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91 三尸浮生17

呕出第一口血的时候,景云只是惊诧,他不可置信的看着面前的男人,可心里却有个声音在不断重复着一句话:师兄是与我同长大共吃苦的人,是绝不会害我的!

洛丰在这一刻也诧异了,明明只是迷药,却为什么会吐血?洛丰上前搀住摇摇欲坠的景云,看着他口中呕出更多的血来,水衣子的前襟被染成触目惊心的红,洛丰只觉得浑身汗毛竖起,他惊慌失措般的大声呼叫道,“快来人!快请大夫!”

景云视线中的洛丰渐渐模糊不清,那灰黑色的天空也终将他全全覆盖,而同时覆盖上的还有他俩那儿时的情谊。

景云坠入了深渊,不论是灵魂还是躯体,他似乎在走一段很危险的路,路极窄,似独木桥,两边就是万丈深谷,他在深渊中深谷的独木桥上,艰难而行。

四周,是一片漆黑,眼睛瞧不见伸出的五指,耳畔听不到一丝的声音,他想张口,却立即浑身似火烧般的疼痛,景云不解,为什么?他为什么会在这里,又是谁将他推入深渊?

沉重的眼皮最终还是被撑开了,入目的便是一片白茫茫,“呃~~”,喉间的声音发出,牵扯出一阵阵撕裂般的痛苦,仿佛他的身体自脖颈处被大刀砍成了两半,骨头断裂却连着皮肉,摇摇欲坠又藕断丝连。

“公子,可算醒了!”阿玲的面孔出现在景云的眼前,她双眼又成了肿核桃,面色也蜡黄,整个人瞧着都瘦了一圈。

景云大脑一片空白,他的思绪还在那漆黑的深渊之中,在病房的白昼之下,终是一点点抽离开来,直至最终回归,“呼~~”一声沉重的喘息过后,景云终是爬上了峭壁。

“我~~”只这一声,那被砍成两半的喉咙又再次崩裂,撕扯般的痛恨不得将景云层层碾压,令躺在病床上的他如置身锐利碎石之间,景云手不禁捂上喉间,却又瞬间痛得弹开手掌,手掌紧接着被阿玲攥住。

“公子,切莫说话,嘴巴、喉咙里都是伤,医生说暂时不能说话!”

其实不用阿玲再说,景云也不会再说一个字,那疼让他痛不欲生,又怎么敢乱动分毫。他只是疑惑的看着阿玲,像是在问,他怎么会在这里?伤又是怎么回事儿?

阿玲抿抿嘴唇,景云的眼神她理解,可她又要如何回答景云呢?

踌躇片刻后,阿玲才道,“哎呀,公子醒了我还没告知医生呢!您等一下,我去叫医生来。”

阿玲匆匆而去,等他回来时,不光有医生,还有常年跟在司徒枫身边的一位手下,这人景云见过几次,他还送景云回过家。这手下确认了景云已经苏醒,话也未说半句就匆匆离开了病房,反倒是医生又请来了位年纪更大的医生,要给景云进行检查。

景云是在两个时辰后见到的司徒枫,同行的还有司徒小姐,司徒小姐满面的担忧神情,她将带来的花交给阿玲插进花瓶,随后拉起了景云的手,轻声安慰道,“你的伤不重,只是创面大,所以暂时不能言语,不要担心。”

司徒小姐是明白景云的,他这辈子最爱的就是戏,若是从此再不能唱戏,那他活着还有什么趣味呢?景云轻轻点头,收下了司徒小姐善意的宽慰,可其实他心里已经有了猜测,他吞了什么东西,喑药那玩意儿在梨园行里也不是秘密,他也听闻过有前辈被害,用的就是这下作的药,从此失声再说不出一个字来。

“已经送信给他了。”站在司徒小姐身边的司徒枫道,他面色阴沉,板着脸孔,在他看来,曾兆轩将人托付给他,却没想到被害至此,他怎么也没办法向曾兆轩交代。

他是谁,景云是听得明白的,那被司徒小姐握着的手微微僵了下,心下不禁问道,他~会来吗?

若是以前,司徒枫这般说,景云一定会阻止他,并且阐明他与曾兆轩之间只是朋友情谊的,曾兆轩那么多忙,他是不敢劳烦他事情。可现今不同,他受伤了,或许这辈子再无缘舞台,他虽面上平静,可心里~~他是多么希望曾兆轩出现在他的面前,哪怕他只是来宽慰他两句,哪怕只有两句话~~

司徒小姐身体也不好,所以她与司徒枫待了一阵也离开了,景云自始至终也没能说一个字,甚至没有问一句,是谁害得他?或者是,洛丰在哪儿?

景云没问,司徒枫也不说,反倒是出了病房,阿玲壮着胆子上前,“司徒少爷,戏班子里的人~~”

“景云问了?”司徒枫反问道。

阿玲摇头,“是~~我想知道,戏班子里有我很好的姐妹。”

“虽然都关着,但没苛待,这你放心。”司徒枫对阿玲还是有好感的,毕竟景云出事,是这小丫头第一时间跑来告诉他的,想来伤害景云的人里是没有她的,“等问清楚了,无关的人会放了。”

得了司徒枫的保证,阿玲也安了心,她再次进了病房,就见景云正呆呆的看着房顶,那房顶是白色的,连一颗灰点儿都没有,也不知道他在看什么。阿玲走到病床边,拿起床头桌上的水杯和棉签,“公子,嘴唇都干了,蘸蘸水吧!”

景云看着棉签,心想着自己昏迷的时候阿玲就是这般照顾自己的吧,他心里对她甚是感激,可话又说不出,只能扯着嘴角笑笑权当‘谢谢’。

其实景云手脚没伤,但那喑药甚是厉害,从嘴巴入身体,所到之处均有所损伤,故而但凡景云想动作,便扯着心肺也跟着疼痛,也因此只能任由阿玲照顾。阿玲是无怨无悔的,她只是心疼景云,更加不明白戏班子里那害景云的人到底是谁?他为什么要这么对景云,大家自小一处长大,又一块学艺、营生,怎么就有这么大的仇恨呢?

阿玲的话其实也正是景云想问洛丰的,他吃了什么喝了什么,谁端给他的,他又怎么可能不知道呢?但景云却不想相信,因为洛丰是他的大师兄,是他生生死死的与他相依为命多年的师兄。

轻轻的咽了口唾沫,但其实也没有唾沫,就是口太干了,蘸在嘴唇的那点水也解不了渴,但就这轻轻的一个吞咽的动作,景云都觉得疼,也让他对洛丰的不解更深了,他很想问问洛丰:大师兄,你知道我会这么疼吗?

曾兆轩是披星戴月的赶来的,身边只带着曹征一人,下了火车直奔医院,在夜半时分终是见到了面色惨白、脸颊凹陷,瘦成纸片儿的景云。

站在病床边,莹白月光自窗户照射进来,映衬着景云如死人一般的了无生气,曾兆轩深呼吸好几次才强忍住怒气,曹征将阿玲带出病房,将此刻空间留个曾兆轩。曾兆轩小心的坐到床边的椅子上,他几次想要拉拉景云的手,却怕把景云吵醒都放弃了。

月夜悠长,曾兆轩只呆呆的、认真的瞧着景云,只是几月不见,这个曾于自己谈笑风生的人竟然成了这幅模样,曾兆轩不止一次的问自己,是不是因着与他有所牵连才令景云招来的祸事?可他明明已经尽量的~~

拳头越握越紧,曾兆轩真后悔,当初就该不管不顾的把人抢走,管他喜欢不喜欢,管他乐意不乐意,至少他在自己的身边,至少不会受这样的痛苦。

景云微微的转醒,也不知是曾兆轩的眼神太过炙热,还是梦中洛丰的险恶嘴脸,他睁开了眼睛,瞧见了那多少次迂回脑中魂牵梦萦的脸。

四目相对,景云觉着此刻一定是在梦里,他抬起手,曾兆轩赶忙握住,他轻轻的弯下身子,将这只可以称得上骨瘦如柴的手指放在唇边。

景云嘴唇颤抖,眼泪更是夺眶而出,多日的期盼终于有了回应,他来了,来见他了,哪怕是在梦里。

自从受伤入院之后,景云面上就一片平静,就是再痛也未曾落下一滴眼泪,但是此刻,那些闷在心房中的眼泪就像是冲破大坝的洪水一般,再也无法抑制了。景云痛哭流涕,他有好多好多话想要对他说,他想说自己很痛,想说他可能再也唱不了戏了,想说他早在很久之前就喜欢他了。

曾兆轩将景云搂进怀里,但又很怕弄疼他,他轻轻的摸着他的头发,想要给予他安慰,他轻轻的在他的耳畔说着话,“阿云~~我来了~~别怕~~我来了~~”

景云哭了很久,从夜半至天明前夕,他昏睡过去后,曾兆轩才放开了他。

走出病房,曾兆轩见曹征在走廊站着,阿玲坐在墙角的凳子上打瞌睡,见曾兆轩来了,曹征推醒阿玲,阿玲赶忙跑上前去,曾兆轩道,“回去把阿云的东西收拾收拾,明天随我离开。”

阿玲茫然的点了头,她看向紧闭的病房门,迟疑片刻后又认真的点了头,她认定曾兆轩对景云来说是不同的,因为她刚听到了景云的哭泣,那是对着她时从未表露过的脆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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