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客栈一楼的灯还亮着。

前台小妹坐在柜台后面直打瞌睡，听见动静抬头看来，顿时露出喜色，“老板你回来了！”

终于可以下班啦！

乔乔很意外，“你在等我吗？不好意思，我应该跟你说一声。”

“我们店有规定，房客没回来楼下必须有人守门，这是我的工作。”小妹爽朗地摆摆手。

“那我请你吃夜宵，刚打包的烧烤，一起吃吧。”乔乔坐到大堂的餐桌上，向小妹发出邀请。

打包盒一开，霸道的香味瞬间飘散开，令人直咽口水。还好她眼馋特意多买了一些，就算多一个人吃也足够了。

小妹没能抵住诱惑，坐下一起撸串，为了不尴尬，还努力给她讲古镇上比较有意思的听闻。

“我们镇隔壁就是影视基地嘛，每天都有明星过来吃饭。最近有两部大戏要开拍，主演都是当红流量，粉丝特别多。等流量们都到齐，我们客栈应该也能沾点光。”

“老板你平时关注娱乐圈吗？林显安也在呢，可惜他的剧组保密措施非常严密，粉丝来的不多。本来我还想着影帝给咱们镇子带一波流量来着……”

“对了，听说昨天影视基地发生了闹鬼事件，是一个小剧组。据说他们一拍武打戏，就会听见谩骂声。骂的可难听，演员和导演都被骂哭了！连夜贴了告示请人驱鬼呢，太好笑了！我看十有**是有人故意整他们。”

一说起八卦新闻，小妹明显精神头好了许多。

乔乔默默听着，偶尔搭两句话。她从小就被外婆压着练武，加上读书，非常忙碌，很少追剧，也不关注娱乐圈，只认识一些小时候常在电视上出现的老面孔，近几年新冒头的明星一个都不认识。

不过听到闹鬼事件的时候，她留心关注了一下，“剧组名叫什么？”

“我看看。”小妹打开手机找了一会儿，“叫《武林高手》。”

乔乔默默记下。

两人吃完烧烤差不多快四点了，赶紧各自回屋休息。

入睡前，乔乔看了眼日历，已经过了零点，距离黄敏的葬礼还有不到六天。

-

江城，某别墅。

田祖棋与他的爱人陈小冰刚从睡梦中双双惊醒。

“祖棋，我这心里总觉得不踏实，这两天怎么一直做噩梦？”陈小冰坐起来打开壁灯，柔美姣好的面容略显憔悴。

自从黄敏重病住院，她就搬进这套房子了，以女主人的身份，两年来一直住的好好的。前天晚上黄敏再次病危，没挺过来死了，她和田祖棋就开始做噩梦。

连着梦了两天。

每次都是凌晨惊醒。

她是不信封建迷信的，更不信鬼神。

只是这两天的异常确实让她感到不安，好像即将发生什么难以掌控的大事。

田祖棋把她搂进怀里，柔声安抚：“别想那么多，我看是因为最近事情太多我们都累到了。等办完黄敏的丧事，我们就出国散散心。”

田家如今正是多事之秋，因为黄敏突然病逝，陈小冰的新欢身份曝光在大众眼前，他们不仅要应付黄家人，还要应付媒体；两人的儿子田明殷在国外念书，突然迷恋上嗑药，为此与家里多次发生争执；田祖棋要给陈小冰一个正式的田太太名份，私下正在筹备婚礼，预计一个月内完婚……

一堆事情挤到一起，田祖棋忙得焦头烂额。

陈小冰想了想，还是不放心，小声问：“当年那个孩子现在怎么样了？”

“你说黄敏都快死了，怎么会突然找人查他，黄家那边……”

田祖棋怔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谁，皱皱眉颇为厌恶地说：“早就没有关注了。他跟了一个赌鬼舅舅，天天被打，就算能活着长大，也是个没出息的。黄家那边就算知道了又怎么样，他们没有证据，真说起来我也是丢失孩子的受害者。”

“何况黄敏已经死了，没有人会继续找他。”

陈小冰听闻这段话总算舒心了些，但还是叮嘱：“你就当为了让我安心，今天就派人去看看那孩子还在不在。”

“我知道了，你别再胡思乱想，有我在，你还有什么可不安的？”田祖棋一瞬间想了许多个方案，不论那孩子是不是还活着，都必须让他再也开不了口。

“就是可惜了那笔遗产，我们明殷拿不到了。”

“怎么会？dna检测报告而已，伪造一份就行。你就放一百个心，我绝不会亏待你们母子俩！”

-

第二天九点，乔乔准时抵达老宅，与泥瓦匠刘叔会面。

三个小时的睡眠对她来说已经足够，此刻一边喝着咖啡一边吃着鸡蛋饼，精神十分充沛。

黄敏飘在一旁羡慕地说：“年轻人精力真好。”

她焦急了一晚上，这会儿已经处于过度焦急后的短暂平静阶段，闲来没事还能说几句打趣的话。

乔乔笑笑，嘴角露出一个若隐若现的梨涡。

“乔老板，你这屋子修一修可不便宜。”刘叔到宅子里看过一圈后出来说。

乔乔收起笑容，谨慎地问：“大概什么数？”

刘叔一通分析：“地面、墙面、屋顶都要修补，里头的门窗也要换，浴室得重装，水管和电路也有几个地方要修，人工费加材料费，最少五万。”

这个价格其实挺便宜了，人工费约等于没有。

乔乔觉得刘叔很厚道，但可惜她囊中羞涩，拿不出这么多。

她刚毕业没多久，之前在一家公司做了两个月文职，外婆出事后她就辞了工作回家料理杂事，田太太是她成为阴阳行者后接到的第一个委托，目前只收了两万块定金，尾款要等委托完成之后再结。

外婆虽然留给她很多资产，但几乎都是铺面，而且多数经营不善，平均一下赚的还不够给员工们发工资，反而要她往里面贴钱。

所以她现在表面上看起来是老板，到处有房有铺子，实际上兜里没几个钱。

“刘叔，把整个宅子翻修好大概要多长时间？”

刘叔大概算了算，“看天气，快的话半个月，慢一点要一个多月。”

如今古镇恰好进入雨季，雨水充沛，雨势时大时小，施工进度肯定会受影响。

乔乔反而松了口气，半个月足够了。

“刘叔你看哪天天气合适就开工吧，我先支付两万块定金怎么样？”

刘叔痛快应下。

安排好翻修老宅的事宜，乔乔决定去搞钱。

孙盟晚上才到瑶池唱歌，白天估计在家睡觉。她可以利用白天的时间做点兼职，晚上再去找孙盟。

做兼职要谨防受骗，她有个大学同班同学就是因为找兼职被骗了两千块钱。

好在她有人脉，而且正好能在这里用上。

乔乔打开微信，翻出孔寒师兄的账号，发了条消息过去。

【师兄，有事相商。】

孔寒跟她外婆学过一段时间武术，因此与她师兄妹相称。

两人关系很好，跟亲兄妹差不多，外婆过世那两天孔寒还特地赶过来帮忙料理后事。

那边很快有了回应——

孔寒直接弹了语音通话过来。

师兄妹俩都不是话多的人，乔乔三言两语说清楚目的，孔寒留给她四个字“等我消息”就挂了。

她看了眼时间，决定去《武林高手》剧组瞧瞧。

西城影视基地规模很大，是国内置景最多的影视基地。《武林高手》剧组的拍摄地集中在基地的东北角，这一片都是古代场景，随处可见古人打扮的演员。

乔乔注意到基地大门口的告示栏上果然贴着一张寻人启事，高薪聘请高人驱邪。

她没有摘寻人启事，一旦摘了，就变成新的委托，违反规定。

她直接找去传闻中闹鬼的拍摄地点。

剧组依旧保持着正常拍摄节奏，她去的时候他们正在拍落水戏，女演员掉进水里，男演员吊着威压飞过去把人救起来。

乔乔站在外围默默旁观，她还没见过拍戏呢。

看着男演员做出帅气的动作向水面靠近，她忍不住挑剔起来——核心力量没有，重心也不对，衣摆太大太累赘，这姿势不是去救人更像是去跳河自尽。

“动作太丑了！榆木脑子！说了多少次要夹紧屁股收住肚子气沉丹田！这都学不会拍什么打戏，蠢货，赶紧退圈！”

一阵谩骂声突然响起。

现场几乎所有工作人员包括男演员都吓得抖了抖，动作忘得一干二净，英雄救美真成了跳河，一脑门钻进水里溅起巨大的水花。

乔乔目光一凝，看向岸边，迅速捕捉到一个面部浮肿反清、七窍流血的光头中年男人。

周围工作人员穿的都是符合季节的长袖，唯独他只穿了一件工字背心，一脸血混在人群中十分扎眼。

此时他正气愤大骂，把那男演员骂的不敢冒头，待在水里擦眼泪。而他周围的工作人员纷纷露出惊恐神色，四处寻找声音来源。

就算这个演员真的差劲，这样当众揪着不断辱骂还是过了。乔乔向人群走过去，靠近光头中年男人，一把拽住他往外走。

光头男倏地闭嘴，惊疑不定盯着她，满眼都是震撼。

辱骂声突然中断，且再没有响起，剧组人员战战兢兢等了一会儿，如蒙大赦，立刻把男演员拉上来继续拍摄……

没有人发现片场来过一个撑红伞的女生。

乔乔走进旁边的小院，这里也是拍摄地点之一，这会儿里头没人。

“女，女侠！不，大师！你看得到我？！”光头男人终于得以开口，非常激动。

乔乔放开他，目光审视：“你怎么死的？”

光头男人七窍流血，但身上看不见明显的致命伤。

他说起这事就来气，愤怒道：“气死的！当时那部戏的演员怎么都学不会打戏动作，我正好熬了两天大夜没休息，气血上头脑血管爆了就死了！”

乔乔：……

难怪气性这么大。

她决定管一管这件事。

“我送你去投胎。”

光头男人惊呼：“不要啊！我不去！”

乔乔静静看着他：“留在这里对你没有好处。”

“我的梦想还没有实现！”光头男人害怕的解释，“我想得一次优秀动作奖，虽然我死了，但剧组能听见我的声音，我还有机会继续指导打戏动作，说不定哪一部剧就得奖了。”

乔乔面无表情地想，闹鬼传闻再持续下去，别说获奖了，以后可能没有剧组敢来这一片拍戏。

“我可以帮你。”她说，“但你得跟我走。”

不等他同意，她抽出阴阳伞，伞面张开，微光闪过，光头男人的身影消失不见。

黄敏不乐意了，钻出来控诉：“小乔师傅，我的委托还没完成，怎么又来一个？”

“只是预定，没有接新的。”乔乔哄小孩似的说，“酒吧开门就带你去看孙盟。”

黄敏还是不太乐意，但想见儿子的心情压过了那点不满，她抬头看了眼天色，开始祈祷时间再过快一点。

离开小院，天空飘起细雨。

水面上的拍摄已经结束，改拍雨中打戏。两个演员与其说是打架更像在跳舞。

光头按捺不住从伞面上探出半个脑袋，咬牙切齿。鲜血不断从他的口中涌出，沿着伞面滴落消散在空气中。

乔乔握在伞柄上的手指轻轻敲击了两下，以示警示。

光头敢怒不敢言，只好瞪眼看着那两个演员。如果目光可以造成实质伤害，演员们已经嘎了。

正演得投入的两个男演员齐齐打了个寒战，其中一人吓得连剑都没拿稳掉在地上。两人惊慌环视四周，突然发现片场多了一个面生的人。

咦，那个女生什么时候出现的？

两人不约而同地想，人长得挺漂亮，就是打着红伞的模样有点诡异。

不等他们多想，一眨眼的功夫，女生消失了。

两人这会儿彻底被吓到，大叫着瘫坐在地上。

“有鬼！有鬼！”

工作人员一拥而上，递浴巾、送暖宝宝、撑伞、送热水……

场务拿着对讲机喊：“快准备姜汤！别感冒了！下午还有两场戏要拍！”

……

乔乔没有立即离开影视基地，她对这里挺好奇，撑着伞四处逛。

影视基地很大，里面同时有大大小小二十来个剧组在拍摄。

阴暗的角落也多的数不清。

随手送走一个被碾压成肉泥扒在地上起不来的男鬼后，她继续往前走。

走着走着，又撞见一个剧组。

相比《武林高手》的草台班子，这个剧组规模大得多，演员的妆造也更有质感，一看就是投资不菲。

乔乔远远站着看了几眼，见有人过来清场，立刻转身离去。

林显安从屏幕前抬起头，皱着眉转向一旁，打算让眼睛休息一下时，恰好看见一道远去的身影，和眼熟的大红伞。

他第一反应是沙古真去找女生要了联系方式还把人约到片场来了，想了想又否定掉这个可能，沙古不是这么没有分寸的人。

大概只是巧合，游客会逛到这里很正常。

他收回视线，脑海中仍在回想那把比普通伞要大两圈的绛红油纸伞，看到时不仅有熟悉的感觉，甚至很亲切……

到底在哪里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