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近在咫尺的邪神，源赖光眼神没有丝毫动摇，反而更加深邃。他能感觉到，八岐大蛇的话语并非单纯的蛊惑，更像是一种……试探，一种寻找同类气息的本能。

“交易？”源赖光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那是猎人看到值得一搏的猎物时的表情，“与你交易，无异于饮鸩止渴。我源赖光，不需要借助毁灭世界的力量来实现目标。”

他缓缓抬起手，并非按向刀柄，而是指向那尊蛇神龛和地面的法阵：“源氏的力量，足以荡平眼前之敌。你的存在本身，就是需要被‘荡平’的对象之一。”

“真是自信呢。”八岐大蛇并不动怒，反而更加愉悦，“但你真的确定吗？人心深处的黑暗，可比你想象的要深邃得多。你所守护的‘人类’，或许并不值得你如此付出。他们懦弱、自私、善变、背叛……就像这几位。”祂指了指那三位面如死灰的长老。

“正因为人性有瑕，才需要引导，需要规制，需要强大的力量去守护其善，铲除其恶。”源赖光语气坚定，“若因畏惧黑暗而投向黑暗，那才是真正的堕落。”

“引导？规制？”八岐大蛇仿佛听到了最有趣的词，“多么傲慢啊，源赖光。你将自己置于何等位置？人间的神明吗？以你的意志为标准，裁定何者为善，何者为恶？”

祂绕着源赖光缓缓踱步，白色神官服的衣袂无风自动，带起丝丝阴冷的气息。“你与我，其实真的很像。我们都超越了凡俗的桎梏，都拥有践踏常规的力量和意志。你追求的是以你意志塑造的‘人间秩序’，我追求的是欣赏万物在无序中挣扎的‘乐趣’。本质上，都是‘自我’的极致放大。何必披着‘守护’的外衣，自欺欺人呢？”

源赖光沉默了片刻。八岐大蛇的话语，像一面镜子，映照出他内心深处不愿直视的某些角落。他的野心，他的控制欲，他那为了目的可以牺牲一切的冷酷……这些，确实与世俗定义的“善”相去甚远。但他坚信，这是通往更高层次“善”的必经之路。

“道不同，不相为谋。”最终，他给出了自己的答案，简洁而有力。

“真是遗憾。”八岐大蛇摊了摊手，故作叹息，但眼中的兴味却更浓了。“看来初次见面，是无法达成共识了。不过没关系，我们来日方长。”

祂的身影开始变得模糊，浓郁的紫气开始向神龛回流。“源赖光，记住你今天的话。我会一直看着你，看着你的道路能走多远，看着你所谓的‘秩序’最终会迎来怎样的结局。当你深陷泥沼，当你发现人性的丑恶远超你的掌控，当你意识到……唯有‘恶’才是永恒的真实时，或许，你会改变主意。”

邪神的气息迅速消退，那三位长老如同被抽走了骨头般瘫软在地，神智恍惚。地面的法阵光芒黯淡，鲜血凝固成丑陋的污渍。只有那尊蛇神龛，依旧散发着不祥的微光。

源赖光没有阻止八岐大蛇的离去。他清楚，此刻的自己，未必能留下这具化身，强行开战，只会让禁库乃至整个源氏宅邸遭受重创，得不偿失。更重要的是，八岐大蛇的话，在他心中投下了一颗石子，激起了层层涟漪。

这个邪神，比他预想的更了解人性，也更……危险。祂并非单纯的毁灭者，而是混乱的化身，以欣赏悲剧与堕落为乐。这样的存在，比那些只知道杀戮的妖魔，更难对付。

他走到那尊蛇神龛前，凝视着那八颗狰狞的蛇头。毁掉它？或许可以。但八岐大蛇既然已经注意到了这里，毁掉一个龛位毫无意义，反而可能打草惊蛇。留下它……或许能作为一个观察的窗口，一个……未来可能利用的棋子？

这个念头一出现，连源赖光自己都微微一惊。与邪神博弈，无疑是在悬崖边行走。但风险往往与收益并存。如果他能够掌控，甚至利用八岐大蛇的力量……

他眼中闪过一丝冰冷而锐利的光芒。

“鬼切。”他再次唤道。

黑影浮现。

“处理掉。”源赖光指了指地上瘫软的三位长老，语气淡漠，如同在说清理垃圾。“对外宣称，长老们年老体衰，于静修中溘然长逝。”

“是。”鬼切毫不犹豫，手起刀落，三道血光闪过，禁库内恢复了死寂。源氏内部的毒瘤，必须以最彻底的方式清除。

源赖光最后看了一眼那尊蛇神的神龛，转身，大步离开。他的背影依旧挺拔如山岳，但内心深处，某些东西已经悄然改变。他知道了八岐大蛇的存在，知道了祂的注视，也知道了一条更为激进、也更为危险的道路的可能性。

而在他身后，那尊暗紫色的蛇神龛，幽光微微闪烁了一下，仿佛某个遥远的存在，发出了无声的、充满期待的低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