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回等人乃是在战场上真刀真枪厮杀过的沙场老手,叶家的侍卫难以望其项背,若非裴闻野身有重伤,都不必等哉风等人来,他一人即可。
几个回合后,方才还团团围住沈无厌和侍卫,如秋风扫落叶般纷纷倒地。叶子平重重地扑倒在地面上,脸被周回狠狠地踩在泥土里,几番挣扎后,满脸泪涕,泥土与绝望交织在一起,嘴里不停地求饶,完全不似方才的嚣张跋扈。
哉风立在裴闻野身侧,恭声询问:“大人,叶家侍卫皆以伏诛,该怎么处置?”
裴闻野目光深邃,沉吟不语,薄唇紧抿,未立即下令,而是转而问道:“秦大夫何时能抵达临县?”
“他已快马加鞭,方才收到密报已到渡水,依此行程推测,明日午时应当可以抵达。”
裴闻野略作思索,沉声吩咐:“即刻飞鸽传书,务必让秦大夫于明日清晨赶到。”
哉风拱手领命“卑职领命。”
裴闻野目光如同一把锋利的刀刃,冷冷地扫过横七竖八躺在地上的侍卫,他的语气异常清冷,仿佛在述说着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然而却轻而易举地决定了在场每一个人的命运:“伤人者,就地处决,其余人等押至县衙交给交给县令发落。”
“而他。”他的视线最终落在了满身泥土的叶子平身上,眼中满是嫌恶:“废了后一并送至县衙”
哉风低头领命,雷厉风行,也不管他浩浩荡荡地带着一群人去到县衙给县令带去多大的惊吓。
而沈无厌强撑着到这一刻,见众人伏诛才松下一口气,她在意识消散的最后一瞬,心中泛起一丝涟漪:终于上钩了。这个念头化作一抹几不可见的微笑,悄然浮现在她的嘴角,随后便彻底淹没在无边的黑暗之中。
永康街的一座四进的宅邸,是裴闻野确定要在临县小住一段时间临时购置的。
西次里间,室内一片宁静,日光如细碎的黄金,轻轻洒过层层帐幔,温柔地铺展在室内。紫檀雕螭纹榻上,只着中衣的沈无厌,双眼紧闭,面色苍白躺在塌上。
许是被窗外的阳光刺激到,她紧闭的双眼微动,渐渐从昏迷中清醒。
被安排来照顾沈无厌的晴雨听见屋子里的轻微地簌簌声,立刻加快了脚步,端着药急匆匆的走到塌前。
只见沈无厌静静地躺在榻上,面色苍白如纸,双眉微蹙,身侧的双手轻轻握拳,身体不时地轻微颤抖,似乎在努力克制着某种难以言喻的不适。
“姑娘,你醒啦?可觉得哪里不适,我去叫秦大夫。”说罢没等沈无厌回应,晴雨放下手中的药碗如疾风般冲出房门。
沈无厌轻微一动,疼痛感席卷全身,尤其是右肩下方,被利器捅入留下的伤口导致的疼痛差点让她叫出声。每一下都疼得让她几乎要叫出声。然而,她干渴的嗓子如同火燎般,让她发不出任何声音,急需清水的滋润。
她忍住疼痛缓慢起身,背上的疼痛再次袭来,撑住身体的右手陡然失去力气,身体往床榻上落下。
此时,一股熟悉的雪松香气悄然萦绕在她身旁。一双强而有力的臂膀温柔地环过她的身体,小心翼翼地避开她的伤口,将她稳稳地接住。
沈无厌目光望进裴闻野的眸子中,不似往昔的不耐,平静的目光地下藏着她看不懂的情绪。
她接近他的谋划兴许是成了吧,沈无厌暗暗揣测。
“你要做甚。”那清冷的声线划破了周围的寂静。
沈无厌的嗓子干哑得发不出声音,只能用目光投向桌上的茶盏。
裴闻野随即便懂了她的意思,将她扶稳在塌上,起身倒水。
直到清水如甘泉般滋润她的嗓子,沈无厌才清清嗓子发出沙哑的声音。
“多谢大人,这是何处?”她轻声问,嗓音如破碎的笛音,透着虚弱与迷茫。
“我购置的府邸,你受伤了在此养伤,已昏迷三天了。”
“大人身上伤势如何?还有我娘亲……如今身在何处?”
裴闻野还未及作答,晴雨便已引领着秦大夫急匆匆地来到了门口。秦大夫是一位年逾半百的老者,胡须斑白,双目却依旧炯炯有神。他穿着一身素色的长袍,腰间束带,许是经常行医问诊,那长袍的袖口边缘已略显磨损,却依旧被细心地缝补过,针脚细密而整齐,
几日之前,他尚在渡水之地,距离临县尚有大约一日半的路程。在接到飞书传信之后,他立即快马加鞭,日夜兼程的赶路,差点要了他老头子半条命。
抵达临县后也没等他喘口气,周回一手提着他的药箱,一手提着他匆匆地来到永康街宅邸上。他原本以为是给将军治伤,映入眼帘的却是一个面色苍白,双眼紧闭的女子,宛如一朵在风霜中摇曳的残荷。
她的身体布满了触目惊心的伤痕,把女子身上的伤口重新上药,又加了几副药效猛烈的药后,才从鬼门关将人给救回来。
他尚未得暇喘息,周回便急匆匆地拽着他前往回春堂,为一位中年妇人诊治。待他再度折返府上时,大人的伤处已自行重新包扎妥当,已无需他再费心思,他只需与往常一般给大人开几副药即可。
“你娘亲我已看过诊,目前状态还算稳定,回春堂的大夫一手银针还算可取,该用的药裴大人也让用上了,不过你娘亲的病需要静养,一时半会难以康复,此处偏远,气候恶劣,对你娘亲的病情毫无益处,最好是送至江南温暖之处静养,方才是解决之道。”
接着他话风一转,阴阳怪气道:“而我家大人身体强盛,不需要修养。”
沈无厌担心的目光落在裴闻野身上:“大人……您可还好?”
“不必听他胡说,我身体甚好,你好好修养。”他面色如常,剑眉星目,下颌线条如刀刻般冷峻,漆黑的瞳孔中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嗓音低沉如松风的截断她的忧虑。
秦大夫走到沈无厌跟前,原本包扎好的伤口也因方才的挣扎微微微微渗出血迹,如同落霞般点缀在她的白色中衣上。
“你这个小女娃,遍体鳞伤,尤其是背上的刀伤,要是再往下三寸,你就见不到今日的阳光了 。”
沈无厌抿了抿唇,如画的眉宇间隐现一丝忧虑,沙哑着声音说:“谢谢秦大夫,只是家母独自在回春堂,我实在放心不下,可否……”
没等沈无厌话音落完:“你先疗伤,你娘亲那边我已派人保护。”裴闻野已踏前半步,墨色锦袍拂动,腰间玉冠折射着寒光,走出房门。
至此,沈无厌方舒眉展目,安心等待疗伤。
秋日,阳光透过稀疏的云层,洒下斑驳陆离的光影,带着几分慵懒与温暖。沈无厌身体刚能下地不久,盛氏便被裴闻野安排至永康街宅邸静养,闻此沈无厌在晴雨地搀扶下看望盛氏。
只见苏氏正坐在窗边的紫檀凳上,手里捧着一碗黑褐色的汤药,微微皱着眉头,慢慢喝着。
见沈无厌走到门口,她放下药碗。
“阿娘,你可还好。”沈无厌轻声询问,语气中满是关切与牵挂。
盛氏轻轻放下药碗,微笑着望向自己的女儿,眼中闪过一丝惊喜:“我无事,我听闻你受了刀伤,恢复的怎样?”话语中满是担忧。
“阿雁不孝让您担忧了,我已无大碍。”沈无厌快步走上前,扶住盛氏的胳膊:“不日便可康复。阿娘要好好修养身体。”
盛氏拍拍她的手,笑容中带着几分宽慰,母女两话起家常。
沈无厌望着盛氏欲言又止的神态,她轻声吩咐晴雨先行退下,晴雨微微屈身,领命而去,临走时还不忘轻轻阖上门扉。
晴雨离去后,房内的气氛顿时微妙起来。盛氏话锋一转,语带深意地问道:“阿雁,你可知裴闻野的身份?”
沈无厌沉默了须臾,才缓缓开口:“我知,他乃是裴将军的独子。”
“你既然心知肚明,为何还要处心积虑地接近他?为了接近他,你竟不惜将我们六年的家付之一炬。”盛氏语气愈发严厉,甚至有些咄咄逼人。
盛氏是沈无厌世间唯一的亲人,沈戚在世时,常常叮嘱她:“无论未来遭遇何种变故,你都要尽心尽力地照顾好娘亲。”沈无厌当时年纪尚小,并不完全理解沈戚话语中的深意,总是乖巧点点头,向沈戚保证,一定会好好照顾娘亲。而沈戚离世后,她和娘亲被一纸诏书发配边疆。
那一年,沈无厌才八岁。从那以后,是盛氏含辛茹苦地将她抚养成人。这其中的艰辛不言而喻,而盛氏这些年来也变得越来越偏执。
尤其是给沈戚翻案之事,已成为她心中的一抹执念,愈发偏激。
“你阿父当年是被裴家连累的,而他裴家独善其身,冷眼相待。你如今是要将往昔的仇恨置于一旁吗?”盛氏的情绪愈发激动,声泪俱下。
“阿娘,你先听阿雁说,若阿雁的谋划您觉得不妥当,阿雁即刻同您回去。”沈无厌话语中带着温婉的坚持,如春风中轻轻摇曳的柳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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