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Chapter27

熟悉的白褥、仪器,还是上次闻槊安排的病房,椅子上却没有原先坐在那里的人。

楚吟猜想自己并没有昏迷很久,因为肘窝处的针孔还泛着隐隐痛意。

抽血了?

他用手肘撑起身子,挤了挤眼睛。

这两个月进医检部的次数有点多,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什么体弱的病秧子。他自己也疏忽大意了,给闻槊添尽了麻烦。

当时双方是说好保密,但只是口头答应,也没有签协议盖章作证,闻槊何必死守约定替他瞒着这件事呢?其中的来龙去脉和这件事对他的利害闻槊一概不知,只要把这件事往楚山舟那儿一捅,最后也不会落上多少麻烦。

滴。

门在响,似乎有人在按外面的密码。

楚吟攥了攥被子,紧张地盯着那儿。这间病房处在设施内部,一扇玻璃也没有,不像分部的病房一样通透,他看不到外面的人。

哧——喀——

机械门闭合缝宛如缓缓拆卸扭转的巨型榫卯豁然分开。

进来人的并不是闻槊,而是个带着口罩的女孩,那双眼睛里透出似曾相识的冰寒,身周的傲气一如高甩在脑后的马尾辫那般骄横。

楚吟警惕地扫视她,并没有发现任何表明身份的徽记、横刀或者枪,她没有穿训练服或一切制服,T恤外面套了件防晒衣,不像执行部的人,也不是就任裁决处的年纪,大概率是裁决处的记录员或秘书之职。

“你是?”

对方斜睨着眼眸同样上下打量了他一遍,气势逼人地走近了:“醒了?好久没看到预备队员躺病房了,啧啧,我就说,退出等于落后,还以为请回来的是什么狠角色。”

楚吟一惊:“谁告诉你……”

口罩挡住了她的下半张脸,脸上的表情不明,但眼角的讥讽却十分真切:“当然是楚副裁决长。”

楚吟瞳孔一震,瞬间后背就沾上了冷汗。

“骗你的,”季骁代笑起来,懒散地倚在椅子上,“我改动向监测了,楚副裁决长查不到你的。”

她放松下来说话的语音语调一下子勾起了楚吟的记忆,他想起那天打给闻槊时对面接电话的声音,和眼前的人渐渐重合。

“你是……调查处的那个?”

“欸?”季骁代微微错愕,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暴露了。

“上次接电话的那个人是你吗?”楚吟的心稍微放下来了。

“是。”季骁代诧异,“两三句话你怎么记得这么清楚?我是调查组长,叫季骁代,老大让我过来看看你醒了没。”

楚吟的脑子还处于混沌状态:“他……”

然而季骁代没有给他继续说下去的机会,干脆利落地把桌板架起来:“老大让我看着你吃饭,他一会儿来。”

楚吟并不喜欢和陌生人靠得太近,这让他感觉不安,季骁代打开保温袋把几个饭盒排成一排的时候他不着痕迹地退远了些。

这个姓季的小姑娘职级摆在那里,又是闻槊委托的,不好回绝。好在她没把他当成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伤患,没把饭盒盖子也替他掀开,餐具装在盒里,她递来一个微笑就收手了,坐回椅子上。

“都是成年人了,你没必要这么照拂我。我还不饿,把保温袋给我吧,先收起来,闻槊来了我会跟他说的。”

“你怎么知道我成年了?”季骁代挑眉。

“调查组长……应该阅历丰富,不会比我年纪小吧。”

“我是比你小两个月吧,咱俩同年,怎么样,是不是看不出来?”季骁代不知道哪里来的自信。

楚吟“啊”了一声:“看着不像。”

季骁代备受打击:“什么叫看着不像?我这么年轻,一看就不可能当你姐姐好吗?你这么说很没礼貌!”

“不,我的意思是……”

就在这时,病房门再次应声打开。

“门都隔不住你说话的声音。别在病房闹腾。”两句话都是跟季骁代说的。

闻槊把刀按到桌上,夸嗒一响,警告的目光随即向二人扫去,最后顿在季骁代身上。本来不以为意、还厚着脸皮意图再贫两句的人立刻像脑门被架了枪口一样不敢吱声了。

“出去。”闻槊眼神命令她。

这下季骁代如芒在背,不忘瞪楚吟一眼,灰头土脸地被赶了出去。

空气陷入了令人窒息的寂静。

楚吟自始至终都没有把头抬起来,就板直了背端坐在床上,拇指暗戳戳掐着食指指腹,他一旦心里没底就有这个习惯。

闻槊靠着墙,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有些心烦意乱。

看来只要他不说话,楚吟也不准备说什么了,就一个劲盯着袖口,除了刚进门时那一眼就没正眼看过他。

楚吟忽然一吸鼻子,闻槊以为他终于想好解释点什么的时候,只见他默默地伸出手,敞开的领口慢条斯理地扣上。一共就两颗扣子,还是紧挨着的,被他服服帖帖严严实实地从扣孔塞过去,然后整个人又恢复到蔫了吧唧的状态。

……几个意思?

动作一出,闻槊终于是没绷住:“你身体状况到底怎么回事,有哪儿不舒服,及时说出来,这已经是第二次了。”

“我也不太清楚……”楚吟当然一头雾水。

那种血酒混合的气味,他现在也没办法确定到底是不是幻觉,或者真的有别的东西混在空气里。

其实闻槊已经和席远讨论过楚吟的检查报告了,关于血液一事,以医检部的能力查不出什么,应当交给试研所进行深入调查,这也是一贯的流程。

但这一次,席远没想到闻槊会反对,还让他不要声张,先把样本保存好。他很少见到闻槊这般心事重重的样子,看来另有打算。他从不追问缘由,总执刑官做事自有他的道理,到了合适的时机,闻槊会说的。

“你的血型是什么?”

“B型血,怎么了?”现在楚吟对血这个字有些敏感。

“突然想到,确认一下。”闻槊跨几步坐到椅子上,看似不经意地说。

楚吟半信半疑点点头。

“你当时说,你离开是因为你的伤,是为什么受伤来着?”

“训练,我是训练受伤。”楚吟有在认真思考,他当然想记起来,可是记忆深处始终凝聚着一个吹不散的雾团。

闻槊紧追他闪避的目光:“伤到哪里,有后遗症吗?”

看来是对该说辞抱有怀疑。

“我真不记得了,后遗症应该没有,这两年我也没怎么生病。”楚吟的回答和上次几乎一模一样,依旧是模棱两可、记忆模糊。

“每次问你两三年前的事,你怎么都不记得?”

“嗯,”楚吟没狡辩,而是用不以为然的口吻说,“说不定就是训练的时候磕到头失忆了,要不让医检部给我查查脑子。”

“非物理性损伤没办法查出来。”闻槊无奈。

但这也提醒了他,席远查楚吟以前在医检部留下的病历时并没有查到72年73年留有任何治疗记录,要么被删除了,要么被掩盖了,或许应该换一条路查。

他示意桌上:“先把饭吃了。 ”

楚吟被突然靠近的阴影吓了一跳,确认过闻槊只是过来把刚叠起来的饭盒又逐一摊开,而不是动手敲这个不开窍的徒弟,心脏才惴惴落地。

“不知道还热不热,尝一下。”闻槊敲了敲盖子让他打开,一边把筷子勺子从收纳盒里取出来等着递给他。

执行庭的保温盒,里面的东西能冷到哪里去?放24小时都能热腾腾地端出来,什么尝一下,分明就是在逼他,看来这饭不吃是不行了。

楚吟开完一排盖子,发现糖醋鸡腿怼了俩,香菇去了菌柄,青菜去了菜心,菜里汤里全部没沾葱姜蒜。

“快吃。”

筷子怼到眼前,他哪敢多说一句话。

“虽然你个人训练非常高效,但也存在问题。你的架子太空,离目标过近会暴露自身弱点,不止一个拟态人的情况更要时刻留意双方位置。”闻槊把椅子拖到他旁边坐下。

“知道了。”楚吟吃得含混不清。

“射击怎样?”

“接近100%。”

闻槊神色淡淡地点了点头:“你射击确实比近战好很多。不过我不想把你框死在一个范围里,再过一周就跟我去实战训练场吧。”

“对了,”楚吟突然回神,“我想起来,几年前达里尔军工厂派人来执行部找楚山舟商谈,好像是关于研发一种类似于……达姆弹的缩型爆裂弹,但是原理不一样。你听说过吗?”

“谁告诉你的?”

“我爸啊。”

“确实有这件交易。算起来,再过不久那边就会把第一批成品送来。它是扭转行刑官远距离对拟态人手段薄弱的关键。”

“如果可以投入实战,审查考核能使用吗?”

“能不能投入实战还需要测试,成本也要另计。”

“好吧,”楚吟有些遗憾,“我算过,要用枪杀死拟态人,必须在五米内打出至少三颗子弹,并且连排打中脖子,这几乎不可能。但如果是新子弹,应该一颗就够了,还可以做到远距离杀伤。这样近战不佳但射击优秀的人可以彻底发挥长处,从旁辅助队员……”

说到这方面时,那语末翘起的跃跃欲试很难让人忽视,而楚吟的眼睛也像捉了星星一样亮起来。

如果手边有演讲台和麦克风,他或许可以立刻做一次战术报告。

闻槊全神贯注凝视着他,觉得有趣,眼梢不经意地带了弧度。

楚吟很认真地在阐述自己的预想。这件事也是他全段时间训练的时候突然想起来的,达里尔是家英国枪/械公司,一直作为执行庭的枪/支弹药研发供应商,之前派人来开会的时候,他刚好跟在楚山舟身边,旁听全程。

那些模拟图示和演示视频给他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

意识到自己说得太多,他忽然闭上嘴,有些尴尬。

然而闻槊没有表现出不耐烦或是嘲讽,只是在他调转目光的一瞬间垂下眼帘喝茶:“打算很好。如果真如你所说,到时候执行部的人员结构也会做出调整。但这些都是后话,训练不能松懈,你必须实际感受颈骨结构和切下去的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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