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既明懵了。
张前是吻他了吗?
理智告诉林既明不是,不可能,但他皮肤上似乎还留着张前唇间的温度。
张前真的吻了下他的眼睛。就那么轻轻碰了一下。蜻蜓点水一样。
这回不是意外。是张前主动凑上来的。
张前慢慢后退一步。
这人够彪,流氓耍完了竟不闪不避,直勾勾看着林既明。
“你......”林既明的嘴不好使,不知道自己瓢出句什么,“你......不回去看看吗?”
“暂时不用。”张前还盯着林既明看,“那群人是冲着我舅舅来的,应该不会节外生枝,而且我妈也不傻。”
“你舅舅?......”林既明喉结动了动,往后连退两步。
张前皱起眉头,紧跟着往前上两步,他是吃死林既明了:“你现在没有别的想说的?”
张前:“刚才,还有滑雪的时候,我......”
“你能不能别这么盯着我看。”林既明想把脸捂上,或者把张前的眼睛捂上。
“现在不能。”张前说,说得坦坦荡荡。
“......什么?”林既明疯掉了,被怼得哑口无言,“你......”
张前:“我刚才......”
“啊?”林既明突然很大声地喊了一嗓子,“......”
“......”张前抿了下唇,“我说我刚才。”
“......”林既明大喘一口气。
“我没别的意思。”张前说。
林既明的心平了,就像坐过山车,颠簸起伏,最后到站,停下,无声无息:“嗯。”
他从兜里摸出根烟,叼嘴里点上。
他刚才是期待了什么,但瞧张前这样子,就算真动了点意思,也还似懂非懂呢,没准还在犯懵,还在纠结,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吻一个男人。
林既明刚发现自己性向那会儿也懵了一阵子,这很正常。
“我说不准你抽烟了。”张前吭出一句。
林既明没理他,吐了口烟:“我先走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见林既明要走,张前急了。张前一把抓住林既明,“我没说清楚,我是说,我没什么不好的意思,我是......”
林既明把烟呸去地上,用脚踩灭,踩得粉身碎骨:“你到底想说什么?”
张前刚要张嘴,林既明又加了一句:“想明白了你再说。”
他这句话一堵,张前果然哑巴了。
林既明叹了口气:“算了,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不是的!”张前急忙喊着,“不是的。”
张前听见自己心脏在打鼓:“滑雪的时候,我不是故意的。但刚才,我就是想亲你。”
林既明脸拧了:“......”
他长这么大,还从没见过有人能把话说得这么直。
“我想了,我知道这是神经病行为。”张前看着林既明,认真说,“但我没忍住。”
林既明肋下岔气儿,生疼的:“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但我还没理清楚,这太出乎意料了,我有点乱,所以其他的话我还没法和你说,那太草率了。”张前露出小心翼翼的表情,“对不起,你会生气吗?”
这一句轻飘飘,却是砸进林既明心窝,砸出个大大的窟窿。
如果他是张前,突然发现自己可能喜欢同性,要么逃避,要么掩饰,他绝对不敢把自己剖给对方。这太难了。
“你能给我点时间吗?我保证不会太久,我一定和你说明白。”张前低下头,似乎有点难过,“如果你生气了,甚至不想理我,那......你也可以躲着我。”
林既明浑身僵硬,他没说话,张前也不再说话,他俩就这么面对面站在路边,站了不知道多长时间。
直到天色更暗,他们的衣服被凉风吹透了。
“冷吗?”是张前先打破沉默,“冷不冷?”
“我先回去了。”林既明终于张开嘴。
“嗯。”张前闷着嗓儿,他用一种......比喻起来有点古怪,那是种小狗的眼神。
就像主人出门时,小狗的眼神。
张前:“注意安全。”
张前停顿片刻:“你到家能给我发个微信吗?”
张前又连忙解释:“你今天身体不舒服,我不放心。”
该说不该说的都说了,该做不该做的也全做了,干脆连心里那点别扭一起揪出来,摊牌算了。
张前从兜里掏出钥匙:“其实我带钥匙了,我撒谎说没带,只是想跟你顺路,送你回家。”
林既明:“......”
还能这样做事?自己拆自己的台?林既明震惊地问:“你自己撒的谎,自己拆穿?”
有必要吗?张前不说,林既明永远也不会知道。
张前摇摇头:“我就是觉得不舒服。”
“我不想骗你,不论为什么,什么事,都不想。”张前挤出一个短暂的笑。
要知道,张前并不清楚林既明的心思,在他眼里,同性恋是陌生的,是盲区,是他不能想象的。
尽管如此,张前还是这样真实,真诚,不戴任何假面。
林既明忽然觉得浑身热起来,就连呼吸也滚烫——喜欢张前真好。
哪怕张前想明白以后,权衡利弊放弃这点不该有的念想,那他也一定是诚恳的,绝不会演出虚情假意的戏码。
林既明没喜欢错。
“林既明?”张前试探着问,“可以吗?”
“嗯。”林既明不敢多说,他真怕自己控制不住,会抱紧张前。
林既明转身走了,张前呆呆看着林既明的背影,直到看不见。
张前回到星宫。
客人都走没了,今晚的星宫很冷清。
张前在大厅坐了大概半小时,兜里的手机响了。
掏出来一看,是林既明的消息。
Lin.JM:到了。
说的十分钟到家,林既明却走了半小时吗?
张前叹口气,回话——
开心果:“早点休息。”
张前把手机揣回兜里。
汪立诚也在大厅,他坐在张前对面的沙发上。
汪立诚一直在看张前,眼神和平时不太一样,好像嗑错了药,有点儿说不上来。
张前想了想,大概能理解——汪立诚可能是碍着自己替他挡的那一棍子。
但张前并不指望汪立诚这种人能感恩戴德,或许他这位亲舅舅正在心里琢磨张前挡这一下目的何在呢。
前台这时候也没人了,张前想找汪云,但又不想问汪立诚。没办法,他只好再把手机掏出来,拨通汪云的电话。
电话刚响了两声,张前就看见汪云从一楼最后一间包厢里走出来。
张前挂断电话,起身迎过去:“妈。”
跟汪云一起走出来的还有一个男人。这男人张前认识,他刚来那天去星宫接汪云,汪云喝醉了,就是他送他们回家的。张前还记得,这男人姓徐。
他什么时候来的?星宫出事,他竟然也在?
“徐叔叔好。”张前和他招呼。
徐漠阳似乎意外张前还记得他,但只惊讶了片刻,他立马朝张前笑笑。
汪云扭头和徐漠阳说:“漠阳,你先回去吧。”
徐漠阳:“我送你们吧?”
“不用了,你先回去吧。”汪云坚持。
“好吧。”徐漠阳叹气,轻轻拍了下汪云的肩,“刚才在包厢里说的,明早我就去办,你注意查收,我会给你打电话。”
“徐叔叔再见。”张前说。
“再见。”
张前注意到,徐漠阳离开时路过沙发,专门转头看了眼汪立诚。而汪立诚好像有些怕他,竟缩着脖子不敢抬头。
“你也先回家吧。”汪云瞪着汪立诚,没好气儿说。
汪立诚低低哼一声,似乎想说什么,但最后什么都没说,起身走了。
汪立诚走后,汪云明显松了口气,她揉揉太阳穴,抓住张前的胳膊:“小前,没事吧?后背还疼吗?”
张前摇摇头,朝她笑了下。
“今天这事儿......”
“妈。”张前捏了捏汪云的手,“回家再说吧。”
一场闹剧,星宫今晚关门。但这所谓的闹剧也就仅此而已了。星宫一夜的沉默,客人们洋洋洒洒的议论,然后这件事会被渐渐淡忘,像所有平常是非一样。
张前和汪云回了家,点了份外卖,两人都心事重重,没吃下多少。
吃完饭,汪云拿着一瓶红花油进张前的屋。
“小前,你把衣服脱了,妈给你揉揉后背。”
张前看着红花油愣了下:“咱家还有这东西?”
汪云的表情黯下来:“嗯,有的。”
啧。
张前默默掀起衣服,趴到床上,主动说:“不怎么疼了,但还是有点儿疼。妈你给我搓搓吧。”
“好。”汪云坐在床边,倒出红花油,搓热双手,按张前的背。
红花油的味道很特殊,张前还挺爱闻的。
“肿了,明天估计要青了......”汪云皱着眉头,心疼起来。
“没事儿。”张前说,“两天就好了。”
“那你腿上的伤呢?今天出去玩,玩得开心吗?”汪云问。
“腿上都结痂了。”张前笑笑,“今天玩得很开心,去滑雪了。”
“嗯。”
红花油的味道越来越浓。
汪云的手顿了顿:“小前,对不起。我这样的妈妈,太不合格了。”
果然,又来了。
在汪云心里,这想法从没消失过,一旦碰上点事儿就要发作,她总这样,张前觉得无力,又酸酸地心疼。
张前翻身坐起来:“什么样你都是我妈。”
他套上衣服:“今天就是意外,你别在意。”
汪云笑了:“妈知道你不爱听这个,妈不说了。”
汪云盖上红花油的盖子:“对了,还没问你呢,你那同学怎么回事?那是你同学吧?”
“啊。”
汪云在说林既明。
“是。”提起林既明,张前的心里就毛绒绒乌糟糟的。
张前下意识抿了下嘴唇,林既明的皮肤很温暖,他细软的睫毛轻轻划过自己嘴角......
“我要是没看错,他拎了块砖头?”汪云皱眉。
汪云:“小前?”
“嗯?啊,他啊。”张前这才回过神儿,“妈你看见他了啊。”
“那能看不见么,你都跑出去了。”汪云越想越后怕,“现在的孩子真是血气方刚,今天这些人哪是你们惹得起的。”
“嗯......是,他就是冲动了,其实平时不那样。”张前说得心虚,林既明不管不顾的本事可是扎根儿的,想想就愁人。
“都没事就好。”汪云站起身,“行了,我也不跟你啰嗦了,你累了一天,早点睡。”
“嗯。妈你也早点睡。”张前说。
“对了妈。”张前叫住汪云,犹豫了一下,问,“舅舅......是不是欠人钱了?”
而且,汪云是不是和徐漠阳借钱了?张前心思细,总要多想一些,三番两次,他隐约觉得汪云和徐漠阳的关系似乎不一般。
汪云微微一顿,然后搓搓手,这是紧张的表现:“没事,妈妈能解决。大人的事儿你别操心。”
张前没接话,他不太喜欢汪云这种说法。
不止是汪云,大概全天下的父母都说过这种话,全天下的儿女也都不乐意听。但做儿女的要理解一点——只有为人父母才会这样说,某种意义上,这也算是父母保护孩子的一种方式吧。
张前没再追问,躺到床上:“嗯,知道了。”
汪云离开张前的屋,出门前把屋里的灯关上了。
张前在黑暗里干瞪眼,感觉今晚八成要失眠。
窗帘漏了个小缝,一道苗条的月光静静走进来。
张前想起林既明弹给他的钢琴曲——《月光》。
张前翻身从床上起来,点开台灯,打开桌上的电脑,搜索——“同性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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