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千华就被黎迦叫醒，迷迷糊糊地洗漱更衣。取车时没看见何秘书，以为要等一会，就在驾驶座上睡着了。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后座上，黎迦在前面驾驶，道路两侧漆黑一片。

千华的睡意瞬间消散。

“去哪儿？”千华的心砰砰直跳。

“到了你就知道了。”黎迦目不斜视，“还有一段距离，你可以再睡会儿。”

“不用谈判吗？”

“取消了。今天放一天假。”

千华于是又闭上眼。

路不好走，车辆上下颠簸，反倒让千华越来越清醒。他从后座上爬起来，降下车窗。猛烈的山风迎面而来，像刀子刮他的脸。他又把车窗升上去，留了一条缝。

天空亮了一点，由黑色转变为深蓝色，再变为淡蓝色。远处泛起了鱼肚白，霞光给天地披上了彩衣。翻涌的云海如滔滔江水，在群山之巅奔涌不息。

黎迦在太阳升起的一刹那驶上山顶平台，看到了那一缕耀眼的阳光——

宛如巨龙睁开双眼，诸佛流下泪滴。苍穹不再寂静，浑厚的钟声响彻天地。

寒风猎猎，千华只穿了单衣。黎迦从尾箱取出两件崭新的羽绒服，和千华坐在地上看日出。山顶没别人，耳畔全是风声。等太阳完全升起，千华的手快要冻僵。黎迦搓他的手给他“解冻”。

“怎么想到来看日出？”两人回到车里，千华没有立即脱下羽绒服。黎迦把羽绒服放在副驾上，发动了车辆。

“听说看到的人会有好运。”黎迦心情不错，居然哼起了歌。

“你怎么找到这个地方？”千华不知不觉露出了微笑。

“上网搜。这地方挺有名，但这个季节天气不好。我们能看到说明我们幸运。”黎迦的车速明显比来时快，“早餐想吃什么？”

“面条。”

黎迦找到一家评分很高的面馆，距离他们三十公里。“想吃面还是继续看风景？”

“看风景。”

黎迦朝着与那家面馆相反的方向疾驰而去。

蜿蜒的公路上只有他们的车。两侧的山壁上铺满绿色的植被。明明身处异乡，千华心里却格外安宁，任由黎迦把自己带向群山深处。

也许应该说些什么排遣寂寞。也许什么都不说才是最有力的语言。千华以前很少远离城市，因为城市里有法律和科技保护他。在没人看得见、没人听得见、充满原始野性的地方，千华的安危不掌握在自己手里。

他清楚自己的定位，也清楚世界的残酷，不到万不得已，不会把自己置于险境。

可alpha天生喜欢冒险。

他们喜欢探索未知，渴望突破极限，像一匹匹桀骜不驯的骏马，眼里只有地平线。

千华一度以为，alpha和omega天性相悖，哪怕短暂相爱，也终会渐行渐远。

直到他发现，原来不是所有未知都让他恐惧，不是所有骏马都向往远方。

黎迦为什么这么执着呢？

比他善良的omega，比他聪明的omega，比他有趣的omega，比他深情的omega……为什么都没能留住黎迦？

为什么要费尽心思编造一个个谎言？

前两年的发情期，他的提取素都是莫管家派人送来。这一年多来，他还是打提取素，却是黎迦直接给他，说明莫管家和黎迦做过交接，两人认识的可能性很大。

回想起莫管家鼓励他来竞城打拼，然后被黎迦选中，千华不难在两者间画上等号。

他其实无所谓。无论是黎迦还是莫管家，他都不会因对方的年龄而盲目轻信。他可以理解黎迦是为了让他感到自在，但这种欺骗还是让他颇有微词。

黎迦，你到底想要什么？

如果你想要家庭，别的omega也能给你。你又没结过婚，怎么知道和他们在一起幸不幸福？

如果是因为喜欢，那你喜欢我什么？天天看这张脸还不腻吗？还是说想白嫖我的厨艺？

又或许，你是想找一个安分的omega成家，然后出去花天酒地？进可攻退可守？

想了一阵，千华的头有些晕，又觉得自己是自作多情。黎迦也许就是陈赫庭派来盯梢自己的人，做这些只是出于alpha关照omega的本能。黎迦又没说过喜欢他，在公司也板着张脸，哪有对喜欢的人这个样子的？

带他看日出，也只是因为黎迦自己想看，多个人多个照应。白韵尘娇生惯养，带着不省事；何秘书要照看白韵尘，所以也没来。

这么一番逻辑自洽，千华的心境彻底平静。他打开手机，发现没有信号，便拍摄沿途的风景。

“要是带安安来就好了。”千华看着辽阔的荒野，想象安安肆意飞奔的样子，心里不无惋惜。

“放假了可以带它来。”黎迦降低了车速。车驶进一条坑坑洼洼的土路。

这里离竞城一千五百公里，开车需要二十个小时。千华幽幽地说：“要是有直升机就好了。”

“会有的。”黎迦笃定道。

“对了，你之前问过我理想的生活。你呢？你理想的生活是什么样？”千华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黎迦握着方向盘，慢悠悠地回答：“没什么，就是想和爱的人共度余生。能让这个世界更美，那是最好；不能，我们就远离世俗，静待花开。”

千华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

“你……不觉得遗憾吗？你的能力应该能做更多事。”

“有的人机关算尽，却功败垂成；有的人无心插柳，却福荫万世。我不在乎名利，不在乎世人对我的评价。除了我自己，没人能决定我存在的意义。”

仿佛有电流流过千华的全身，让他的心脏停跳了几秒。

等他恢复冷静，车已经在一片湖泊前停了下来。

湖水是钴蓝色，在阳光下波光粼粼。岸边岩土裸露，零星地长着几株植物。白云很低，将湖面压成了镜子。对面的山峦连绵彼伏，像是永远望不到边。

黎迦从车上下来，率先朝湖边走去。千华想了想，最终没有穿羽绒服，半跑半跳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