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口气还没来得及换，腕屏又亮了，看对方的镜头摇晃程度应该在走廊上狂奔，灯管流星似向后飞退，岑楮表情糊得几乎看不清楚：“你还在会议室吗？新任务，还是咱几个！去负一层014出口集合！”

楚吟愣了一瞬，来不及琢磨闻槊的情绪，抓起刀往电梯跑，看见排队的人群又紧急掉头从安全出口三步并一步跳下楼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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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情况？”楚吟气喘吁吁赶过来，严轲、岑楮，还有之前的107和124二人都在，看来都是会议结束就被召集过来的。

“缙湘水库上游出现鸟型异态种，已经把好几位行刑官掀进江里了。第一批增援因指挥失误被包围，无法从内部突破，指挥中心要派新增援试试看能不能从外部撕开一个口子，先把里面的人救出来。”严轲加快了脚步。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异态种越来越多，隔几天就有一起，大家从最初不善应对到现在逐渐习以为常，没有人再在谈及这个话题时大惊小怪。

“指挥失误？”楚吟纳闷。

“你也觉得很奇怪是不是？”岑楮跟他想到了一块儿，“第一批增援派去的都是一级行刑官，经验丰富，结果不仅没处理掉还把自己搭进去了。”

“我们这些三级去能帮什么忙？不嫌我们碍事就好了。”124说。

这话虽然不中听但也是事实，他们还没收到水库结构图，怎么跟拟态人交手？他们连异态种的指甲盖都没见过。

“上面来指令，照做就行，应该不会让我们参与主要作战的，快点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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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坳里狂风呼啸，水面波纹四起，混凝土坝上一片漆黑，只有零星几盏灯在风中常亮，照不透深黑的湖水。监测站内一片漆黑，人去楼空，地面和空中回荡着某种微弱的振翅声，是藏在风中的魔鬼，它们发出的低频音光靠耳朵难以分辨出来。

“不要恋战！”增援1队队长一刀砸偏，刀身与墙相撞，连带手腕剧震，伤口渗出更多的血。

他们已经和异态种鏖战多时，估摸着应该击杀了七八个，然而数量不减反增，深黑的视野内照出数不清的幽绿的影子，越来越多，几乎快把天填满了。

按理说这么大的数量光是振翅的动静就不小，更不用说叫声，可诡异的是他什么也听不见，仿佛被隔绝了。

“019，100！”队长低喝。

无人回应。

他奋力荡开劈头而下的羽翼，那种感觉犹如撞上金属，他猛地掉头，身后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在原地，四周都不见踪影，耳机里只剩嘈杂的电流声。

“042？”

监测站三楼窗口挂着一个东西，软趴趴折在窗沿，宛如没骨头的沙袋，背后破开的口子里流出来的是血。

什么时候？

那件衣服是执行庭的，太远了，看不清是谁。

窗口幽幽探出一张不成人样的白脸，一抓就抓断半根肋骨，把脸探进掀开的皮肉里吞咬，深黑色如瀑布沿着外墙挂下来。它吃了几口兴趣全失，把尸体扔下去。

喉麦在地上砸得四分五裂，刺耳的刮擦声在一身尖鸣之后中断了。先前那些声音根本不是电流，一直都是拟态人咀嚼的声音。

窗口冒出数不清的人影，眦着苍白的裂口与獠牙，眼睛没有瞳孔，不知道在看哪儿。

“还有谁，回话。”他的声音抖了，因为那些惨白的人脸里混入了几张熟面孔。

他按着手臂上的伤，不敢移开视线，它们已经看到他了，不能再耗下去了，得赶紧走，人数也没必要清点了。

车就在门口，跑过去需要五秒，只要不被发现。他将呼吸放到最低，卸下刀，握在手里，确保能随时拔出，一步步往车边挪。整个过程出奇的顺利，那些影子毫无动静，只是目视他拖着血衣钻进车内，油门踩到底疾驰而去，好像就这样放他走了。

“增援到哪儿了？指挥中心！增援1队呼叫指挥中心！有没有人回话！”刚刚接线的监察员人呢？

他心中暗骂，颤抖地抠出便携注射器扎进手臂。这条公路人迹罕至，路灯不知道什么时候全灭了，唯一的光源是车头灯，仅仅照亮了前方一小块区域。

忽然，白影一闪，有东西贴着车窗极速飘过去。

他条件反射地点了下刹车。

刚才窗外的是什么？

这种时候站在路边的肯定不是人类。不安的阴云重新聚拢，他不敢迟疑，油门加到120码，后视镜里映出的道路正在飞速后退，能见度低到了极点。月亮消失了，云层比之前更低，乌墨色的江水正与他一同往灯火通明的城市中心奔涌，除了江上零星几点船灯，不靠夜视镜加持，什么都看不见。

僵硬的人形踏入光线尽头，缓慢地踱到公路中央，招了招手，那张脸晦暗不清。

好像是019。

那个行刑官刚升上来没多久，年纪不大，来之前还在车里和其他人说明天就能放假了来着。019就像一具行尸走肉那样迎着车头蹒跚……不对。他猛然意识到，除非提前半小时就开始往城区撤离，否则不可能出现在车头前面，刚才怎么就没想到呢？

“妈的！”不能停，能避则避，避不开大家就一起交代在这儿吧！

他咽下喉头的血，眼前阵阵发黑，摁喇叭的手换到方向盘上，用两败俱伤的架势碾了过去。

嗵！

车身被某种力量强行阻止，但他还没撞上019，就算撞上也应该是至少两秒之后的事。力量是从上面来的。

一切都乱了，他只能用余光看着乱舞的车头灯和扑拉拉的影子搅合在一块儿。

从天而降的重物砸到车顶上，随着剧烈的摇晃，他还以为铁皮被砸穿了，整个车辆都偏转了方向，差点撞进护栏里，他尽力控制着方向盘然而并没有什么效果，轮胎、刹车与地面爆发出三重尖鸣，失重感紧随其后，惯性几乎把他从车厢里甩出去。

嘎——吱——！

玻璃破裂、轮轴挤压，门被金属刮刺的声音扎进耳膜，扎得他头皮一炸，来不及反应，额头就重重磕在了窗上。

远处看去满眼都是黑色狂流，把将近四吨重的越野掀到空中，环绕，翻滚，隐约有什么东西争相冲撞着车厢，一股脑涌上去，转瞬把车扔进了江里。

支离破碎的车灯一晃，这一条公路边每隔几米就站着或佝偻或骨瘦嶙峋的影子，天上在狂欢，地下是默哀，长列整齐有序，是送客也是送殡。

水花在缙湘江上炸开，腾起白花花的碎块，这锅烧开的江水似乎真翻出一股红色，像一条迂回曲折的赤色绸带。

—

“只有我们一队三级行刑官？”严轲怀疑地翻阅名单。

“人手不足临时抽调了一队，刚好是你们，外围监察着点就行，没你们什么事，好好干。”队长挨个儿拍了拍他们的肩膀，“一会儿你们就听派遣处安排，不用跟着我。”

九、十、十一……楚吟粗略算了一下，来了三十多个人，分部余下的战力似乎都被派来了。

执行部很少这样大动干戈，除非真的遇到紧急情况，可是水库这边看起来一切如常，这里是蓝区——相对来说清理得比较干净的蓝区。周围的村庄小镇很久之前就撤空了，但是范围太广，加上紧挨着农地的成片的山林，一直无法落实地毯式搜查。

“公路上的监控全部失效了，一会儿无人机开道，地面和空中同步推进，先排除危险因素。”队长说。

“失效？监控被破坏了吗？”

“还没确定。信号全部连接不上，通讯网络上个月刚升级过，没检测出问题，大概率是被外部破坏了。”

楚吟稍微松了一口气，否则这种情况他很难不联想到审查考核时突发失联的情况。通讯网络遭到攻击引发局部瘫痪的事他也从闻槊口中得知了一二，对执行部来说是一记重击，信息监察处相当重视这件事，配合技术部对信息库中央处理系统进行了一次全面检修和升级，应该不至于这么快就重演事故。

“但是……这边看上去很和平啊，”107提出疑惑，“那些田地荒了很多年了，现在天冷，杂草都塌了，也藏不了拟态人。”

“是啊，天上也听干净的。”124透过窗户缝隙看了看天，“拟态人夜晚活动，我们动静够大了吧，这都引不出来，真的在这儿啊？”

“欸，少废话多做事。”严轲拿刀鞘搡了一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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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厢震了一下，停在路上，好几个设备部的人拎着手提箱从前面那辆车上下来，楚吟这才看见那些安装在一人环抱粗、足有四米高的钢柱上的无死角监控球。

“没坏。”队长突然说。

“您视力真好……”夜间视野受限，岑楮看不太清，于是眯起眼。

“如果是信号干扰，通讯频道应该都不能正常使用。还是说电缆受损。”队长也不是专业人士，只是下意识地猜想。

“地面和灯杆，好像都没有破坏的痕迹。”楚吟也在看。

外面突然有人喊了一句：“恢复了！”

“欸，能连上，是恢复了！”

“这几个也有信号……怎么回事啊，你们测一下网，赶紧。”

地图自动同步最新数据，刷新的时候闪了一下，七八个刚才还是红色的监控标点恢复成灰色，说明是能正常使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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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过多久频道就被唤起来，派遣处向他们下达了第一个任务：“所有小队注意，部分监控已经恢复，准备加速前进。”

“A3零九小队，重复，A3零九小队，请与17号车停留此处，保持联络，注意事发地外围状况，有必要时需联络指挥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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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3零九收到。”严轲回复，带头下车。

楚吟本能地察觉到了危机，事情不太对，但又说不出哪里有问题。

派遣处通常指分部，但提到指挥中心，就是在说总部，大家心知肚明。分部向总部求助说明情况很严重，前面到底发生了什么，死伤了多少行刑官？这监控一会儿坏一会儿好，巧得离奇，好像有双眼睛在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