘的,或是剧烈的,绵延过世世代代都无法排遣的痛苦和绝望。

“上尊娘娘!您为何不肯看我们一眼!为何不能帮帮我们!”

“我们明明没有做错任何事,为什么要遭到这样的惩罚!”

“是上苍无眼啊!!!”

“咔嚓……”

在万民哀哭声中,清脆的碎裂声清晰可闻。

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从剑身上传来,白落烟眼睁睁地看着那道被黑色恶念腐蚀的裂痕越裂越长,最后横亘在整个剑身之上。

那位女神闭上眼,像一只迟暮却仍要冲上九重天的鹰,最后终于失了力气,从云端骤然落了下来。

白落烟随着她从九天之上坠落,恶意和怨恨将她腐蚀得奄奄一息。

意料之外的,一团暗淡的火从剑身攀上来,小心翼翼地环绕着她,用尽最后的力量把那些怨恨和恶意燃烧殆尽。

白落烟无力阻止,那泓温柔缱绻的紫飘摇片刻,随着黑色的怨念一起熄灭不见。

……

魂悸魄动,白落烟自梦中惊起,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冷汗透了背脊。然而,那比记忆中更加炽烈的紫色骤然扑进眸中。

梦中剑意尚未消散,她毫无惧意,直直望进火焰最深处,立时间明断他早已与天上业火判若云泥。

她冷冷道:“救你,不过只因旧时缘法,汝今既已污于尘孽,又岂敢再近吾身?退下!”

郁安淮被神兵煞气迫得生生退开几步,两人之间仿佛被无形剑气划出一道天堑,令他丝毫不敢逾越。

面对白落烟盛怒如此,纵郁安淮巧舌如簧也没有半分施展余地,只余下几分不知所措。

他的喉咙发紧,声音干涩虚浮,道:“你方才在叫我的名字,我还当你是……梦到我了……”

剑拔弩张之际,忽地一个一个仆从打扮的少年小鸟一样扑来到她榻边,哭得稀里哗啦:“我可怜的小姐!!!为什么这么命苦啊!!!!”

熟悉的吵吵闹闹将白落烟无处安放的神魂安安稳稳地接回,代替神剑接管了身体。

白落烟恍惚,摸摸他的头:“灵……灵犀?”

郁安淮站在一旁,浑身透着莫名其妙,只一味盯着这个不速之客,目光不善。

灵犀一边哭一边用力点头,他缓口气吸吸鼻子,端了一杯茶递到她唇边,“睡了几天,小姐渴坏了吧。”

白落烟低头就着他的手一阵牛饮,灵犀却被大祭司的凝视烫得坐立不安。

灵犀熟练地当起了老好人,劝和道,“小姐这般重话怎可使得?小姐先前失血过多眼见就不行了,全靠司淮大人仗义相救。”

“这招见效快但是极为凶险,若是血脉相斥,不单单是小姐你,连司淮大人也活不成了!若不是他舍生相救,小姐哪里还有命在啊!”

“你救我?”白落烟狐疑地看下郁安淮。

他不是有什么毛病吧?杀了救,救了杀的也不嫌烦。

“的确如此。”神剑隐去,郁安淮也很快压制住了情绪,又变成了她所熟悉的性子。

“我救我的夫人有何不妥?”郁安淮让开身子,以目光示意她仔细看。

他刚一闪开,白落烟登时被满室金光亮瞎了眼。

白落烟:“……”

“三百万两金为聘,现在你是我的夫人了。”

白落烟:“?”

原来那在梦里胡说八道的人是他啊!

坏了,他这么干脆,自己难道说少了?

说笑归说笑,这笔不义之财收不得,人也是嫁不得的。

她礼貌表示自己那是胡话不作数,太累要歇息了,劝郁安淮离开。

然而郁安淮似乎早有准备,他抬起手腕给她瞧,“我便是真想退下也无计可施,现下我们血脉可是接在一起呢。”

白落烟这时候才发现,她的受伤手腕正搭在郁安淮的手腕上,被咒术固定得不能动弹。

白落烟看见他就烦,于是铆足了劲去拽施了咒的手腕,想要赶快和他分开。

“哎等等,这是施了咒术的,若是强行拉扯……恐怕要把血脉都扯出来。”郁安淮开口阻止道。

“关你屁事。”白落烟毫不客气。

谁料郁安淮一抿嘴,露出了一个委屈至极的表情,眼睛浮上来湿漉漉一层水光,和先前恶劣的样子判若两人。

他甚至主动把手腕往她那边递了递:“那你拽吧,便是把我的血肉扯下来,我也不会怪你。谁让我不小心差点害死你呢,你讨厌我也是应该的,就算赔给你这么多血你也不会轻易原谅我。”

“???”

白落烟五雷轰顶,这可真是开了眼界!

郁安淮像是下定了决心一样,猛地闭上了眼睛,道:“没关系,你扯吧,我不怕疼。”

他本就白皙,脸色因为失血更是惨白的可怕,长长的睫毛时不时颤动一下,倒真有几分我见犹怜的意思。

白落烟看着又好气又好笑,明知道他分明在演戏,但还是突然觉得和他计较真是没意思的很。

她叹口气,便消停了,重新跌回塌上:“也罢,谁能给我讲讲到底发生了什么?”

灵犀来了精神,上来就是猛猛添油加醋,把大祭司如何如何英明神武护佑子民,白落烟如何如何大展神威救了大祭司这丰功伟绩狠狠地夸了一顿。

白落烟倚在床头有一搭没一搭听了半天,忽然福至心灵,用力一拍大腿,道:“所以闹了半天……我居然被一把菜刀给夺舍了?!真是岂有此理!”

郁安淮,灵犀:“……”

郁安淮浅浅松了口气,道:“算了这样挺好,你太聪明我反而不习惯。”

“怎么就不聪明,这分明就是夺舍。”白落烟冷笑,“大祭司不会以为是我白落烟本尊真想救你吧,是那菜刀想救你。”

郁安淮不以为然,道:“但你就是她,哪里有夺舍一说。”

白落烟话锋一转,道:“就算是我二人为一体,可我刚醒过来,可是听见那菜刀在讲什么你脏了,赶紧退下之类的,看来以后她也不要你啦。”

郁安淮:“……”

白落烟笑着鼓掌道:“哎呦,完了,我的大祭司,从此你可就是孤家寡人了哦。”

郁安淮肚量就那么点,被塞个点心都生气,果然被这句话气得恼羞成怒:“如此造次,白落烟,要不要我提醒你,你和你白家的命都还捏在我的手心里!”

“那你大可去颠倒黑白,告诉你的子民,你是恩将仇报之辈。”捏住了他的把柄,落烟现在可不怕他,“你把我们都灭口了,是风光了。能不能与神剑再续前缘,你自己掂量吧。”

郁安淮听见再续前缘周身气息又是一轻,找回了主动权,他微微一笑,“说起再续前缘这事,你恐怕不知道吧,七曜世家念你保护大祭司有功,特许你以平民身份来做大祭司的夫人。所以,现在你是我的未婚妻了。”

什么!那以黄金为聘竟不是儿戏?她真被嫁给郁安淮?!

“你做梦,我谁的未婚妻都不是,等我身子好了,我要到章之楼家去亲自退婚!”白落烟根本不买账,她怎么也不会再同一个坑里跌倒两次!

“章之楼么?那倒不必麻烦了。”郁安淮眼睛一转,像是想起什么有趣的事情,扬声道,“抬进来!”

大祭司一声令下,郁家的门客沉默地抬着担架走到她床榻之前,又沉默着放下离去。

白落烟皱眉,那担架上的东西是个人形,但放下之时左右摇晃,显然轻得可疑了。

郁安淮哼笑一声,纡尊降贵亲自掀开白布,只见担架上赫然躺着章之楼!

白落烟悚然道,“你把他弄死了?!”

“在你心中我便是如此草菅人命之人?”郁安淮叹口气,摇摇头,“你再仔细瞧上一瞧。”

白落烟定睛一看,微微松了一口气——那只是一具傀儡一般的壳子。

傀儡壳子的头上,撞在墙上的部分已经裂开了,裂纹像是碎琉璃一般蔓延到了下颌,显然不可能是尸身。

“这是什么东西?!”白落烟反应过来又是一阵恶心,难道和她朝夕相处的就是这个玩意儿?!

郁安淮闻言狠狠踏上去,干枯的傀儡登时碎做鳞片,被业火燃烧殆尽。

白落烟脑海里猝然一空,仿佛也一同被火焰席卷而过。

痛!!!

白落烟紧紧捂住额头,致命的灼烧感令她痛叫出声。

近一年来与章之楼相处的细节走马灯一般闪过清晰又模糊,只是里面的章之楼的脸幻化成了别人的,也许是灵犀,也许是父亲,也许只是酒馆老板娘,独独不是他章之楼。

“你有些记不得他了,对不对?”郁安好整以暇,趁机坐到她身边来。

他趁着她晃神,轻轻拿开她的手,在她额头落下一个吻,火焰落入她的眉心,“相信我,别害怕。”

灼烧的剧痛即刻便消失了,来不及质疑,有了灵力加持破了障眼法,白落烟终于看到了郁安淮身处灵修巅峰看到的光景。

她瞳孔巨震——只见天花板上房梁上“章之楼”无处不在!!!

它们从孩童到成年形状,有喜有怒有哀有乐,万般情绪栩栩如生,匆匆十数载皆横陈于此间,仿佛一场荒诞无俦的闹剧。他们没有骨肉,皆是只剩下一层薄薄的蜕,盘绕着扭曲着,沉默着注视着白落烟,注视了不知多少年。

大型猛兽蜕皮的腥臭气息席卷而来,白落烟震撼得久久不能言语。

“最危险的地方最是安全,也算是有些胆量。”郁安淮漠然扫视着这一切,遥遥一指,烈火漫天烧尽邪祟,也烧尽了白落烟记忆之中与章之楼相处的所有虚假片段。

白落烟哑然,她几乎记不起“章之楼”到底是如何与她相处的了。

“我的人在你的血脉里发现了八十种蛇毒,算上我转移走的那一种,足足八十一种,你是偏要凑个九九归一才肯羽化登仙么?”郁安淮吊儿郎当逗她。

“也不怪这邪祟给你下猛药,他大概花了很久很久潜伏在你身边下毒,想无声无息将你解决掉。只可惜,你可真是难除得有些过分了。”

白落烟没空理他。

这一切,到底究竟都是为了什么呢?

“白落烟,你我都被人算计了。”没等到回应,郁安淮侧头看她,他总是戏谑,这是白落烟少见的认真。

“我们不计前嫌合作一次,怎么样?”

郁安淮(骄傲):这么厉害,这么难鲨不愧是我老婆!

白落烟:离谱,人类被菜刀夺舍的可能性居然不是0。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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