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水冰凉，千华的手被冻得通红。黎迦把他的手放进自己兜里，半拉着他往前走。
这片冰湖的周长有八公里。黎迦走到一半，没有任何预兆地单膝跪地，对千华说：“我爱你。”
冷风“呼啦呼啦”地吹过千华的脸，一如他此刻的心情。
是的，这里山光水色、风月无边，是个表白的好地方；天公作美、云卷云舒，把气氛烘托得恰到好处；荒无人烟、与世隔绝，让人既放松又谦卑。可以说天时地利人和。
可他依然觉得有些滑稽。
此时的黎迦不是一言九鼎的老板，而是一个向他祈求爱情的普通人，这巨大的反差让他不知作何反应。
黎迦跪在地上，目光坦荡地看着千华。千华的脸就像静谧的湖面，用美丽麻痹人们的好奇心。
“你……你先起来。”千华抓住黎迦的胳膊，把他从地上扶起。黎迦拍了拍裤子上的尘土，若无其事地接着散步，“吓到你了？”
“……很惊讶。”千华实话实说，说完后沉默了许久，“能给我个理由吗？”
“这里很美。”黎迦看向湖面。
“嗯。”
“如果和别人一起看，我不会觉得它美，只会分析物质的运动。”黎迦回过头，与他四目相对，“在我心里，你就是美的定义。”
“我配不上这么高的赞美。”千华看向湖面，“你很会说漂亮话。”
“千华，我能看到的远比你想象的多。这里四十亿年前是一片汪洋，无机分子彼此碰撞，形成了最初的生命物质。几亿年后出现了单细胞生物，地貌开始发生剧烈变动。三十亿年前，这里变成了平原，两栖动物逐渐上岸。十亿年前，这里变成了森林，无数动物在此安家。六千五百万年前，地壳抬升。一万两千年前，这片湖泊形成，起初只是一个小水洼，慢慢变深变大。而在两百年后，这里会变成西北最大的河流，淹没下游的城镇。再过三万年，这里会变成沙漠。”
“组成你的那些原子，有一半来自这里。在我看来，你就是在这里诞生的。”
千华淡定地听着他的“谬论”：“物质不是循环的吗？为什么说我来自这里？”
“你的碳原子来自一颗小行星，这里是撞击点。它们在循环中四散，最终回到你身上。是不是很神奇？”
这实在太匪夷所思。千华不想再听他胡言乱语：“既然我是一堆原子，你为什么说我是美的定义？”
“因为我爱你。”
“……”千华被噎了一下，“为什么？”
“自然界的演化是残酷的。物种更迭，时代前进。作为旁观者，会觉得生命跟石头没区别，活不活都无所谓。可你给了我活下去的动力。”
“为了你，我才愿意去‘看’。”
千华不知该怎么回复，默默地走在后面。
“既然你能‘看’那么远，能‘看’到我的回答吗？”
黎迦面露笑意：“当然。你会说‘谢谢你，但我不想和精神病人恋爱，我们更适合做朋友’。”
千华踩着岸边的碎石，低着头，“这几年我一直没洗标记，因为我不想结婚，你的信息素能帮我抵挡很多alpha。发情期虽难熬，总比腺体受损失去治愈能力更好。”
黎迦放慢脚步，让千华与自己并排。
“我这个人没什么大志向，过一天算一天，比很多努力生活的人差远了。你把我当成美的定义，大可不必。我不过是世界上最普通的一份子。万一有一天，你发现我辜负了你的期待，对你、对我都不公平。”
“我说你是美的定义，并不是因为你做到了什么，而是你的存在让我感受到美。”黎迦尝试用通俗的语言解释，“你的生存理念，你对未来的期待，构成了你的灵魂。那是一种比原子核更稳定的东西。哪怕你的存在形态变了，你的知识体系变了，你的灵魂也不会变。”
千华听不懂。“我不这么认为。”
黎迦预感到他后面还有话。
“你刚刚说到生存理念——在我看来，爱情并不是多么神圣的东西。一个人去找另一个人，两个人共同克服困难、赢得生存优势。这也是为什么人们会爱上合拍或优秀的人。爱情对生存来说不是必须的。如果你执意想要，那你告诉我它的意义是什么？”
“它能提高我们的契合度，让我们生出更健康的孩子，难道这不是必须？”黎迦温柔地注视他。
“……你想跟我生孩子？”千华清澈的眼眸倒映出黎迦的轮廓。
“不，我是想证明你爱我。”黎迦把视线投向远方，“我能保护你，千华。”
两人回到了停车地点。千华站在湖边，正对着湖泊，“那试试吧。”
黎迦猛地转过头。
“你想要孩子，我想要庇护，我们相辅相成。我可以试着爱你，但我不能保证爱得很深。”
黎迦牵起他的手：“没关系，我会努力。”
湖面起了波澜，像是某种平衡被打破。千华感到十分疲惫，朝车门走去。短短几步路，他却像爬了几十公里的阶梯，迈出一步都要费很大劲。黎迦把他抱起来放在后座，飞速驶离这里。千华的症状渐渐好转，从后座上坐起来。
“这里离漠城更近。我们先去吃饭，然后回刃城。”成了男友后，黎迦的话变多了，以前都是千华询问他才会说。
千华还不是很适应角色的转变。“嗯。”
“你在公司叫我黎总，其他时候想怎么叫怎么叫。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我能办到的一定满足你。”
“嗯。”千华把这当作客套话。
黎迦并不担心他恃宠而骄：“对了，我本来想拍一组宣传照放在社交平台上。今天没拍成，明天得再来一趟，带上产品和衣服。”
“怎么拍？”千华切换到了工作状态。
“带着产品做一些瑜伽动作，体现生活哲理。何秘书应该设计好了。”黎迦回头看他一眼，“放心，不会让你穿太暴露的衣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