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Chapter26

“不是说要验收成果吗。”楚吟站到他面前。

“对。”闻槊把木芯棍扔给他。

楚吟注意到他站起来的时候撑了一下膝盖,似乎有些吃力,但随即就被他假意整理衣服的动作遮掩过去。

空气不知何时变得绵密而浓稠,带着股引人沉醉的香气,类似某种把生锈铁块泡葡萄酒的味道。楚吟吸了吸鼻子,仿佛吸了一鼻子混合了酒精的气体,神思一恍。

“你喝酒了?”楚吟曲起食指虚挡在鼻前,狐疑道。

总执刑官喝酒有些玩忽职守了吧,不太可能,但这味道又不假。

“什么?我没喝。”闻槊不解,没闻到什么异常的味道,也不知道他脑子里装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专心点。”

“好嘞。”楚吟努力无视这香气,把飘散的心思拉回来,活络了一下手腕,朝他袭去。

楚吟速度不慢,但闻槊防得滴水不漏。

这当徒弟的,速度不及老师,力量不及老师,技巧自然也不及,一棍劈出立刻被闻槊侧身让掉。以往闻槊还会反手使力送回来,不知道为什么今天一直不动手,但越是如此,越让楚吟感受到二者间的差距,还有他强大的反应灵敏性,居然始终没法从他手里讨到一点好。

莫名的酒味混在空气里,惹得他更为迫切地想要逼近闻槊,结束这场测验,得到一些认可。

对方身后有那么多空间可以闪避,恐怕把他逼到死角才能有机会,意识到这一点后,楚吟随即改变了行动方式。

闻槊一看进攻轨迹就知道他想压迫自己的身位 ,没拆穿,反而顺着他边避边退。棍风急转,凌厉非常,几次逼得他不得不在无路可退的前一秒压低身位突出重围,刚要侧身闪出去,棍子已经压上了脖颈。

在不反击的情况下,闻槊确实走投无路,他的右肩挨上一记猛劲,被惯性重重推着靠到墙上,闷哼一声,那对平弧修长的眉骤然拧起。脖子上的软棍令他无法低头,只能以略微僵硬的姿势俯视着楚吟,一如既往嘴角紧抿。

两道喘息一平缓一剧烈,近乎揉成一缕。

“变聪明了。”

楚吟未答。他脸上不见如释重负,胸脯剧烈起伏。酒精上头的感觉排山倒海压过来,可是那种气味不见了……那种血和酒混合的味道。

他困惑地嗅着空气,刚才一直环绕在四周的铁锈酒香确实消失殆尽,嗅觉仿佛一瞬间失灵了。

闻槊捏住他的手肘:“别发愣。”

“我没……”年轻人站在面前浑浑噩噩,唇色艳得有些过头,仿佛噙着血,然而眼瞳深处迷茫未散,珀色朦胧。

未等闻槊问出下句,楚吟突然一软身子,额头抵着他的胸膛,整个人卸力往地上陷去。

“嘶……楚吟!”闻槊猝不及防。

背后四指长的刀伤没拆线,他用两只胳膊揽着楚吟没办法使劲,肩胛抵着墙,用全身作支撑,自己也跌坐在地。

“不舒服吗?怎么了?”闻槊拍了拍楚吟后背,怀里一点动静都没有,他吃力地伸手掰过楚吟的脸,发现楚吟已经彻底失去意识了。

到底谁才喝了酒?

闻槊没在楚吟身上嗅到酒的味道,判断不出他是因为什么晕倒的,这么坐以待毙下去不是个办法。

“卡斯纳特,给席远打个电话。”

楼上茶会厅的管家有两个总控系统,一个在信息监察处,一个安装在闻槊手机内。小机器人被喊到名字,随即屏幕一黑,跳出两个欢欣雀跃的颜文字,跳转到“通话中”。

“喂?什么事?”席远的声音听起来和手机有点距离,不知道是不是在做手术。

伤口炽热麻木的痛感激得闻槊深吸一口气,面容微凝:“你现在有空吗?”

“我一个人在资料室整纳病案,怎么了?”

“带个嘴严的人过来搬东西。”

席远腾出手把免提关了,凑到耳边问:“搬东西?什么东西,你不是去囹源了吗。我说啊你线都没拆就别乱跑,会影响伤口愈合……”

“搬人。”闻槊打断他后面的长篇大论。

人?

闻槊的口气听起来不太妙,席远立即联想到□□老大杀完人之后喊打手来拖尸体的差事,转念一想,不对,今天下午跟闻槊碰面的不就只有楚吟吗,那小子惹什么幺蛾子?

“楚吟吗?”

“他晕了。我搞不定,赶紧过来抬走。”

“晕了?”席远吊着嗓子惊诧,“妈呀,你又干什么了?等……等着,我马上过来。”

电话断了。

什么叫“我又干什么”?

闻槊很想质问席远自己究竟在他心里是个什么样的形象。

午后阳光为楚吟洁净无瑕的肌肤镀上一层柔光,那头柔软的黑发和脑袋一块儿塌在闻槊领口,他可以清楚地感受到身上另一个人的胸膛因呼吸细弱起伏。

哪怕楚吟尚存一丝意识,都可以听见对方胸腔里蓝潮迭进白浪击石般鼓动愈烈的心跳。

训练室寂静重归,无奈的轻叹幽幽淡去。

他曲腿把人固住,以防楚吟脸朝下砸到地上,然后单手托住那张瘦弱的背脊,勉强维持住了这个泾渭分明、却又密不可分的拥抱。

“打扰你们了?”席远带着手下之一赶到现场,没想到会是这副画面。

行刑官82A2-033刚巧完成任务,刚巧闲着,又刚巧被席远叫到,想着能帮上总执刑官那当然要来了。现在他站在席远背后,越过空隙与总执刑官目光交汇的那一刹那,他开始后悔答应这桩事了。

“别贫。”闻槊斥声,“突然晕倒的,不知道怎么回事。”

“不会又像上次你说的那样没休息好吧……怎么每次见他要么受伤要么生病,你这牵引人当得不合格啊。”席远戳了戳楚吟发红的脸,他过来之前特地戴了白色医用口罩防止被人认出来,“这看起来像什么过敏。”

“过敏?”闻槊活动坐僵的脖子。

“还不能确定。小吴,来跟我把他送回车上。”席远吩咐033,一人一只手把楚吟架起来,转头又问闻槊,“你伤口没事吧?”

“不用管我。”闻槊缓缓站起来,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让席远赶紧带人走。

“那我带他回医检部。”席远迅速和033一块儿带着楚吟进入电梯,刷卡进入电梯,这座大型传送履带将把他们直接送到对应的地下车位。

闻槊没跟出去,抵着墙面站了会儿才往更衣室踱去。

他脱下上衣,翻到内面,果然沾了血,应该是撞到墙的时候伤口裂开了。

六天肯定是拆不了线的,席远比较在意术后休养,时常叨两句,但闻槊没往心里去。

新旧交织的伤疤烙进前胸后背,映在镜子里,显得狰狞可怖。

这是不那么光鲜的历史,不是用来吹嘘的名牌,现在只不过是再添一枚。

他捏着止血喷雾把手折到背后胡乱喷一通,药雾从天儿降,空气里顿时弥漫起清苦的味道。伤口接触到药物后生出刺痛,连着周围一片皮肤都跟着红肿起来。

按理说这刀应该直接刺进第四根肋骨和第五根肋骨中间,不该这么浅一道。

102似乎没有尽全力。

闻槊被自己的念头蠢得发笑。

拟态人连意识都没有,何来尽不尽全力?

挥刀、斩桩,都不难,难的是每一刀磨在身边人的颈骨上,都会变成钻心的剧毒反噬给自己。

站得太高,走得太快,背后人来人往,渺若烟云。闻槊连杀第一位同事是在什么时候都不记得了,更别说那个人编号为几,名字叫什么。

在有限的时间面前,这些无足轻重。

执行庭总部每年培养行刑官约四百人,分部还会各自培养一些。这些人最后分摊到各地,他认识的不到五分之一,大部分人到死都不知道名字。那些会让他害怕的事情大多已经变成梦魇如影随形,也好过难以预料的未来。??

三百六十五天,去掉十天假期,剩下的日子里有两百次失去第二天太阳的机会。可供挑选的机会这么多,反而淡化了对于死亡的恐惧。

但一想到某天席远和季骁代可能……

刀刃拉扯筋膜、骨肉撕连的感觉又如烈火灼烧起来,他的右臂猝然一阵筋挛,指尖脱力,喷雾连瓶带盖砸在地面上。

“K-21阴性血浓度超过0.3%……神经系统功能降低,大脑活动减弱。”席远翻看报告,一脸见鬼的表情。

都什么东西,机器坏掉了?

每一项指标都在正常范围内,唯独红细胞膜上的K-21特异性抗原……哪里来的,什么时候混入的?他能接触到的新型血携带者应该只有闻槊,总执刑官做事还是讲分寸的,从不可能抽了注射器往楚吟血管里打。

何况试研所早就试验过,K-21阴性血作为并列于原有血型的新型血,和其他血型混在一起肯定会发生溶血反应。

抛开这些不谈,他这状态怎么跟吃了安眠药……或者喝醉了酒一样?

采集的血样已经收起来了,后面具体该怎么做,还得和闻槊商讨决定。席远盯着昏迷中的年轻人,神色有些复杂。

他发觉自己真是越来越看不清事情真相了,不仅小看了闻槊,也小看了楚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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