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酒吧内，乔乔找了个空座坐下，扫码点了杯薄荷水和一份小吃拼盘、一份果盘、一份下酒菜，刚刚好达到两百块的最低消费。

等服务员来送菜的时候，她向他询问酒吧有没有一个叫孙盟的工作人员。

服务员是个蓝头发带耳钉的小帅哥，听见她的问题思索了一阵，“我们这里没有叫孙盟的少爷，大家都是英文名。有伊万啦，亚瑟啦，戴伦啦……”

乔乔懂了，在这上班的人都用艺名。她还真不知道孙盟的艺名叫什么，于是挥挥手让服务员走了。

还是自己找更快。

她反手摸了摸伞柄，红伞放在她背上的竹筒里，乍一看像背了把剑。在无人瞧见的竹筒中，伞面有微光闪烁。

跟随阴阳伞的指引，乔乔很快找到正坐在台上唱歌的孙盟。

原来他是酒吧的驻唱。

来之前，黄敏只打听到儿子在古镇的酒吧里工作，具体做什么她并不清楚。原以为是陪酒、坐台一类的工作，想不到是唱歌。

热烈的摇滚刚刚结束，下一首是稍显安静的抒情歌。

孙盟的嗓音很特别，冷冷的，像阴雨天敲打瓦片的水滴，非常好听。

她没有贸然上前，而是选择坐回位置上远远看着。

瑶池的场地很大，乔乔坐的位置距离舞台比较远，加上光线昏较暗，根本看不清台上歌手的模样。

只听歌声，她觉得孙盟的嗓音条件不错，而且唱得很有感情，能打动人。但缺点也很明显，没有什么技巧，全靠一把好嗓子撑着。

黄敏忍不住从伞里出来，望着台上垂着头专注歌唱的孙盟，神情哀伤。她的儿子，生长在淤泥里，却没有放弃自己，努力活着。他本含着金钥匙出生，应该从小锦衣玉食、众星拱月。

这事说来也是造孽，上一辈的恩怨纠葛牵连了后代。

黄敏当初的婚姻是父母包办的家族联姻，她本人与丈夫田祖棋没有感情基础。

两人从新婚燕尔到她重病住院，二十年来一直保持着相敬如宾的相处状态，黄敏本以为自己这辈子过得还算美满，直到得了绝症长期住院，某一次无意中从丈夫儿子私下的对话里得知，原来家里的儿子根本不是她的孩子，而是丈夫青梅竹马白月光为他生下的！

她自己的亲生孩子也是个儿子，被丈夫联合接生护士掉了包，送到青梅竹马的老家也就是这座古镇，丢给一个寡居的哑妇抚养。儿子十岁的时候哑妇生病去世，于是他又被哑妇的哥哥收养。

哑妇哥哥是个赌鬼，还爱喝酒，酒品差，喝醉了就打人。他口吃，加上跛脚，娶不到老婆，打不了老婆，只能打孩子。

孙盟就是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中长大的。连高中都没有读，义务教育一读完就出来赚钱养家了。

想到这里黄敏就感到心痛难忍，恨不得将曾经的枕边人抽筋拔骨。

他怎么忍心！怎么能做到完全袖手旁观！

那也是他的亲生儿子啊！就因为不是他青梅竹马生的，就活该遭受这些磨难吗？

更可笑的是，她的绝症，同样拜这群恶毒小人所赐！

他们刻意引导她的生活习惯、饮食习惯，常常故意干扰她的情绪，在她的营养品中做手脚……

哪怕知道了真相，她依然拿他们没有办法，因为没有证据！

她没有对年迈的父母说出这些残忍的事实真相，而是选择请律师，她请了多名律师，分别保管她的现金、股票、固定资产……还成立信托，要求后代必须拿出dna检测报告证明是她亲生的孩子才可以领取。

另外还找了律师和私家侦探帮忙寻找她的亲生儿子。可惜她生前没有收到任何消息。

这一系列动作瞒不过田祖棋和他的白月光，他们发现她已经知道真相后就显露出本来面目，断掉她和外界的联系，对外宣称她病危无法接受探视。

她没熬住，很快就咽气了。

好在她的大部分财产都转移走了，没有便宜了他们。

黄敏的理智逐渐被怨恨侵蚀，她想冲上去把孙盟拉走，跟他诉说自己内心的伤痛和愧疚，然而受阴阳伞压制，她没办法离开行者超过两米远。更没办法触碰活人，只能远远看着。情绪激烈起伏下，眼角不受控制的流出猩红血泪，消散在空气里化作淡红色气体，散发着冰冷的腥气，像黑暗中匍匐的冷血动物，危险且令人惊惧。

周围原本看乔乔孤身一人喝酒，想上来搭讪的男人们突然感觉到一阵心悸，浑身像被丢进冰窟窿里似的冷到刺骨。满脑子的花花念头顿时烟消云散，哆哆嗦嗦去找东西取暖了。

奇怪的是，离开那单身女孩一段距离后，冰冷的感觉又消失了。

有人对此做了实验——

靠近，嘶好冷！远离，恢复正常。

靠近，嘶好冷！远离，恢复正常……

试了几次之后，再不信邪的人也不敢找乔乔搭讪了，即使她看起来非常漂亮出尘，很吸引人。

小命更重要。

不知不觉，形成了一个以她为中心的真空地带。

两米以内无人靠近。

在热闹拥挤的酒吧，这简直是奇景。

连台上表演的乐队成员都注意到了，唯独主唱孙盟低着头认真唱歌，没有往台下看过一眼。

乔乔没有察觉到暗地里的风起云涌，她听着歌一边喝酒一边吃着小食，心里念着外面街上的烧烤。

黄敏绕在她边上飘来飘去，平均每五分钟咒骂一次田祖棋和他的白月光，还有他们的儿子，很有恶鬼的范儿。

这一等就是好几个小时。

直到凌晨两点，孙盟才结束表演，下班离开。

看得出他的人气很高，即使那么晚了，台下依旧满座。他一走，客人也走了大半。

乔乔跟着孙盟离开，此时她已经饿过头，感受不到饥饿感了。

孙盟背着吉他从酒吧后门离开，他没有带伞，脱下外套披在吉他包上，缓步走在小巷里。

雨水打湿他的头发、衣服，水滴顺着眼窝滑落。

小巷只有一盏路灯，装在路口的位置，光线透过缝隙投射在他眉眼间，映照出一双冷漠而略带厌倦的疲惫眼睛。

他走了一段路，忽然停住脚步，没有回头，“我不喜欢合影也不会签名，不要再跟着我了。”

刚来瑶池驻唱那两年，每天都有客人找他要合影、要签名，甚至要出高价点他陪酒陪玩。

拒绝多了，大家都知道他的性格，这种事逐渐就少了。

偶尔有那么一两个新来的客人不懂，被他冷脸一吓也就退了。

孙盟出门的时候就留意到有人跟上来，以为又是想找他要合影或者签名的人。

乔乔撑着伞走近，“你唱歌的水平一般，自信心倒是十足。”

孙盟转身看向她，冷漠十足：“那你跟踪我干什么？”

“我可以帮你出个人专辑，把你打造成歌坛巨星，有兴趣吗？”乔乔看了眼他披在吉他包上的外套，张口就来。

孙盟皱眉盯了她一会儿，冷笑一声：“你刚刚还说我的唱歌水平一般。”

乔乔微笑：“确实水平一般。但你的嗓音非常独特，很有辨识度，如果经过专业的训练，再加以包装，绝对能成为歌坛新星。”

孙盟仍是冷笑，毫不留恋转身离去，丢下一句：“不感兴趣，另请高明吧。”

“这孩子怎么回事！好好的机会送到眼前都不知道抓住！”黄敏急得围着乔乔团团转，她想把孙盟拉回来，奈何人鬼殊途没办法触碰，只能在一边干着急。

她焦急道：“小乔师傅，你别生气。再给他一次机会吧！”

乔乔站在原地看着孙盟走远，直到对方的身影消失的视野中，方才不紧不慢出声安抚：“黄敏，别急。欲速则不达，我先观察一下令郎的性格再决定之后怎么行动。”

任谁一上来就被陌生人硬塞一堆财物，还说自己小时候被掉了包要去检测dna认祖归宗，都会怀疑对方是人贩子吧？还是会噶腰子的那种。

黄敏难以冷静，之前没见到亲儿子还好，一直靠脑补，更多是对丈夫和白月光的恨。今天亲眼看见亲儿子本尊，一想到他从小吃了那么多苦，她就心如刀绞！

都怪她没用，孩子在眼皮子底下被掉包都不知道。

“先回去吧，明天再来。”乔乔离开小巷，去大街上买了烧烤打包带回客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