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醒，醒醒，林医生？”
我睁开眼，是护士梅梅，她没好气地说：“大白天呢，还接诊不接诊？”
这是——梦中梦？
我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呼，好痛！
“我怎么在这儿，我不是应该在车站么？”
“不在这儿在哪儿？你又想请假？”梅梅拿起台历，说：“今天周三，你已经回来两天了，还没进入状态呢！”
什么，回来两天了？
那我可是一点印象都没有，不过虱子多了不痒，对于这些怪异的事情，只要我能留住小命，也就算了——胆子这个事情，吓着吓着也就变大了。
思绪有点乱，凭着零碎的记忆，我大概回忆起有关阿恒的事情，若梦境也是一种预兆的话，那么秀娘和阿恒的遭遇十有**是真的。
所以，以阿恒的本事，也就不会那么容易死去吧。
要么请个假，去找找？
或者如果就此太平，不找？
正在天人交战之际，我的患者，陈海乔推门进来。
他精神萎靡，一进来便小心翼翼地蜷缩在椅子上，又惊恐地盯着我的身后。
我转头看了一眼，问：“我背后有什么么？”
他胆战心惊地看了一眼，长舒一口气，说：“好像，好像没什么。”
我打开电脑，开始噼里啪啦敲字，“最近怎么样，陈先生，听说你的公司上市了，恭喜啊。”
他扯出一抹苦笑，说：“都是运气好。”
运气不过是成功者的谦词，我不当真地笑笑，又问：“身体怎么样，还会有以前那种紧绷感，有别人在窥伺的感觉么？”
他警惕地看了看周围，确定我的房间是密闭的之后，小声说：“我感觉那人到我们家里来了。”
“嗯？为什么这么说。”
“我听见了，那人，那人伴着清明的雨声，走到我家里来了，他，他有时候就坐在我的枕头旁，沙沙沙的。”
现在刚过芒种，意思这声音响了个把月？
我头皮一阵发麻，说：“也许你是幻听了，你知道的，癔症者通常会自己创造事物，其中包括声音。”
“不，是真的，我真的听见了。我的家很大，晚上我一个人的时候，就能听到这声音！”陈海乔激动地说道。
“好的好的，那么，确实有这个声音。”我安抚道：“那么您的夫人呢？您既然这么害怕，我想，嗯，我的意思是说，你还有勇气一个人呆在家里么？”
“啊？”陈海乔呆愣片刻，不好意思地说：“不好意思，我和我爱人离婚了，我现在孤家寡人一个。”
“该说不好意思的是我。”我翻开病例，将这一个新的信息更新上去。刚上市就离婚了？这恐怕不是女人的主意。
“医生，求您救救我！”陈海乔拉开袖子，手臂上是几道刀口，“我，我都快活不下去了！”
我不露声色地点点头，“放心，有药的。”
有一定自虐倾向，看来是严重了。
是什么加剧了他的病情？
“那人，一定，一定会杀死我的！”陈海乔略带绝望地喊道。
“陈先生，你有没有考虑过其他治疗方案？”我顿了顿，犹豫很久还是劝道：“这个世界说不定有好几次元，额，我是说，借助非自然力量……”
没想到陈海乔从善如流：“林医生，我早就尝试了，你看。”
他从脖子里揪出长长的红绳，绳子上绑着一颗滚圆乌黑的佛珠。
中西医结合治疗，不愧是我的患者。
我淡定地点了点头，说：“那我再给你开点安定片，记得按时吃药。”
送走了陈海乔，我内心沉重，这来来回回几个患者，都不见好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赚回头客的钱。
要不，和师傅通个电话，他老人家说不定有办法。
“师傅，是我。”
“你小子，回来了？”话筒那边传来他慵懒的声音，恐怕又是在哪里公款吃喝。
我呼喇了两句，切入正题问：“陈海乔他最近癔症更严重了，我给他开了最高剂量的安定片，但也不是个事，师傅，你有没有什么好的法子？”
“这倒是个怪事，”师傅陈吟片刻说：“不行，就给他开住院单子，管控起来，省的自残。”
“大小是个总经理呢，人家每天日理万机，哪里肯住院哦。”
“我们H市，一块搬砖下来就能砸死一个总，说起来，最近有个医学研究会，我人不在，你替我去，穿的好点。”
得，还接一活。
精神科医学研究会也分级别，像这种叫我去的，恐怕就是划水型的。
认识认识人也挺好，扩展人脉。
我安慰自己道。
安全地度过一周，我似乎恢复到原先平静的日子。
既没有在不同的地方醒来，可爱的影子也乖乖呆在我身后。
朕心甚悦。
好心情一直保持到研究会结束，撞见许久未碰面的柳舒河为止。
“哎，林医生，别来无恙啊。”
“柳总，失敬失敬。”
我仰起头，恭维地扬起笑脸。
柳舒河优雅又自然地把手搭在我肩上，说：“林医生，我已经提名您作为研究会的委员，将来也可以为精神病医学再创辉煌，先提前恭喜林医生了。”
我瞪大眼睛，这才注意到人家是从主席台下来的。
“我们柳家，在地界上也是说得上话的……”
言犹在耳，终于领略这些财阀的手段了。
我不动声色地将肩膀移开，而后说道：“多谢柳总抬爱，我才疏学浅，又是代我老师来参加会议的，恐怕以我的资质，要让您和几位代表失望了。”
“哪里，自从您上次给我面诊之后，我神清气爽许多。”
我上下打量柳总，这人除了白到贫血的肤色，哪哪儿都挺精神的，要不是他付了我们医院不菲的面诊费——
我狐疑地辞让，说一些我还差的远之类的屁话，柳舒河却很纠缠，还说要约我吃饭。
“林医生，我看背影就像是你！”
陈海乔，他也在这里？
我的天，这是医学研究会，还是慈善商会，竟是些生意人！
好在陈海乔替我挡在前面，我这才从柳舒河那里脱身。
“林医生，好巧，怎么，您和柳舒河认识？”
陈海乔西装革履，通身的气派模样，我讪笑道：“一面之缘罢了，柳舒河很有名么？”
“说起柳舒河可不得了，人家背靠柳氏集团，业务地产医疗教育，你想得到的人家都投，可是我们H市的龙头老大。”
正听得索然无味之际，陈海乔话锋一转，神秘兮兮地说：“柳舒河这个人可不简单，柳家发迹全靠他，听说他痴迷于那个。”
“啊？”啥玩意？
“就是神佛鬼怪之事，听说很多老板都推崇他，也是因为他料事如神的原因。”
呵呵，那他还抑郁个卵子。
我瞥了撇嘴，陈海乔不好意思地说：“要不我也去问问他？就是和他不熟，不知道林医生能不能给我牵个线？”
“？”
我张了张嘴，问：“您，您的病情又严重了？”
陈海乔不好意思地点点头说：“说不上严重，只是那人的声音好像很近，就在我脑海里似的，说实话，真我想请柳总上我家看看。”
“我去，我去看看。”
我一锤定音。
过了几日，我履约去陈海乔家里。陈家在逸江别墅，那一带的房价令人咋舌，周围也都不是等闲之辈。
说起来，陈海乔发迹也就那么几年，第一次来我院就诊还是连银行贷款都贷不到的小微企业，这么几年功夫都上市了。
“您好，您找哪位？”
“逸江别墅c栋陈海乔。”
门口的保安愣了下，随后神情怪异地问：“您说的可是陈海乔陈总？”
“是。”
“您稍等，我先做一下登记。”保安拿出本子填写我的基础信息，并问道：“您找陈总做什么呀？”
“这也在登记范围内？”
“不，不是，我就随便问问，”他没忍住说：“我就是看最近拜访他的人挺多的。”
难道陈海乔背着我还请了别的医生？
“他作为老总，有访客来登门也并不奇怪吧。”我随口回道。
保安突然间凑近我说道：“可是，这些人进了别墅，我就没看见他们出来过。”
我吃惊地看着他，他肯定地点头，说：“我发誓我没有胡说，来来回回五六个了，都只见进不见出，监控也能作证。”
我正要细问，陈海乔远远地走来，“林医生！”
他一来，保安便躲到一旁，有些惊恐地低下头。
“林医生，我算算时间你也该到了，怕这里的保安对你问东问西，我干脆特地来接你一趟。”
说完，他警告地瞪了保安一眼。
我跟着陈海乔向别墅走去，直到走过转角，发现那保安依旧看着我们。
陈海乔的别墅很大，属于典型的豪宅，地上三层地下两层，还围绕着一整圈的花园，树木茂密的掩映着建筑物，给人一种神秘的感觉。
“请进。”
门口放了一面金边的玻璃镜，我开玩笑的说：“照妖镜？”
他也笑笑说：“一个大师给的，他说肉眼看不见的东西，或许镜子能看到。”
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没有再把话题说下去。
陈海乔给我沏了一杯茶，我慢慢打量屋内的陈设，真皮的沙发，光洁的大理石，除了绿植蔫了吧唧的，咋看过去，这就是一个钻石王老五的家。
等等，似乎有什么不对劲。
这屋子没有女主人的一丝一毫的痕迹，按理说才刚离婚不久，收拾的这么迅速彻底？
“这是什么茶？口味很独特嘛。”说独特都是恭维了，应该是苦涩，就好像是什么枯树皮泡出来似的。
“我们老家的茶，叫相思叶，就是盛夏的时候味道特别浓郁。”陈海乔解释道。
“相思叶？”我瞅着碗里的枯黄的叶子，倒有那么几分相思愁苦的滋味。
当我正要站起来时，我的眼角余光瞄到了门口，那面迎客的“照妖镜”竟然模模糊糊映照出一个黑影，又像是一团雾气。
就在，就在我的身旁！
“陈总！”我的声音情不自禁地拔高，“你看我身旁有什么么？”
我往他那里快走了几步，揉揉眼睛，却发现什么都没有。
“什么？”陈海乔也紧张起来，说：“您看到什么了？”
我深吸一口气，按耐住拔腿的冲动，说：“也许是我看错了。”
陈海乔萎缩起来，小心翼翼地问：“那咱们还去卧室看看么？”
陈海乔之前说，“沙沙”声已经到自己床边了。
我壮起鼠胆，心想不能被我的老病人看扁了。
陈海乔的卧室在三楼，踏过楼梯，我停顿了一下，总觉得哪里不对。
但是他催着我上楼，在巨大的不良预感中，我状似无意地问：“你还请了很多人来你这里么？”
“没有啊，林医生，你为什么这么问。”
和那个保安师傅说的不一样，可我无法判断谁说的是真话。
走进房间，室内洒满阳光，采光良好，看起来稀松平常。我松了口气，与陈海乔一同走过去，上前察看枕头。
电光火石间，我终于想起哪里不对了：脚步声，整个别墅只有我和陈海乔，为什么，会有三个人的脚步声！
当我回过头正要说时，“沙沙沙——”我听见了那声音。
陈海乔的脸色灰青的像一座墓碑，他指着自己的头顶，诡异地裂开了嘴说：“是这个声音么？”
沙沙沙沙——
那声音慢慢汇聚，像是承载了无数冤魂的嚎叫，凄厉地划破了我的耳膜。
我下意识地跌坐在地上，看得多了我竟然连尖叫都忘记了，最后一刻反应过来，竟然还有鬼，有阿恒的本事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