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92 三尸浮生18

喑药的主要成分是半夏,生食有毒,可使口腔、咽喉、气管等器官肿胀,严重时能引起神经系统麻痹,永久失声,若不及时治疗,很容易麻痹致死。

以上的话是景云的主治医生对曾兆轩讲的,曾兆轩冷硬的神情自始至终都没有缓和,他轻轻点头离开了医院,坐上车直奔司徒府邸。

戏班子众人皆被关在司徒家位于码头的一间破仓库中,拉开沉重的铁门,哗啦啦的声音令被关了好几日的人们更加胆战心惊,众人循声望去,见那亮光之下站立着好几个人,为首的人站得笔直,手中还拎着一柄长刀,那气势如虹,就仿佛是穿透了人间光明的地狱恶魔,要将他们通通拉入无尽黑暗一般。

司徒枫瞥了眼曾兆轩,虽他早有预感曾兆轩会生气,但却也没想到竟然这般愤怒,想来景云在他心中很有分量,他对曾兆轩道,“这件事我已经审了,是景云的师兄洛丰下的毒,他用喑药与糖混合制成糖瓜,景云不妨便吃了,因此中毒。不过,他也是受人欺骗,他说他本来只想给景云下迷药,好带着他离开津沽城,却没想到被人骗了,那迷药实际上是喑药,而给他药的是他和景云以前的一个师兄弟,叫石溪。这个叫石溪的人,我也抓到了,开始不认,后打了一顿也就承认了。”

“他为什么害景云?”曾兆轩问。

“说是嫉妒景云成了角儿,自己却还在跑龙套。”司徒枫回答。

嫉妒,就这么简单的两个字,就把他的景云害成了那副模样吗?曾兆轩胸口满是怒火,他咬着后槽牙,那话语自牙缝中溢出来,“那个石溪也在里面?”

司徒枫点了头,随后他就见曾兆轩将刀拔出了刀鞘。

在戏班子众人的面前,曾兆轩一刀将石溪砍死了,看着石溪头身分离,血溅当场,在场众人皆慌做一团,尖叫声四起,年纪小的互相抱着连连后退,洛丰在这群人之中,却双脚如灌铅一般,僵住无法动弹。

曾兆轩手中的刀还在滴血,他眸光扫过众人,那愣在当场的男人想必就是洛丰,他刀尖指着他,沉声道,“你是洛丰?”

“我该死。”洛丰并未多言,而是直接跪在了地上,他垂下头颅等着曾兆轩的这一刀。这几日下来,他早就悔恨一万遍,每一次都恨不得死千百次,可一想到不知生死的景云,他又不想死,他想再最后看看景云,哪怕只是一眼。

但现在,这一眼都是奢望了,洛丰知道曾兆轩再不会让自己出现在景云的面前,他双拳紧握放于腿上,松开咬着的牙关,祈求的话语说出,“阿云~~还好吗?”

好吗?他成了什么模样了!你怎么还敢问他好不好?曾兆轩在心中怒道,那握着刀的手由于愤怒而微微颤抖,话语更是自牙缝中呲出,“你确实该死。”

手起刀落,脖颈丝毫未伤,臂膀之上却血流如注,洛丰痛苦嘶吼,捂着被砍断的胳膊颤抖着嘴唇冷汗直冒,瞪着一双猩红的眼睛瞧着曾兆轩,就听曾兆轩道,“他应该不会想你死。”

“阿云~~”洛丰轻声呢喃着景云的名字,他的视线逐渐模糊,直至漆黑一片。

曾兆轩命曹征处理后续事宜,给了戏班子众人一些钱财之后,大家就此散了,再无瓜葛。曾兆轩回到了医院,推门就见景云正坐在病床上,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房门,他放轻了声音问,“怎么坐起来了?是要做什么吗?去厕所?或是疼了要找医生?”

景云傻乎乎的摇头,他醒来后就被告知曾兆轩来了,这事情简直就是梦幻一般,景云说什么也不信。他想起昨晚上的梦,梦里自己抱着曾兆轩哭了很久,所以那不是梦吗?景云还是无法相信。正因如此,他才强撑着精神,眼睛一直盯着病房门,直等着曾兆轩出现。

现在,曾兆轩出现了,白日的阳光洒在他的身上,蕴上一圈圣洁的光辉,在这光辉之中,曾兆轩向着他走来,这场景如梦似幻仿佛还在他的梦中,景云惊讶得微张着嘴唇,呆滞的样子透着傻气。

是真的吗?景云再次自问着,直到曾兆轩走到病床前,轻轻的摸了摸他的头顶和脸颊,景云才有了真实感。曾兆轩坐在椅子上,轻轻的拉起他的手,温柔的声音再次出现,“医生说你需要静养,所以我想接你去徽州修养,你看好不好?”

景云点了头,他在心中如是说道:你带我去哪里我都愿意去。

“好,我已经让阿玲去收拾东西了,今晚上的火车,咱们第二天下午就能到徽州。”

景云再次点头,他想离开这里,随便曾兆轩带他去哪儿。

晚饭前,曾兆轩都在病房陪着景云,和他讲话,讲述着这几个月自己的过往,他试图用轻松欢快的口吻,让景云开怀一点。

直到日头西下,阿玲回到了病房,景云才要来纸笔,问了曾兆轩一个问题:是洛丰师兄给我下的药吗?

曾兆轩点了头又摇了头,他实话实说道,“是洛丰下的药不假,但他不知道那是喑药,他只是想要迷晕你,将你带离津沽城。真正害你的人叫石溪,他骗了洛丰,让洛丰以为喑药是迷药。”

景云认识石溪,那是个精于算计的人,他离开了戏班子之后,景云本以为与这个人再无瓜葛了,却没想到竟然是他害自己。

他为什么害我?景云又问。

“你成了角儿,他嫉妒你。”曾兆轩如此回答道。

我成了角儿?我成了角儿!景云不可置信,他成了角儿那全是他自个儿努力挣来的,没日没夜的练功,身在相公堂子若不向上爬,他就只有那么一条下等路可走,景云不解,怎么自己个儿想要活得像个人都是罪过了吗?

瞧着景云悲愤的神情,曾兆轩甚是心疼,他坐到景云的身边,将他小心的揽在怀中,轻声的安慰道,“与你没干系,都是他的错,是他钻了牛角尖,是他心胸狭窄,你没有错。”

我是没有错的吗?景云抬头看着曾兆轩,他俩四目相对,眸光中均有彼此的轮廓。曾兆轩手指轻轻的磨蹭着景云的脸颊,由于喉咙、气管都伤了,他根本没办法进食,每日的营养只能靠着输液来维持,可那些营养液又怎么能与饭菜相比呢?只这一日,曾兆轩便觉着景云又瘦了不少。

“等咱们回了徽州,我就请上海的医生来给你瞧病,咱们好好的养一养,定然能和以前一个样儿!”

景云知道曾兆轩的话是安慰他的,可在此危难之时,能有曾兆轩相陪,他意识十分满足,不论未来如何,在这一刻他是安然的。

夜晚悄然而至,曾兆轩驳回了景云可以自己走动的提议,将他抱上了轮椅,还裹上了两层棉大衣,当然,围巾帽子也一样不少,景云拽拽帽子,觉着自己一定成了个大棉花套子。

一行人在晚上八点前到达了火车站,又快速的进了包厢,曾兆轩将人安置在床铺上,便让曹征带着阿玲去另一包厢休息了,他坐到景云的身边拉起他的手,有些自责道,“这一晚上可能要累一些,你且忍忍。”

景云脸上带着笑意,他摆摆手示意自己不介意,而后就扯着曾兆轩的衣襟下摆,人顺势就钻进了他的怀中。虽然自他俩再次相见以来,并未将情爱之事挑明,可心里却都已经默认了彼此的心意,此时此刻正是浓情蜜意之时,总是恨不得长久的抱在一起不再分开。

瞧着在怀中的人,曾兆轩极力克制自己想亲吻他的冲动,而后心里便又将洛丰骂了一遍,若不是他迫害,此时他必然能吻上这双嘴唇。

汽笛声嗡嗡作响,那是火车开启的前兆,洛丰也是在此时赶到了火车站。

戏班子众人在得知是洛丰害了景云后,都十分的厌弃他,大家纷纷表示要去寻别的营生,再不与洛丰来往,故而洛丰被曾兆轩砍断了一条胳膊也无人愿意帮衬他,就只有小师妹丝罗于心不忍,才将他带回了居处,也是在那里,他们见到了回来收拾行囊的阿玲。

听说景云要走,洛丰自然是一百个不愿意,但他现在即无立场又无能力阻止,看着阿玲大包小包的将行李收拾妥当,他只能强撑着精神央求丝罗去打听看看,景云离开的时间。

现在,他因着失血过多已经面如白纸,那唇上更是灰白干裂着,他捂着肩伤踉跄着奔向站台,却只看到已经启动的火车。洛丰跌跌撞撞的跟着火车跑着,边跑边用尽力气喊着,“阿云!~~阿云!”

洛丰的呼喊注定是没有回应的,就似他与景云的情,也因着一剂喑药从此恩断义绝,洛丰重重的跌倒在地,那臂膀上的伤口裂开呼呼冒血,洛丰用一只胳膊艰难的撑起身子,眼瞧着那火车已经完全消失在黑夜之中,只能依靠着阵阵远去的声音来证明它曾经存在过。洛丰泪流满面,他失去了他的阿云,永远的失去了阿云。

“阿云~~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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