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衿衿心头爬过不太好的预感,最近总心力交瘁地忙着旁的事儿,都还没来得及去深究那晚争吵的姨母和钱姨娘。
“可看着往哪个方向去了?”
“应是往火房去了。”安宁答。
阮衿衿思忖了一会儿,还是决定跟上,伸手拽着安宁便往火房的方向去。
越是靠近火房两人就越是小心谨慎,这一路上适合躲藏的位置实在不多,若是被发现了只怕……
但到底是被心中鼎盛的疑虑打败,主仆俩一路跟到了火房院口,屋里头点了灯,院里也能隐约看着些影迹,两人只好缩在门口悄声观察着里头的动静。
院口一人一侧看着,也有利于一会儿逃跑。
春日的火房几乎是闲置的,也不知如春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主仆俩小心翼翼地伸出小半个脑袋,刚够露出一只眼睛看着里头的情况。
就见如春也是蹑手蹑脚地往火房门口靠近,那小心翼翼的模样和阮衿衿主仆也没什么区别。
屋里的不是钱姨娘?
隔得有些远,阮衿衿其实不太能听清火房里头的动静,可见如春趴在房门上偷听的模样,便知里头一定在发生着什么。
正犹豫要不要绕到火房后头去瞧瞧,阮衿衿就觉得自己的肩膀被人点了点。
“安宁,别闹。”
她极小声劝了一句,随即推掉那只手,可余光所及,安宁就在她对面瞪大了眼睛瞧着自己这头。
那……那拍她的是谁?
阮衿衿心中全是难言的惊惧,就好似回到了幼时的那个夜里,不敢再发出一点声音,缓缓转过头。
就见身着一身素白袈裟的圆迟正立于自己身后,颀长的身影背对着月光,阴影全都落在了她的身上,更显她的娇小来。
圆迟看着阮衿衿那张因为太过惊讶而有些僵硬的小脸,见到是自己后似乎稍有缓和,眉梢不禁染上笑意。
“怎的跑……”
可他话音未落,就被阮衿衿一把拽过去,并用手捂住了他的嘴,圆迟只得顺着她的力道蹲在她身前。
四目相对。
阮衿衿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吓得心脏突突个不停,方才情急拽人的时候也没把控好力量,竟将圆迟拽得这样近。
近到她觉得自己都能清晰地看到圆迟微微颤动的睫毛,还有白皙的面庞上眼尾微微翘起的双眸。
这一瞬,她几乎想不起来自己跑来这里是做什么的,只是愣愣地看着圆迟,手心不断传来温热细腻的触感。
直到圆迟那双微翘的凤眼笑起来,阮衿衿这才惊觉不妥,忙放开了自己的手,下意识地在自己的裙摆处蹭了蹭。
圆迟本如春风般化开的笑脸,瞬间闪过些许愠色。
“我…我就是来看看,你快走吧。”
阮衿衿压低了声音想要劝圆迟离开,谁料这和尚竟根本不听劝,学着她的样子也往院门口更靠近了些。
安宁在对面看着这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实在懊恼却又不敢出声制止,生怕里头的人听到了什么,只能用毫无威慑力的愤恨眼神看着对面那秃瓢。
等三人又重新安静下来,就见院里头的如春身形动了动,而屋里也传来了一对男女的叫喊声。
只是那叫喊声不似痛苦的惊呼,听起来甚至还有些愉悦的感觉。
阮衿衿正不明所以,就觉有一双手从后头伸过来放在了自己的头上,正好将她的耳朵捂得严严实实。
圆迟凑到自己的手边,轻声解释了一句。
“非礼勿听。”
他很是满意地欣赏着面前女子飞起一片粉红的耳尖,就连他的手心也随之有了温度。
一双手像是在捧着什么珍惜的瓷器,贪恋地不愿离开,他的笑脸隐匿在黑暗之中,背对着的阮衿衿却毫无所觉。
她还在想他方才说的那句非礼勿听,快及笄的姑娘,男女之事到底也是云里雾里明白一些,又联想到今日错翻的那本……图册,火房里的人在做什么实在是……能猜到了。
里头的动静很快停歇下来,圆迟早就在阮衿衿没意识到的时刻松开了自己的手。
适可而止,他只对她践行这个道理。
“我……我们还是走吧。”
阮衿衿顶着一张滚烫的脸,想要逃走,却被圆迟拉住。
“别动,里头的人出来了。”
她扭头去看,如春分明还趴在门上听着,哪有人出来?
可下一瞬嘎啦一声,那火房的门便被打开了,一个边走边整理着衣衫的女子跨了出来。
阮衿衿不禁回头去看圆迟。
他的耳朵也太好使了吧?
如春被突然从里头出来的人吓得拔腿就想跑,谁知被后头的女子三两下冲出来扣住。
“从后头走!有人!”
那女子忽地回头对着火房里喊了一声,就听里头哗啦一声,像是惊惶失措中撞倒了大片东西的声音。
阮衿衿倒是认识屋外这女人的声音。
是姨母白若瑾。
阮衿衿脸上尽是不可置信,瞳孔微缩,不愿相信姨母会……会在火房偷人。
或许也算不得偷人,毕竟她久居阮家从未出嫁。
可……可怎能……?
不等阮衿衿再去细思其中关窍,白若瑾就扯着如春的头发,将方才吓得摔在地上的她给拽了起来,顿时叫喊声混着哭声在这夜里响起。
“竟敢跟踪我?回去告诉钱氏,若她还想在阮府有一席之地,就管好自己的嘴,还有管家权一事,让她抓点紧,姐夫早已康复,她这样拖拖拉拉的,难不成以为我是好糊弄的?”
白若瑾几乎是咬牙切齿,说话间戾气是愈加浓重,如春的痛呼声也越发大了起来,可见她手中使了多大的力。
砰——
白若瑾忽地放手,如春反应不及,又重重地摔坐在地上,痛得她就连喊的力气也骤然消失。
好一会儿才缓过来,抬头瞪着这位在阮家久居的外来客,伸出食指隔空指着那张方经人事还有些潮红的脸。
“你还敢威胁我家姨娘?若我将今日的事儿告知老爷,你以为你还能继续在府中作威作福吗?你这种不洁的女人就该拉出去沉塘!”
谁知白若瑾只是冷笑了一声,蹲下身来,使劲捏住如春指着自己的手指,语调冷如寒冰,又极尽嘲讽。
“说给阮青城?哈,你有什么证据,你从方才到现在不过是看到我一个人,你以为空口白牙污了我的清白,阮青城就会信了?还是让你家钱姨娘好好听话吧,没这脑子就别干这自毁前程的事儿了。”
说完她起身狠狠地踹了一脚如春。
“滚!”
如春用袖子一把擦过自己脸上的鼻涕眼泪,不敢再有争辩,赶紧爬起就往院外跑。
阮衿衿主仆和圆迟均是退了两步,隐匿在黑暗中。
好在如春跑得急,也未低头看过两侧,三人自然没被发现。
白若瑾见人走了之后,这才拍了拍自己的掌心,仿佛能够拍落那本就不存在的灰,转身又回了火房。
方才她也听到了里头掉落的声音,那人走了,但东西自她总归得整理一番才是。
阮衿衿腿软得只能虚坐在地上,脊背紧紧贴在院墙之上,当作支撑。
“呼——怎么总让我遇上这样的破事儿!”
她长舒一口气,低骂了一句。
“走吧。”
圆迟先站起来,冲她伸出了手,让她搭着他的小臂好歹是站了起来。
安宁见白若瑾已经进了屋,忙从对面跑过来,顺势挤开圆迟扶住了阮衿衿。
“小姐,没事儿吧?”
阮衿衿只是点点头没说话,她的脑子太需要些时间整理和消化方才看见的事情。
阮衿衿摇了摇头,三人快步离开这是非之地。
她本想径直回清风苑,却被圆迟给叫住。
“还是去小佛堂吧。”
阮衿衿刚想拒绝,圆迟便接着道:
“你们方才出来院子里的人都瞧见了吧?”
虽没太明白他问这个有什么意义,但阮衿衿还是点了点头。
“你那院子都干净吗?”
阮衿衿立刻反应过来,脸色冷沉了几分。
是了,今晚和安宁高高兴兴地出来,却这样惊慌失措地回去,难免会惹人生疑,自己那院中……从前都没能肃清,不然平日也不会只有躲在屋里时才敢和安宁说说话。
圆迟见她这样便知她不是毫不知晓自己院中的情况,只是今日事发突然,许是一时慌神忘了。
“走吧。”
圆迟走到前头,往小佛堂的方向带,安宁有些担忧地拽住阮衿衿的袖子,被她反过来拍了拍手背以作安慰。
等他们三人在小佛堂的茶室落了座,阮衿衿闻着外间传进来的檀香,她的心才渐渐镇静下来。
“圆迟,多谢你。”
圆迟知她说的是方才提醒之事,并未多说什么,只是取过桌上的茶壶和茶杯,先是倒了一杯递给阮衿衿,然后给了安宁一杯,这才给自己来上一杯。
安宁有些诧异,但还是规矩道了谢后接过,圆迟也不在意她态度的转变,不过顺手的事,他的视线还是一直在阮衿衿身上。
“茶水有些冷了,正好镇镇。”
阮衿衿知他的意思,也没拒绝,一口冷茶下肚,心中的不安也算是落了地。
“可有人说过你遇事一直是冷静持重?”
她对圆迟这人的好奇心可谓是越来越重,他看着不过十七八的模样,可是对一切似乎都能谋定而后动,对所有事情都是胸有成竹的模样。
方才那样的情形,自己轻易便慌了神,若非他提醒,自己今日怕是又要惹上姨母的注意了。
圆迟笑着点了点头,倒是也不谦虚。
“这倒是常有。”
“可你为何要跟着我?”
阮衿衿这会儿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脑子渐渐清明起来,直直地盯住圆迟,想要将这砂锅彻底打破。
圆迟没有丝毫被抓住的尴尬,好整以暇地抱臂环胸。
“不过是远远地看你鬼鬼祟祟,想要看看你在做什么罢了,没承想碰到你家里有这样的事儿。”
若庄术在这里,定然是要冷嘲热讽两句的。
什么远远地看着,明明是让自己随时看着清风苑那边的动静。
可庄术不在,阮衿衿自然也听不到圆迟的心声,只以为真是自己太过显眼,这才惹了圆迟注意。
可一想到被人瞧见,她又不免有些担心起来。
“放心,我一路跟过去没有旁人。”
圆迟见她拧了眉,立刻就反应过来她在担忧什么,直接打断了她的担忧。
茶室里陷入了一片寂静,阮衿衿心里其实有许多的问题想问,可又不知是否冒犯,也不知是否合时宜,一双透亮的眼珠子来回打着转,看得圆迟心里直想笑。
这小姑娘也不知到底是该说她聪慧还是迟钝了,那一双眼睛对着人直溜溜地转,就是个傻子也能看出来她有话想说了。
他捏起茶杯放在嘴边遮掩了一下自己唇角的弧度。
“若是还有什么想问直说便是,我不会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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