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迦神色不变：“你还和他讨论愤怒？”
“嗯。他的回答我挺满意，想听听你的看法。”阿雷洛奇又喝了口饮料。
“感情和文化息息相关。在奴隶社会，奴隶主殴打奴隶是理所当然，奴隶不会为此感到愤怒。人权观念提出后，人们会认为自己不该被这么对待，从而奋起反抗。愤怒具有力量，让人们争取他们认为对的东西，在面对强敌时尤为重要。”
阿雷洛奇挑挑眉，放下饮料杯，“说得好。丰富的情感是人类的进步。那你认为人类社会该往哪个方向发展？”
“自由，和平，开放。”
“为什么是这三点？”阿雷洛奇的眼神很认真。
“自由，意味着个人价值得以实现；和平，意味着个人权利得到尊重；开放，意味着勇于接纳、探索。无论对于个体还是群体，这都是良性循环。”
“既自由，又和平……有意思。”阿雷洛奇翘起嘴角，“那要怎么实现？”
“首先明确一点：自由是内心的自洽。一个人的所作所为都遵循内在逻辑。如果他认为恃强凌弱天经地义，那么他被欺凌就不该有怨言，欺凌他也不算侵犯他的权利。”
“镜子。”阿雷洛奇沉声道，“我大致明白你的思路。请继续。”
“所有社会体系都需要规则，现实的规则就很好用。”
“我相信你的能力。半年在股市套现两个亿的天才，没人比你更洞悉这个社会的运作。”阿雷洛奇由衷地赞赏，“下面说说我的立场。”
服务员端来披萨。阿雷洛奇不慌不忙地吃了两口，接着说：“坦白说我特别迷茫，因为这是能改变整个人类的大事。你也看到了，我在选择合作伙伴上相当谨慎。”
黎迦默默点头。
“海缦、时方都开出高价，要买断我的专利。即使我做甩手掌柜，后续出了多大的祸也不用我背。黎总却想拉着我一起下水，这让我很为难。”
“搭建规则的是我。你只负责连接，卖给谁都一样。”
“我希望这是一项造福人类的技术。”
“政府会干预。”
“所以我需要强有力的合作者，把一切引向正轨。”阿雷洛奇十指交叉，目光如炬，“在这之前，文化只是深夜里聊以慰藉的明灯。此后它将成为利剑，在文明进程中所向披靡。”
“那你更不能做甩手掌柜了。”黎迦笑了笑，小刀在披萨上划了一下，“先吃饭吧。菜要凉了。”
“他们谈好了吗？”千华一边吃沙拉一边回头看，试图从他们的表情看出谈判结果。
“相信老板。如果拿不下，一定是不合适。我们没有损失。”何秘书淡定地吃牛排。
“除了他，还有其他人选吗？”千华转了回来，碗里的沙拉还剩一半。
何秘书把牛肉咽下去了才说：“世上不缺天才，耐心找总会有的。”
千华将信将疑，又回头看他们。
吃完午饭又喝下午茶，一直聊到下午三点。回旅馆的路上，黎迦一言不发，千华和何秘书都没主动询问。
“明天去冲浪。”下车前，黎迦望着车窗外来了一句。
千华和何秘书先看向他，随后对视一眼。
“我去租装备。”千华说道。
“我去吧。地点在哪儿？”何秘书拿起手机。
“约莱克西海岸。”黎迦打开车门，下车走进旅馆。
他的心情不好。千华和何秘书默契地兵分两路，千华进旅馆照顾黎迦，何秘书开车租装备。到了晚上，黎迦的面色才有所缓和。
“不顺利吗？”晚上七点，何秘书还没回来。千华做了四菜一汤，忍不住在饭桌上问道。
黎迦低头吃饭：“我和他理念有分歧。他对我的回答不满意。”
“什么分歧？”
黎迦放下筷子：“他想要一个没有悲剧的世界。”
千华夹菜的动作顿了顿：“‘没有悲剧’是指每个人的结局都很圆满？”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类似这样。”
“很朴素的愿望。”千华垂下眼帘，“他想读取别人的记忆，然后在梦里报复？”
“他想潜移默化地植入一套价值体系，一旦违背就自我惩罚。我想让人类的价值观自然发展。”
千华抬眸看他：“他很坚持？”
“他觉得这跟本能一样，能避免人误入歧途。”
千华吃了几口饭：“影响会很大吗？”
“很大。人类会因此灭绝。”黎迦斩钉截铁。
“为什么……”千华睁大双眼。
“一百七十年后，社会制度发生很大变化，植入的价值观无法维持社会稳定。人类会在自我斗争中灭亡。”黎迦笃定得像在说事实。
千华一时无言，把碗里的饭菜吃完，“我也觉得不该干涉他人思想。每个人都有选择信仰的权力。”
“嗯。”
“你没把你的预测告诉他？”
“没有。告诉他干什么？他又不会信。”
“那为什么告诉我？”
“因为……”黎迦突然笑了笑，“即使你不相信，也会支持我。”
“……”千华耳根泛红，做出生气的样子，“既然这样，你怎么还有心思去冲浪？”
“阿雷洛奇邀请的。即使谈不拢也能交个朋友。好不容易出趟国，不得多看看？”黎迦把空盘子端到厨房，居然洗起了盘子。
“我来吧。”千华怕他把盘子摔了。
黎迦让出位子，在一旁看千华洗盘子，“其实只要这项技术普及，总有人试图改变他人的思想。但我不希望这件事由我来做。”
“人在现实中受了委屈，就想在虚拟中寻求安慰。如果有能力，自然想把现实改造成想要的样子。”
“教育也能改变人类的思想。”
“教育只提供一种思考方式、一个看问题的角度，并没有从生理层面断绝改变的可能。一些学生和老师的思想就有很大分歧。”
“你看得倒清楚。”黎迦评价道。
“旁观者清。”千华把洗好的盘子放到碟碗架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