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到站了，张前把林既明的头从肩上扶起来，他凑到林既明耳边叫人：“林既明，醒醒，到站了。”

“嗯？”林既明睡得特别沉，他觉得奇怪，在车上，他甚至比下午在床上睡得好。

“嗯，到了啊。”林既明搓搓脸，感觉舒服了。

“头还晕吗？”张前问，拿上包排队下车。

“不晕了，满血复活。”林既明笑笑，跟上张前。

路上压了会儿车，现在刚六点多，时间还早，天才暗一点儿，但也快见黑了。

“还真是天冷了，天黑得这么快。”周雯说。

“那我们就先这么散了吧，开学见。”高远旭说。

“成。”

“走，兆鑫，我送你回家。”郭晗羽说着，回头看了眼林既明，做了个“电话联系”的手势。

“哎周雯，我也送你回去吧。”高远旭则紧跟周雯不放。

“我家就住在车站附近，你送我干嘛？”

“哎，送送嘛，我......还有话跟你说呢......”

这俩人也走远了。

“高远旭有话说，不会是想跟周雯表白吧？”林既明笑着说。

“也许呢，我看他挺紧张的。”张前说。

林既明眯缝眼一瞅，笑得更厉害了：“还真是，你仔细看看，他顺拐了。我赌一条德芙巧克力，绝对表白没跑。”

林既明这么一说，张前也留意了一下，虽然高远旭已经走远了，但刻意去看还是能看出来：“还真顺拐了。”

不过张前没笑。

张前问林既明：“你回家吗？”

“嗯。”林既明要先去秘密基地喂猫，他指个方向，“我往这边走，跟你不顺路。”

“嗯。”张前手抄进兜里，摸到兜里的钥匙，“啊，我钥匙忘带了。”

“啊？”

“家里钥匙。”张前的手慢慢搓着钥匙，继续瞎说，“我得去趟星宫，找我妈拿钥匙。”

他从没撒过这么无聊的谎话。他是想送林既明来着，换作以前，他会毫无顾忌地坦然直说。

不是他变坏了，会耍心眼......不对，他就是耍了心眼——他怕林既明拒绝他，不让他送。

张前闭了闭眼，骂自己病得不轻：“星宫的话应该跟你一个方向，能顺一段路。”

“星宫？阿姨在星宫玩？”林既明问。

“没有，我妈是星宫的老板。”张前说。

“星宫竟然是你家开的？”林既明意外了，不过细想想，他尽管喜欢张前，可他的暗恋太小气了。

他没有主动了解过张前，他不像许雅青，喜欢一个人就拼尽全力，吃了闭门羹也越挫越勇。

这样比较，许雅青的勇敢让林既明愧疚。

张前说得对——无论如何，不能把别人的喜欢当成垃圾一样扔掉。这是最没品的处理方式。

哪怕只有一点点，从喜欢张前开始......林既明或许变柔软了吧？

路上三三两两说着话，星宫很快就到了。

闪亮的大牌子，隔着好几米都能被晃到。

“你到了。”林既明说。

“嗯。你还有多久能到家？”张前问。

“快，也就十分钟吧。”林既明乱说的。

“那你......”张前表情一变，突然扯了下林既明，带他避开身后的车，“你注意点行吗？”

林既明回头看一眼：“他倒车呢，我脑袋后面也没长眼睛。再说还差挺远呢。”

“那你也多留心。”张前嘱咐说。他其实还有下一句——要不我送你回去。

啧。

“哎。”林既明突然拽了下张前的衣袖，“你看，好像闹起来了。”

张前是背对星宫大门的，林既明站在对面，是正对，他看见几个人从星空门口出来。

有几个货色打眼儿过就不舒服，指定不是好东西。

“什么？”张前转头，朝星宫门口望过去。

门口已经三五一堆，围了个小圈儿，大概数数，能有十几个人，其中还有三个人手里拎着棍子。

除了这些人，门口还站着汪云，汪云旁边是汪立诚那废柴。

正中间的旋转门被堵着，但两边的门却不断有人往外走，这些应该是避出来的客人。

“真有人找茬儿。”林既明说，“但歌厅里闹事也不少见，估计是冲着谁......”

林既明的话还没说完，张前就要冲过去，林既明赶紧一扑，抱住张前的胳膊。

林既明瞪张前：“你干什么？”

张前沉着脸说：“那是我妈。”

“谁？”林既明定眼看了看——里面那唯一的一个女人！

那竟然是张前的妈妈！

“报警吧。”林既明肃下脸，“郭晗羽的姐夫就是警察，要不我先给他打个电话。”

张前想了想：“不行，先别。”

“为什么？”

张前冷笑一声，看着汪云身边跟滚球一样圆的汪立诚：“真报警还不一定谁吃亏。”

林既明还是头一次听见张前用这种语气说话，冷飕飕的。

“什么意思？”林既明还在理解张前的话，手上一个没留神，没拽住，张前嗖一下跑了出去。

“张前！你站着！”林既明眼睁睁看着张前冲进那群人里，“你先等会儿！”

不好说张前冲过去的时机是对还是不对，他刚过去，中间那一头黄毛的混混就举起了棍子。

黄毛的目标是汪立诚。汪立诚那只猪早被吓傻了，大概是连躲都没寻思，抱住头嚎出一嗓子。

就见张前身手敏捷，一把推开他，然后飞快转身，用胳膊护住汪云，电光火石间，那棍子“咣”一声，砸到张前后背上！

“咣”一声响，林既明隔着好几米都听得清清楚楚。

张前弯下腰，低头咳嗽。

“小前！”汪云立刻搂住张前，来回摸张前的后背，“没事儿吧？啊？疼吗？你怎么来了？”

“我都说了钱我们会还！你打我儿子干什么！”汪云大吼，这一声撒泼，喊得气势汹汹，张前的耳朵都被震疼了。

“妈，妈，我没事儿。”张前又咳了两声。

他垂眼去看蹲在地上，还抱着脑袋的汪立诚，这该死的怂货，连个屁都崩不出来，真该吃饲料。

“我告诉你们，就三天。三天再不还钱，汪立诚就别想好死！”黄毛旁边的灰毛说。

张前心说这事不太妙，刚刚那一下砸过来他就知道了，这群人不是好惹的，下手没轻重，不是闹着玩儿的。

他现在后背火辣辣地疼，皮肉跟烧着了一样，嗓子眼儿也涌上一股子酸气，直想把胃酸呕出来。

汪立诚惹上这些人，不太难猜，他们开口要钱，八成是高利贷要账的。

张前正想着，突然一愣——他看见了林既明。林既明正从路对面走过来。

林既明过来干什么？

张前多看一眼，登时心惊肉跳。

林既明离他远，天色暗了看不清表情，但张前清清楚楚地看见，林既明手里拎着一块砖头！

个小混蛋！他这头一热就动手的毛病什么时候才能改！

张前这会儿顾不得自己后背多疼，也顾不得周围什么气氛，他居然推开了黄毛和灰毛，从俩人胳膊缝里钻了出去：“麻烦让一下！”

正在耍威风的黄毛和灰毛：“......”

张前这么冲出去，正好跟林既明照面，这下他终于看清林既明的表情——林既明没什么表情。

脸是木的。

但林既明的一双眼睛通红，红得不正常，像碎了，在渗血。

张前扑上去一把抱住林既明，林既明的力气很大，张前后背生疼，有点儿压不住他。

“林既明。”张前贴在林既明耳边说，“林既明，求你了。忍一忍，别疯 。”

他俩僵持了一会儿，感觉到林既明身上的力气卸掉，张前才松了口气。

林既明单手摸过张前的后背：“是不是很疼？”

他嗓子有点哑。

“不疼，一点也不疼。”张前推着林既明往后走，林既明手上那砖头还拎着，张前心里发慌。

张前一边推林既明走，一边回头看了眼汪云。

汪云正在跟黄毛说话，虽然听不见说什么，但声音不高，那黄毛把手里的棍子递给灰毛，灰毛一手一个棍子转悠着。

按张前的经验来看，这种状态应该不会再出事了。至于张前哪来的经验——他爸进局子之前也四处欠钱，没少人来家里催债闹事。最吓人的还有拎着刀来的，张前多少会看点情况。

“我......我不去，我不打架。”林既明推推张前，“你别这么抱着我走，跟咱俩......”

他顿了顿：“跟连体婴儿一样，什么形象啊。”

张前放开林既明，又立马掐住林既明的手腕，在路边站下：“砖头扔了。”

林既明听话地扔掉砖头。

张前又对上林既明通红的眼睛，做了两回深呼吸，还是没憋住：“我看你是疯了！”

“那都是什么人？什么人你都敢上吗？真当自己有多能耐是不是？”

“......你......”林既明傻眼了，这是张前第一次凶他，正儿八经对他发火。

林既明：“你先把我手放开。”

“干什么？”张前瞪着他。

“......我抽根烟。”林既明皱起眉头。

“我不准！”张前狠狠地说。

真凶。平时好模样的人突然发脾气，才最吓人。

林既明说话声不自觉变小了：“你别气了，我没想那么多，现在回过神儿来也挺后怕的。”

张前的脸越来越沉了。

林既明对上这表情，根本来不及过脑子，他快速说：“我就是看你被打那么狠，我一冲动，我......”

“林既明。”张前突然叫人。

“......嗯。”

张前停了好一会儿才问：“你眼睛为什么这么红？”

“眼睛？”林既明没想到张前脾气挪的这么快，会忽然问这个。

他摸摸眼角：“这个啊，又红了？”

林既明：“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一上情绪就特容易红，跟红眼病一样。”

张前看着他：“红眼病不是你这样的。”

“是。”林既明又揉揉眼，“不过一会儿就好了。”

想吻他。

想吻他。

从无意间亲到林既明的脖子，从“喜欢林既明”这个想法冒头，张前就想......

总是堵着没通过，忽然挖通了，那潮水就汹涌奔来，再挡不住，收不住。

忍着，忍着，必须忍住。

“你赶紧回去看看吧，我陪你一起去。”林既明的声音在张前耳朵里吵，跳，抓，挠。

“张前，你疯得没救了。”这是张前脑子里最后的想法。然后他的大脑瞬间空白。

张前微微扬起头，朝林既明凑过去。

张前灼热的呼吸喷在林既明脸上，喷在他的睫毛上，林既明的眼皮有点儿痒。

林既明：“......要是那群人......还没走......”

然后。

张前的唇贴上来，吻上林既明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