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三十章

秦美珍摸了摸何潆的头发,柔声道:“阿鹿,你不用说了,妈妈支持你!妈妈为之前在不了解情况下就妄下的结论,向你道歉。”

何潆懵了,她简直是不敢相信,妈妈这么容易就认可了她开客栈,还支持她,她没做梦吧。

“宝贝,你有没有怪过妈妈?爸爸离开后,妈妈对你变得那么严厉。妈妈是担心你走错路、走弯路,所以很多事情,妈妈都替你拿主意,替你做决定,是想呵护你更好地成长,这样才能让你爸放心。但我却忽略了你的感受,那天和魏希聊天,让我很受启发和触动。他说,人生的意义在于体验和感受,任何外在的事物都随时可能失去,而所经历的内在感受是每个人独一无二的精神世界,才是独属于每个人的真正财富。而这些年,我剥夺了你很多体验和感受的机会,妈妈其实后悔了。”

何潆搂紧妈妈的腰,把头搁在她的颈窝里,感受着她的体温和芳香,“妈妈,我的人生还那么长,我有的是机会好好地去体验和感受这个世界,感受美好。我也希望您不要再给自己设限,不要顾虑任何人,包括我,以及爸爸,您就跟随着自己的心,怎么快乐怎么来,怎么舒服怎么来。我希望您健康快乐幸福。”

秦美珍感到颈窝处传来何潆呼吸的温热,以及自己眼眶骤然涌上的酸涩。

她沉默了片刻,然后抬起手,一遍又一遍,极其轻柔地抚摸着何潆的头发,像在安抚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

“傻阿鹿……”她的声音带上了浓重的鼻音,哽咽着,却又充满了无法言喻的慰藉,“

妈妈活了半辈子,总是扮演着别人的女儿、妻子、母亲,习惯了把你们放在最前面,好像把自己的心藏起来、收紧了,才是对的。”她吸了吸鼻子,“可我的阿鹿长大了,比妈妈想象中更通透、更勇敢。你反过来教妈妈了。”

她将额头轻轻抵着何潆的额头,母女俩的呼吸交融在一起。

“好,”秦美珍的声音变得清晰而坚定,仿佛下了一个重大的决心,“妈妈听你的。我们都跟着自己的心走。你去好好经营你的客栈,体验你的人生。妈妈……妈妈也会试着去找找,抛开‘妈妈’这个身份之外,秦美珍自己,到底喜欢什么,怎么活着才最快活。”

她说着,眼里的泪光渐渐被一种明亮而期待的光芒所取代,那是一种卸下重负、望向远方的神采。

“也许我去学个插花?或者跟你学习陶艺?或者把你爸爸以前总说想带我去的那些地方,自己去走一遍?”她说着,语气里带着一种久违的、属于她自己的轻盈,“到时候,我的客栈老板娘,可要给我打个折扣呀。”

何潆破涕为笑,用力地点着头:“嗯!给您终身免费!”

窗外月色宁静,室内灯光温暖。

母女俩相视而笑,过往的隔阂与小心翼翼在这一刻彻底消融,一种崭新的、更为平等和深厚的理解与支持在彼此心间流淌开来。

她们不仅是血脉相连的母女,更即将成为彼此人生旅程上,最坚定、最温暖的同行者。

第二日,何潆亲自煮了咖啡端上楼,去了魏希那儿。

尽管这两日天气阴晦、寒风呼啸,但魏希打开门,看到门前笑意盈盈的女孩儿,心情就变得很好。

“魏老师,您的美式,不加糖。”

魏希侧身请何潆进去,“进来坐会儿。”

何潆没有推辞,她端着咖啡,迈着轻盈的步子,进到屋内。

一眼她就看到了书桌上的播音设备,她将咖啡杯放在了茶几上,目光再次落到播音设备上,“魏老师,你今天是不是要录音了?”

魏希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微微点头,“是,准备录一首古诗词。”他走到设备前,熟练地检查着麦克风和界面,“正好,你来了,可以当我的第一位现场听众。”

何潆的心轻轻一跳,一种被信任和邀请的喜悦漾开。

她在茶几后的沙发上安静地坐下,双手托腮,一副认真准备聆听的模样。

“我很荣幸。”她轻声说,眼睛亮晶晶地望着他。

魏希坐下,调整了一下麦克风的角度,又看了一眼屏幕上的文稿,然后朝何潆做了一个“稍等”的手势。

室内的光线有些昏暗,窗外风声呜咽,反而更衬得屋内有一种与世隔绝的静谧。

他轻轻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随即,录制指示灯亮起微弱的红光。

何潆屏息凝神。

紧接着,魏希那把极为悦耳的嗓音便响了起来,比平日说话时更低徊一些,带着一种经过设备放大后特有的、磁性的质感,清晰地穿透了空气。

“《秋风词》,唐,李白。”

他稍作停顿,背景里极细微的电流声仿佛都沉寂下去。

“秋风清,秋月明。”

只这开头两句,何潆便觉得心头被轻轻撞了一下。

他读得并不激昂,而是用一种深沉的、带着些许寂寥的调子,每一个字都咬得极有韵味,像一颗颗圆润的玉石落入玉盘。

“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

他的声音微微压低,放缓,将诗句中那聚散无常、栖惊不定的飘零感勾勒得淋漓尽致。何潆不由自主地握紧了咖啡杯,仿佛能看见秋风卷着落叶,惊起寒鸦的画面。

“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

读到这里,他的语气里注入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惆怅和绵长的思念,那“难为情”三字,被他念得百转千回,不是羞涩,而是那种深陷思念之中、无可奈何的痛楚与缠绵。

何潆完全沉浸了进去。她仿佛被他的声音带入了一个由秋风、秋月、落叶和无尽相思构成的意境里,鼻子忽然开始发酸。

“……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

他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像是真的饱尝了那相思之苦,带着沉重的分量,一字一字敲在何潆的心上。

“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

节奏稍稍加快,那“长相思”与“短相思”的往复,像极了情思的缱绻与无尽。

何潆感到眼眶发热,视线开始模糊。

“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最后两句,他读得极慢,极轻,仿佛一声长长的、融尽了所有遗憾与深情的叹息。

尾音缓缓落下,带着无尽的余韵,在安静的房间里悠悠回荡,然后归于寂静。只有窗外的风声,似乎也在应和着这份千古的惆怅。

录制指示灯熄灭。

魏希轻轻呼出一口气,从专注的状态中回过神来,下意识地转头想看看何潆的反应。

却见沙发上的女孩儿,不知何时已泪流满面。

两行清泪无声地滑过她的脸颊,她甚至忘了去擦,只是怔怔地望着他。

魏希愣住,随即心里涌起一阵强烈的怜惜与无措。

他立刻起身,抽了几张纸巾快步走到她面前,蹲下身,声音比刚才录音时还要轻柔十倍:“怎么……怎么还听哭了?”

何潆这才恍然惊醒,慌忙接过纸巾擦拭眼泪,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声音还带着浓重的鼻音:“对不起……我……你读得太好了……我忍不住……”

“我不是在怪你,”魏希仰头看着她,眼神温和,“我只是没想到……”

现在还有人会因为听一首古诗词而掉眼泪。

但他并没有这么说,而是用一种调侃的语调道:“你原来是个爱掉金豆豆的女孩子。”

何潆破涕为笑,抬着湿漉漉的眼睛看着他,“也没有,我平时没这么多愁善感,是您读得太好了!”

魏希听到这样直接而动人的反馈,看着她红红的眼圈和鼻尖,忽然觉得,这个寒风凛冽的阴晦日子,因为眼前这个为了一首诗落泪的女孩,变得无比温暖而明亮起来,仿若一阵春风拂过心房。

“魏老师,您先喝咖啡吧,都要凉了。”何潆忽然想起自己来的目的,忙亲手端起咖啡,送至魏希面前。

魏希接过,在她身边坐下,慢慢地喝起咖啡。

“魏老师,谢谢你,您到底是怎么和我妈聊的,她怎么会变化这么大?你是怎么做到的?”何潆当真是非常好奇。

魏希笑道:“我有一个绰号,想知道吗?”

何潆眨眨眼,点点头。

“中老年妇女之友。”

何潆噗嗤一笑,朝他竖了个大拇指。

魏希:“你妈妈本身就是高知分子,胸外科主任医师,科室主任,以她的见识阅历能力,她会不知道那些大道理?她不过是困在了回忆里。”

“困在回忆里?”何潆有些不解。

魏希暗忖,看来有些事她妈妈并没有跟她说,他作为外人,自然不好替她妈妈说。

“你妈妈和我倾诉了些你家过去的事情,有些事情虽然已经过去了许多年,但只要心结没有解开,那个坎就一直没法过去,任何与此相关的生活、人事,都会受其影响。”

何潆何其聪明,她明白魏希不好直说,妈妈的心结,该妈妈和她亲自说才是。昨晚母女二人已是敞开心扉谈了许多,已是极好的开端,她要对妈妈有耐心,相信她们母女二人一定会更好。

“总之谢谢魏老师,现在妈妈支持我开客栈,还说她也会去找寻自己的快乐意义。我真的很开心。”

“真想谢谢我的话,你什么时候抽个空陪我去趟南山镇。”

“好啊,大后天客人少,大后天行不行?”

“可以。”

“不过再过一周就是除夕了,您不回家吗?”

“去年我唯一的亲人过世了,孑然一人,在哪里过都一样,不如今年就在你们客栈过吧。”

其实魏希原本还没想好要在哪里过年,但不知为何,面前的女孩让他感受到温暖和明媚,人都是向光性的,他就顺着自己的本心,决定留在此处过年了。

“真的吗?那太好了。”何潆笑弯了眼眸。

魏希微微看得愣了愣。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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