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我全须全尾地走出屋子,虎子连声感谢佛祖。
听了我有惊无险的经历,更是冷汗涔涔,虎子说道:“哥们,你是不知道,你刚一进去,那门呱唧就合上了,我透过窗户看见你傻瓜一样站着,还以为你被什么魇住了,正叫你,你就醒了。”
在他口中,我只是晃神几分钟,而只有我知道,我是和几只鬼打了个照面。
“他已经找到我了,”我说道,“我要去家庙问个清楚。”
南方大规模的村子,大部分都有村庙家庙,庙里供着祖先和一些夭折、没有婚配的小孩的牌位。按理说,阿恒若是死了,便也应该在那里,若是没有死,我就要查查这个人的底细。
虎子甚至不敢问“他”是谁,犹豫片刻说道:“林寒,你要三思而后行,要是,要是出了什么事,我可吃不了兜着走。”
我罢罢手说:“虎子,你不用陪着我,你去忙你的吧,就当你今天没见过我。”
赶走虎子,我一刻不停往家庙跑。
虽然不知道“他”现在何处,预备做什么,可是我有种预感,他必有所图,而那种异样的感觉总是挥之不去。
就好像,好像在我身后一般。
我掸掉鸡皮疙瘩,一脚跨进家庙的门槛。
我们村的家庙规模非常大,从明代就开始建立了,后面除四旧推到了一部分,仍然保留了三进三出的规模。
我一目十行扫过一排排木牌,冷冰冰的名字背后也曾是鲜活的生命。
“阿恒,你在哪里?”
“林寒,你怎么在这里?”
一道年迈的声音叫住了我,我转过头,原来是退休的村医李伯,我们村以林姓居多,李伯伯是隔壁镇入赘到我们村的,后来便在村委会养老了。
“我……”我想说我来找人,又觉得不妥,这地方,怎么看都是只有鬼吧。
“听你外婆说你回去了,难得呀,我都好久没看见你了。”
李伯拄着拐坐上前端详我,“怪瘦的,比以前瘦多了,城里不养人?”
“我,我总加班吧……”我挠挠头,实际上我174,体重130,怎么也不算瘦。
大概在老人眼里,不胖的跟猪一样都叫瘦。
“那个,李伯伯,我想问个事,咱们的族谱在哪儿?”
“嗯?”李伯疑惑地看着我,问:“要族谱干什么,你到底来这里做什么呀?”
“我——”我张了张嘴,只听到李伯一声叹息,说:“罢了,我给你找找吧。”
“谢谢李伯!”
我翻开厚重的族谱,足足几百页,“李伯伯,咱们出了三服不写,还是五服?”
李伯伯看不下去,说:“说吧,你要找谁。”
“秀娘。”
“什么?”李伯伯瞪大了眼睛,反问道:“秀娘?”
“对啊,李伯伯,她可有什么不对?”
李伯伯先是支支吾吾,后耐不住我的恳求,才将陈年旧事一一道来。
几十年前医疗条件落后,村里人有个大事小事都会先找村医李伯伯会诊,秀娘那时未婚先孕,到了临盆的时候父母才动身去找李伯伯。
李伯伯当时就很生气,说不能不把女儿家的命不当命,秀娘爹妈向李伯伯哭诉,不是不肯来看,是这一胎实在是怪异的很。
原来那秀娘怀了孩子后,一到晚上就要梦游,甚至一次已经走到河边,半个身子都探出去,幸好被秀娘爹妈拉回来。
不仅如此,还喜食生鲜,唔,就是生吃河鱼之类,像是野兽似的。
总而言之,一个好好的姑娘,到了临盆的时候,状似疯癫,大喊大叫,形如夜叉。
那时李伯伯不以为意,觉得是未婚先孕给女孩子打击太大了,精神恍惚了,后来接生抱过孩子一看,呵,那才是真正的怪物!
“那孩子,那孩子的眼眶里有好多人!”
年迈的李伯伯谈及阿恒,激动的胡子一翘一翘。
“好多人?”
“对,我没有看错,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都在他的眼睛里!”
我倒吸一口冷气,如此一来,阿恒难道是吸收日月精华的妖怪,天生自带异能?
李伯伯平息很久,才缓缓说道:“日月精华?那阿恒运气就太好了……可事实非但如此,他还因此招致许多灾祸。我们把这种眼睛叫做‘阴阳眼’,能看见别人看不见的,同时也免不了和那些污秽打交道,可惜阿恒天生聪慧,却注定要被这些鬼魅纠缠一生。”
是了,我见他从小就自言自语,或是恐慌不安,原来并不是随了母亲的精神病,而是他真的能看见我们看不见的恐怖景象。
这样一双不容于世的眼睛,注定他只能在黑夜中龃龉独行。
“阿恒,他为什么会有这样一双眼睛?”
李伯伯摇摇头,说:“我不知道,在此之前,我也并不相信这些,因为阿恒的事情,我还专门去翻阅医书。不过有个说法,那便是秀娘吃了生鲜,那些生鲜又吃过溺水之人的□□,因此生下阿恒,他的眼睛中便承载了这些溺水之人的亡魂。”
真是让人瞠目的解释,然而这种种诡异的现象已经无法用常理来解释。
可是为何他要纠缠我,他有什么心愿未了?
还是,我欠他什么债么?
李伯伯看出我的为难,语重心长地说:“林寒,你小时候也曾溺过水,那次经历我也记忆犹新,你本是断了气的,就那小子来到你身边,你就活过来了……自此之后,你外婆说你命里犯水,八字轻,便把你送回你父母身边去了。我们老一辈也不是什么都知道,但是我们知道,孩子是我们的命,没有人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好好的,你呀,快回到城里去吧,也叫你外婆安心。”
我点点头,问了最后一个问题:“阿恒还活着么?”
李伯幽幽地说:“他属于这里,无论活着还是死去,都会回来这里的。”
线索断了,我不得已踏上了归家的路程。
沿途我还给妈妈挂了个电话,这次信号好多了。
“嗯,我没事,不回去了,不缺东西……”
老妈又要给我寄东西,我暗暗抹了把汗,无非又是咸鱼之类的。
母爱恩重如山。
话说秀娘一个女子,无依无靠,还带着一个孩子,离开了东吴镇,又能去哪里呢?
一边想着,一边在候车椅迷糊了。
梦里,秀娘与阿恒去了南方的大城市落脚,因秀娘长得貌美,屡屡受到排挤与调戏,迫于生计,秀娘给有钱老板做了保姆,当然也就是二奶。
没想到那老板人面兽心,竟然妄图侵占年幼懵懂的阿恒。
虽然知道阿恒并不是等闲之辈,但我在梦中依旧声嘶力竭道:“住手!”
阿恒虽然屈居人下,狼狈之姿,却仿佛透过层层梦境看到虚幻之我一般,一边安慰地笑着,一边将老板的头拧了下来!
是的,我没有看错,手段之利索,笑容之平和,他满身鲜血,墨黑的双眸有无数冤魂凄厉地哀嚎。
它们争先恐后地吸食那畜生的血肉与灵魂,不一会儿,除了阿恒身上的血污,地上已经干干净净。
纵使我心理强大,纵使我知道我这是在做梦,我也不由得后退几步,强压住想要奔走的**。
“林寒哥哥,别怕。”
我倏地睁开眼睛,一个鸭舌帽男孩在我面前打了个响指。
“好心的先生,你可终于醒了。”
“你是——”我看见他慢慢抬头,那夸张五官下似笑非笑的神情!
“你是那个外卖小哥!”
他的笑容僵住了片刻,说:“先生,您的记忆力真好。”
“叮咚,您乘坐的列车即将进站,请旅客带好随身行李准备上车。”
远处传来机械的提示音,我慌忙拎起包裹,想要逃离这个怪异的男孩。
谁知他的动作比我更快,一把扣住我的手,力气之大,我用尽全身力气也难以挣脱。
“先生,你仔细看看,那究竟是什么车!”
我定睛一瞧,车上竟然密密麻麻挤满了人,可是刚刚候车室并没有什么乘客。更让人惊恐的是,那些人满脸木然,仿佛提线木偶一般,紧紧地闭着嘴巴。
“这辆车,不是你该上的。黄泉鬼途,与你无缘。”
随着他的一声大喝,我踉踉跄跄地走到站台旁,此时列车、乘客、候车站都变得虚无缥缈,我失去重心一般从站台坠落,坠落,仿佛没有止境。
“这是最后一次见面了,好心的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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