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尔菲艾斯已经在医务室里呆坐了半个钟头。

身旁早已空空如也。那个奇怪又美丽的年轻人，最后红着眼睛向他说了句“对不起”，便离开了。连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说。

齐尔菲艾斯甚至怀疑方才是做了一场梦。有个天使在他的梦里，曾靠着他的肩膀哭泣。对，这一定是梦。

他这样说服自己。毕竟这样的情景真的很不真实。可是，他衬衣肩头的泪痕、和心口深处的刺痛，无一不在提醒他那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

校医推开门走了进来。她是个脑后梳着圆发髻、戴着黑框眼镜的女人。当看到一向健康的红发教师坐在这里，她有些讶然。

“齐尔菲艾斯老师，您不舒服吗？”

“哦，没有。我……我刚才觉得有些头晕，现在没事了。”

齐尔菲艾斯怅然撒了个谎。撒谎一向不是他的强项。但不知怎的，他不想让别人知道这里曾来过一个金发天使。

就把这里发生的一切，都当做一个他独有的、虚幻的秘密吧。

红发的年轻人这样想着，向校医道了别。

莱因哈特·冯·罗严克拉姆，这位伪装成大学学生的帝国皇帝，如今已乘坐着加速飞行的舰艇，赶向候在前方的伯伦希尔。

他摒退手下，将自己关在休憩室里。

像往常一样，他再次摩挲着那个金色的挂坠，又开始自言自语。

“齐尔菲艾斯，你一定想不到是我吧。”

“你也许会想着，哈，这人是谁，怎会如此奇怪，随随便便就对着陌生人流眼泪。这种人一定是个很麻烦的家伙吧。”

他自嘲地笑了笑。

“事实上，我的确给你带来过不少麻烦呢，齐尔菲艾斯。仔细想想，从少年时期开始，不管我做什么，你都一直站在我身后，绝不会背叛我。”

“齐尔菲艾斯，你为何要这样纵容我，惯着我。如果不是这样，我就不会将你的支持视为理所当然，也就不会做下那愚蠢的决定，最终失去所有。”

莱因哈特将没能在齐格飞面前说出的话，都告诉了盛放着他火般红发的挂坠。

是啊，时至今日，纵然他还活着，也早已不是他的齐格飞·齐尔菲艾斯了。他只是一个平民，一个教师，他将会安度余生；而他，作为新生帝国的独裁者，注定要在责任和孤独中燃烧自己，直到最后一瞬。

“嗯，就这样吧，齐尔菲艾斯。我不会再来任性见你了。请你原谅我。”

“我会遵守对你的承诺，将整个宇宙握在手中，直到我死去。”

“到那一天，我就可以心安理得去见你了。不，应该是心安理得等着你来见我。你也要遵守承诺，绝不可以比我先死去。”

莱因哈特将坠子紧紧抓在手中，闭上了微微泛着水光的苍冰色眸子。

齐格飞·齐尔菲艾斯又做梦了。

如同中天之日般耀眼的金发，和如同凋零蔷薇般悲伤的声音，构成了他的梦。

他的心刺痛得厉害，逼着他睁开了眼睛。夜光钟表在床头发出幽暗的光，齐格飞渐渐适应了这黯淡的景象。眼角有些湿润，有泪水落入了鹅毛枕。

他忍受不了这样的凄凉，转手打开了昏黄的床头灯，总算喘了口气。

眼前的天花板半明半暗，有晚风吹拂过窗子，带来微亮的星光。远处有车轨上的声音传来，片刻后又恢复寂静。

齐格飞转头，望向那从晃动的窗帘中露出的星空。

那样多的星星，简直是数不胜数。有的还在黑暗中燃烧着，有的已悄无光芒，正在沦为最后一抔灰烬。

如果将每个人都比作星星的话，齐格飞想，他或许就是那颗正在沦灭的星星。而那个金发天使，则应该是夜空中最亮的一颗。亮到所有的星星都甘愿俯首为臣，即使被其光芒灼伤，最后完全被其光辉吞噬也在所不惜吧。

齐格飞站到了窗前，星海一样的蓝色眸子，也盛满了光。

要是能再见那个金发天使一面就好了。

要是能搞个清楚，那种和他一见如故的感觉是什么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