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卿们,可有事奏来?”
金銮殿上。
苏隽柔强撑着懒腰打了个哈欠,想伸懒腰又不敢太明显,就怕被这些大臣们逮着了他的把柄,又被他们呼啦啦上来一大堆奏折奏章,其他啥要紧事的都没有,就是通篇劝谏骂他的臭屁文章……
苏隽柔也是长了记性。
刚登基那会儿……
他觉得自己权柄在握就可以为所欲为无法无天了。
但还不到半年。
这帮千年王八万年龟一样老成精的黑心朝臣们,硬是把他给逼得没招儿了。
他以为自己当了皇帝……
就当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要什么就会有什么。
可等到他真当了皇帝。
他才发现。
原来自己处处都要谨慎小心,事事都要察言观色权衡利弊。
不是他不敢得罪这些大臣们,而是他做任何事都要求着这些大臣们。
要在以前。
他连朝臣们的那些臭屁文章都懒得看,可现在他却还得挨个儿批复自省。
他才明白。
自己做错了什么事儿的时候。
不但要被大臣们骂一遍,自己还得把自个儿再骂无数遍……
直到把骂他的那些折子。
都批完了才算。
苏隽柔今天就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在午朝上宣告一声。
若在平时……
自然也无此必要。
可薄香茜毕竟是罪臣之女,还都已经被押上刑场了。
这事儿就算是他自己不说。
大臣们要知道。
早上王禧禧跟他们说的那位贵妃娘娘,其实就是罪臣太师薄寿山之女。
薄香茜……
苏隽柔不用想。
都能想见大臣们知道真相以后,会有多气愤和愤怒。
对他们而言。
这无异于是对他们的极大嘲讽和羞辱……
然而。
苏隽柔自从刚才从暂时安置薄香茜的良缘殿里来出来。
他就没有一刻不在想着她的。
而苏隽柔在乘坐御辇来金銮殿的路上,就已经想好了。
要怎么给予薄香茜……
这位在他还是六皇子的时候,就把他从积雪皑皑的大街上。
把他背回王府去的小丫头。
最大的宠爱和殊荣。
而且薄香茜也是因为他才感染了伤寒,虽然也查不出是什么大病。
但自那以后……
薄香茜的身子就愈渐虚弱严重了。
原本他就已经打算好。
找个合适的契机接她进宫的。
可他没有想到。
薄香茜老爹权臣太师薄寿山,竟然把他给薄香茜喝的药。
偷偷替换成了椿.药。
无奈……
他只能治了薄寿山的欺君谋逆之罪。
因为苏隽柔实在舍不得……
他心爱的小丫头。
甚至可以是他的救命恩人,就这么被她这个糊涂老爹给连累了。
而王禧禧安排给他替班的那名小太监……
则不幸被当成了替罪羔羊。
“金枝玉叶,金玉良缘,小金枝,金玉宫……”
苏隽柔沉浸在薄香茜带来他的温馨和欢愉里,也没注意朝臣们说了什么。
“陛下……”
宰辅高帮良看苏隽柔心不在焉精神恍惚,遂举着笏板小声提醒。
“哦!几位爱卿刚才咱们说到哪儿了,是不是朕说要为贵妃娘娘在现在这座良缘殿的基础上,兴建一座金玉宫来着?
但毕竟朕的贵妃也才刚入宫。
让她住到别的地方去。
朕也不怎么放心,可也总不能让朕的贵妃住到这金銮殿上吧?”
苏隽柔忽然正襟危坐,手指甲偷偷扣弄着龙椅扶手的龙纹金刻,“那既然朕的爱妃不能搬到这金銮殿上来过夜,自然朕就得给朕的爱妃起上一座金玉宫才是。
诸位爱卿觉得呢?
朕此举可有违祖制?是否符合朝廷旧例相关的礼仪规制?
若诸位爱卿没有异议。
那朕便命内务府与户部、礼部、工部互相配合协助,择日动土起造开建了!”
高帮良问了问礼部、户部和工部尚书一些具体问题,便向苏隽柔回话道:“回禀陛下,陛下宠纳新妃,兴建宫殿,俱无不可,皆循旧例。臣等并无异议,只是……叶老将军前些日子刚好向朝廷催要军饷。
并要朝廷务必赶在月底之前拨付军粮,以保障前方战事顺利进行,而粮食军资正是重中之重。
臣等不敢妄议陛下内宫寝御之事。
但请陛下务必慎重三思。
个中厉害关节,不可轻忽大意,以致人心不稳社稷倾危!”
苏隽柔听罢,不由暗暗心惊,“哦,当真有如此严重!可据朕所了解,近十几年来,除了先帝在位时,曾有庸夷两州勾结叛乱被父皇派兵剿灭,和西北蛮夷柯勒阿齐部首领伽叶南屠纠结其他蛮夷各部,意图侵入我玉锦西北边境一带之外。
其他并无什么大患强敌。
何以此次叶老将军亲率大军南征江唐。
就这么一个割据南方负隅顽抗的弹丸之地撮尔小国,竟如此旷日持久久攻不下呢?
该不会是叶老将军倚老卖老心存懈怠,恋栈兵权想要以此向朝廷……
向朕……!
挟兵自重,擅权邀功吧?”
高帮良和那班朝臣们一听苏隽柔竟然把镇南大将军叶盛元……
说得像是想要谋反的奸贼叛臣一样。
忙上前跪谏。
“臣等恳请陛下,慎言,慎言呐!叶老将军为国征战劳苦功高,岂能存有二心有那谋乱不臣之心。陛下切不可无所凭据,便对叶老将军有所猜疑顾忌,以致叶老将军心生悲戚和前方将士军心不稳啊!”高帮良。
“陛下,宰辅所言有理,臣等恳请陛下慎言!陛下,慎言呐!”朝臣们。
“也罢。但朕爱妃的这座金玉宫,总没问题吧……”苏隽柔。
“陛下,前方将士正为陛下和朝廷浴血奋战舍身报国,这为贵妃娘娘兴建金玉宫一事,可否延后再说?”高帮良道。
“浴血奋战,舍身报国?有谁看见了吗?朕已经给足叶老将军足够多的时间了,当初叶老将军率军南下,说只用一年便可攻克江唐这弹丸小国。可如今叶老将军已耗时三载,难道朕还不够体恤宽宥吗?
如果叶老将军实在年岁已高。
难以继续胜任担当统领三军的重责大任,不如就此罢战班师回朝颐养天年。
朕亦可就近赡养侍奉。
朕这位一生征战劳苦功高的老国丈呀!”
半晌。
金銮殿里死寂无声。
“如若不然。朕又岂能一再容忍偏私,任由叶老将军就这么跟朕一直干耗着不成?莫不是要朕背负着穷兵黩武的骂名,替他们的无能遮羞受辱吗?”
高帮良等朝臣心知圣怒不可犯,却也不得不谏,“陛下……”
“传朕旨意,限期三月金玉宫必须兴建完成。
再……
传朕军令。
江唐小国,三月之内,务必攻克拿下!否则就让朕的老丈人……
自己主动交出手中兵权。
提头来见吧!”
高帮良和这帮朝中大臣们也不知道苏隽柔这葫芦里头是卖的什么药。
但苏隽柔说完。
便起身离座拂袖而去了。
“陛下,请三思啊!”
苏隽柔恻恻一笑,心道:“三思个屁!这江唐天险,我岂能不清楚。当初我以叶老儿业已年迈不便征战为由,假意劝阻,却在他执意要求领军南征之后,与他定下一年的期限。若一年期限到了,他还是没能攻下江唐。那便只能以戴罪之身暂领军职。
如今已过两年。
他也还是没能做到。
那他们叶家也算是到头儿了,给了他们叶家三年的时间。
我苏隽柔对他们叶家也算是宽宏大量仁至义尽了。”
蓦然。
苏隽柔看着金銮殿外,那殃云密布叱咤雷霆的暴雨狂潮。
不由面露凄怆,神色黯然……
“想当初,这金銮殿外头也是下着这么大的雨,我从这金銮殿外的太和门一直磕头嗑到这金銮大殿下,磕到了满手是血,磕到了头破血流,也未能挽回父皇要褫夺三皇兄兵权将三皇兄革职诛杀的结局。
其后就连母后也遭受牵连饮鸩而亡。
我苏隽柔这一路走来早已是一身遗恨斑斑血泪。
唯一对我最好的三皇兄都已不在了。
曦蕊也没了。
如今……
我除了茜儿,又还有谁呢?”
苏隽柔又回想起那日薄香茜背着他,从落满鹅毛大雪的大街上。
在晶莹透亮的雪花里……
她背着他。
一次次摔倒在地上。
摔得他痛得不行。
好几次把他骨头都要摔散架了,可他却晕晕沉沉说不出话来。
好不容易使尽了最后一点力气……
喊着!
其实是嘤嘤呜呜地求她……
让她干脆把他放下来,被雪冻死在大街上算了。
也省了还得浪费一副好棺材了。
即便是真得被冻死了。
那也总好过被薄香茜这么一次又一次地把他给活活摔死了的好。
至少……
死得还干脆痛快些。
可薄香茜压根儿没听清他说什么,就连她自己都迷迷糊糊不清不楚似的。
苏隽柔实在没办法……
只能拖着病弱残躯。
是不是抬抬手指……
给她指路。
还好薄香茜虽然有点儿路痴,也最终把他背回了王府。
苏隽柔每每想起当日情景,就不禁暗暗觉得好笑。
偏偏他以为的这只小白兔……
真把这只可爱的小白兔接进了宫里以后,他才发现这哪儿是什么小白兔。
分明就是老天爷派来……
要祸乱他江山社稷真龙金身,毁他万乘龙体玄冰罡心。
勾他魂魄,夺他心志来的……
小白狐狸啊!
“薄香茜,朕的小金枝小白兔,朕倒想要看看你究竟是一只能让朕为你豁命守护的小白兔,还是会让朕变得昏聩无道残暴不仁的小白狐狸呢?
但无论如何……”
苏隽柔突然攥紧了拳头,抬头望着森森暴雨中的这幢幢宫殿。
眼神冷厉,冷冷笑了起来。
“你都是只属于朕的!生是朕的人,死……也只能是朕的鬼!”
可苏隽柔却不知道。
薄香茜可爱的时候,会是一只比小白兔更可爱柔顺软糯粘人的小白狐。
但当她狡猾起来的时候……
却也会是一只比小白狐更狡猾危险,甚至是生人勿近的小白兔。
然而狡兔与白狐本就真假难辨。
极易混淆。
若未曾抵近细看分辨,又有谁真能认得清呢?
而且除了薄香茜……
叶曦蕊!
也在……等他。
而她就在薄香茜的身体里。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