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柏没看懂,却没有跟上去。
他拿了杯酒,应对过前来攀谈的人,最后目光远远地投射到边瀛夫妻俩身上。
借着孟雪清喝醉,两人正朝着里面走。
新娘红裙款款,此刻软着腰肢趴在新郎怀里,笑着说些什么。
而新郎则是侧耳过去,状似温柔倾听。
这么一看确实登对。
“边先生还满意我今天的表现么?”酒气混合着香水味,打在边瀛的脖子上。
边瀛把人揽到走廊上,顺手还带上了半扇门。
“演技不错。”边瀛扯出一个微笑,伸手在孟雪清脸上蹭了蹭。
她的脸很小,鼻子秀气挺拔。
眼尾的红色眼线上挑,让她有种狐狸般的狡黠。
衣领突然被抓住,他被迫低头。
孟雪清哪有刚才醉醺醺的样子,眼神清明中略带凌厉。
“孟玉在哪?”
孟玉就是她那个私生子弟弟,今年才五岁。
见他不回答,孟雪清的红色指甲都快掐进他脖子里了。
边瀛立刻举起两只手呈投降状:“保姆带着去小阁楼玩,这会应该睡着了。”
她脸上的表情放松下来,立刻放开手,还颇为嫌弃地在对方的衣服上擦了擦。
高跟鞋的声音在走廊上响起,显示出主人的急促。
而边瀛看着手指上蹭下来的一抹红,搓了搓。
边风怜走得很快,电话是发小陆玉堂打来的。在一片喧闹声中,他言简意赅:“来喝酒。”
“喝你个鬼。”边风怜捏了捏鼻子,打了个喷嚏。
刚才走得那么急,就是为了打这个喷嚏。
边风怜花粉过敏,这事说大也大,万一不好好处理会危及生命;说小也小,如同爱吃的东西一样不足挂齿。
她严重怀疑再多待几分钟,边瀛夫妻俩布置的鲜花能把她弄死。
“地址发你了。”陆玉堂说完就挂了电话。
边菱匆匆走出前厅,迎面而来一个侍者,擦肩而过的时候突然撞了她一下。
她觉得有点莫名其妙,但是因为着急也没太在意。
那侍者连连向她道歉,边菱摆手表示自己没事。
她走到大门的时候,边风怜还站在那。
看见那个身影,边菱先是高兴了一下,随后又局促起来。
她太鲁莽了。
在大口呼吸的时候,她清楚感觉到心跳扣击着后脑。
只是……边风怜应该不愿意见到她才对。
边菱看见边风怜点燃一支烟,把烟叼在嘴里的时候还用手抓了抓脖子。
她微微侧身,那修长脖颈上的红疹清晰可见。
边风怜过敏了。
边菱有些着急,边风怜以前因为花粉过敏进过医院。
这样还抽烟,她疯了吗?
手机突然响了。
是边瀛打来的电话。
边风怜循声看过来,花丛前站着个人,只能通过人影看到对方是个女孩。
出于好意,她提醒道:“别站那,虫子太多了。”
边菱死死摁着关机键。
见对方不动,边风怜有些奇怪:“怎么了?”
那个人影移动了一下。
边菱的雪白肩颈处有好几个被蚊虫咬出来的包,显得有些狼狈,但仍然美丽。纯粹的蓝簇拥着她,腰肢处系着的链子反射出光芒,勾勒着那个人孱弱的身影。
好漂亮。
边风怜脑海里冒出这三个字。
当然了,他们家最受欢迎的这个长姐,外表漂亮无害,最擅长的就是装乖装可怜;谁见了她都觉得是个名门淑女,怎么会知道这人私底下……
她把烟头放回齿间,猛吸了一口,声音含糊:“有事?”
边菱的眼神躲闪了。
喉头在烟草的刺激下涌出些许腥甜,边风怜拿开烟头吐出一口烟。
她像是压抑着什么似的,眼神很快淡下去。
边菱在夏末微凉的晚风中瑟缩了一下。烟味很快飘过来,她很难受,却忍着没有咳嗽。
过了几十秒,或是几分钟,边菱不知道一根烟燃尽的时间。
总之在那根女士烟燃到尽头的时候,边风怜把烟头丢在地上踩灭,然后走过来。
兴许是她的错觉,边菱在夹杂着烟草味的风中听到了一声叹息。
边菱只觉得肩头一重,边风怜的手臂虚虚擦过她的头发,还带着体温的外套披上来,上面的香味陌生却好闻。
她恍惚想起自己遗失的披肩,想要回头寻找,却又不舍得移开目光。
边风怜身上只留一件衬衫,细瘦的骨架还残留着点少年人的影子。
她其实是没有瘦的,只是锻炼过以后显得身形窄了。
边菱抿唇,伸出手指了指她的脖子,上面还有一大片的骇人红疹。
边风怜却眼尖看到了那个手镯。
她不假思索,伸手就扣住了边菱的手腕。
这动作实在越界,肌肤相触的感觉陌生又暧昧,边菱头皮一阵发麻,下意识就要挣开。
边风怜的体温烫得吓人,手指牢牢锁住她。
墨黑的眉压下来,让她神韵天成的眼睛显得越发冷冽。那双瞳仁如同此刻的夜幕,沉黑无光,遮盖了眼底所有的情绪。
边菱的呼吸困难起来,她别过头,不再去看边风怜的眼睛。
血缘的相系是那么强大,又那么残忍。
决意老死不相往来的人,却无法斩断血脉里流淌的亲缘关系,无法剥离生来只对彼此产生的复杂感情。
挥不去,逃不脱。
命运如此。
边菱张开嘴帮助呼吸,心脏面临超负荷的运作,竟然有崩溃的预兆。
仔细看了一圈,确认手镯上的刻字,边风怜才放开手,而那细白的手腕已经有了印子。
“还戴着这个做什么?”
她问的是手镯。
边菱抿着唇,已经有些后悔刚刚追出来的这个举动。
手镯是边风怜送她的礼物,上面刻着边风怜名字的缩写。
那会她俩还真的算得上“亲密无间”。
唇舌灵巧总归不是件坏事,让边风怜只需要说几个字,就能挑破边菱外表看似愈合,内里仍然溃烂的伤口。
边风怜垂眸看着面前的人,背着光,眼神晦暗不清。
边菱的颊上是不正常的殷红,泪痕清晰可见。那张脸比上次看见时饱满了一点,不再是马上快病死的惨样。
目光触及胸口那条伤疤,露出的只有一部分,向下延伸还有很长一段。
也足够触目惊心了。
那颗健康的心脏在边菱胸膛中安稳跳动了十七年,代价却是一个无法祛除的丑陋伤疤和再也不会恢复的听力。
她会后悔吗?
……或是不甘呢?
边风怜不再说话了,只是拧起眉,伸出手把外套拢起,遮住那个伤疤盘踞的胸口。
司机把车停到了门口,按了一下喇叭。
边风怜转身打开车门,跨步进去的时候,红疹已经消退了不少。
边菱后退一步,目光并没有移开。
正门上挂着的那盏仿煤油灯的电灯,在茂盛的香樟树影下只有一点稀薄的光芒,冰冷地铺在她的后背上。
后座的女人转过来,精致的面容在昏暗的环境下仍然惹眼。
她的嗓音甜软:“那是谁啊?”
边菱并不出席有媒体的场合,因此很少有人认识她。
边风怜合上车门,捏了捏后颈,下巴微微扬起:
“不是什么重要的人。”
车子启动,车灯在蜿蜒的路上发出亮光。
边菱扶住肩膀,轻轻呼出一口气。她把颤抖的手指藏在繁杂的裙摆里,目光追随着远去的黑色车子。
在自己始终无法平息的心跳中,她苦涩而无奈地勾起了唇角。
不是什么重要的人。
h市的夜晚总是不晴朗,很少能看见月亮,一如边风怜六年前离开的时候。
没有告别。
向来如此。
边瀛远远走过来。
“刚刚怎么不接电话?”
边菱举起已经关机的手机,晃了晃。
“韩夫人要买你的画,而且想见你一面。”
说是买画,不如说是借着画的名头给合作牵线搭桥。
边菱没什么情绪地点头。
她已经装惯了温和,脸上的肌肉自然知道怎么安排,做出最得体的表情。
边瀛走近了才看清她脸上的斑驳,语气顿时有些紧张:“姐你怎么了?”
边菱低头。
“谁欺负你了?”边瀛问,辨认出她身上这件外套的主人,随后就反应过来。
这里是边家,敢欺负边菱的人只有那么一个。
边瀛无奈地握住他姐姐单薄的肩膀:“姐……你就是脾气太好了。”
边菱轻轻摇头,神色脆弱。
边瀛叹了口气,没再多说些什么。
那么多年,边菱对她可以说是无可挑剔,但边风怜就是不领情。最后逼得边菱不再和她亲近——尽管边瀛乐见其成,但他还是见不得边菱为了边风怜难过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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