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婶吃惊道：“原来你奶奶住院了，希望你奶奶早日康复。”

“嗯……她身体不好。”楚眠眠从大婶的反应中失落地低下头，然后在大婶热情招呼说她家就在楼下有空去她家坐坐中结束了这次对话。

她关上门发呆了好久，那句平日里再正常不过的祝福语在此刻离她很远，早日康复，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待到视线重新轮转之际醒目的颈带让她意识到谢也正站在面前，他根本没有脚步声，她有些局促地开口。

“你站在这里多久了？”

“刚刚。”谢也简短回应，他的目光落在楚眠眠右手有些松开的纱布上，随即他接过她手中的袋子让她坐在沙发上，他去把袋子放好后拿包扎过后剩下的纱布，刚好是最后一次。

楚眠眠的右手在重新被包扎的过程中感受到痛感才觉得自己还活着，她如人偶一般任由谢也包扎。

顿时她意识到一个事实，他是这个世界上唯一能听她说那些事的人，因为他根本就不存在于这个世界。

“你说奶奶真是把我抛下了吗，明明还生着重病，我连见她最后一面都不行……”她不奢求他能有什么通情达理的回答，在这个时刻，她仅是把自己想说的话说出来而已。

谢也为楚眠眠包扎好后瞥了一眼她的模样，然后又看向窗外的天空，今天是个好天气：“这也许是一件好事。”

末了，他又补充一句：“你的父母呢？”

闻言，楚眠眠眼神黯淡下来，哪个父母？是那个在楚家活得光鲜亮丽实则阴暗腐朽的父母，还是她连影子都没见着的父母？

“不在了。”她还是选择后者，不论如何她都不想再回到那个家去。

气氛陷入一段时间的沉寂。

楚眠眠是后知后觉意识到谢也开始打探她的情况，为了避免他再度发问她慌忙反问。

“他们很好，是有钱人。”谢也眼神错开楚眠眠。

谎言，如此明目张胆的，这是楚眠眠心中唯一所想，若说之前是她意识到他们具有相同之处，那么此刻则是真的在他身上看到自己的模样。

她也是这会才意识到自己的无力，面对“自己”她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坐在原处当个傻瓜。

谢也突然转移了话题：“你说这个世界世界有差异，所以在这里也有另一个我？”

楚眠眠一下哽住，难道谢也已经发现什么了吗？她想要手上拿些什么掩盖自己的失措，一边用模棱两可的语言试图混过去：“或许吧，我不知道。”

往好了想，他接下来都会在她的身边应该这辈子都不会与陆予州见面。

“那你在医院里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你还知道些什么？”谢也觉得楚眠眠的回答不太对劲令他起了疑心。

楚眠眠左手搭在右手的纱布上停住呼吸，或许是过于紧张产生躯体化反应，她开始大口喘气。

谢也听见动静迅速扭头，想起救赎任务不得不将疑心暂且放下，为楚眠眠拍背疏通呼吸：“你怎么了？还好吗？”

楚眠眠犹如惊弓之鸟脱离谢也的范围坐到一边趴在扶手上浑身发抖，右手的伤口开始疼痛起来。

谢也没有再贸然靠近，他这时把自己之前在楚眠眠手上看到的刀痕与她的反应结合得出一个答案，明白为什么她会是那个救赎目标了。

可他根本不知该如何做只能静看着一切的发生，因为他是向他人挥刀复仇的人，而她是挥刀指向自己，他不仅不理解更不会那么做。

楚眠眠实在撑不住抽开旁边的柜子拿出药吞下两片，然后把药瓶丢在一边起身去倒水，随着一整杯水下肚，她的世界忽然变得很安静。

眼皮好重，脑袋里什么想法也不剩下，她慢悠悠地回到客厅坐在沙发上，发现谢也在拿着药瓶看她的心中没有恐慌，就连刚刚从他身上找到新生活的“责任感”也失去了。

整个人处于一种麻木的状态。

谢也在看了药瓶上的说明后像是意识到什么，如墨般的瞳孔微缩：“你说的话都是你的妄想么？”

楚眠眠缓缓扭头，她的目光落在谢也的侧脸，窗外的阳光正好打在他身上更添一份虚幻，她的手不自知地想要去触碰他。

在左手食指与中指指腹触及到白T恤上的血污时，她才有了实感，然后服用药后轻飘飘的感觉让她的嘴角上扬。

“嗯。”她无所谓地回答，仿佛什么事情都与她无关。

谢也好不容易变得柔软的心在这一刻遭受重创，楚眠眠的笑容忽然变得很刺眼，他骤然抓住她触碰自己的手腕咬牙冷声：“那还有什么是真的！”

他在这一刻完全不想顾及救赎系统的限制，来到这里以后明明好像没什么区别，可陌生的周遭无时不刻都在提示他自己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来者。

从出生开始他的命运就是被人排斥不受人欢迎，不管到哪里都一样，在谢家如履薄冰维持彬彬有礼的假面他已经受够了。

兴许是先前碰到疯子一下激起他压在内心深处的心情，加上后来她的行为让他震惊，令他的心绪如同波涛汹涌的海面起伏不定。

楚眠眠呆呆地望着几近崩溃的谢也，吃了药以后脑子里一团乱麻，连同对痛的感知都变得迟钝，她很难理解他的话语含义，只是维持着傻傻的笑容。

谢也知道自己不应该过多强求楚眠眠因而又放开了手，她是抑郁症病人，那他呢？他又是什么？回望过去数十年种种，他竟然流下了眼泪。

楚眠眠的笑容停下，她微蹙眉头盯着谢也的脸，他哭了…？他为什么要哭？对了，因为这里不是他原来的世界，她要把他送回去。

在她的“号召”下，他换了身衣服跟她出了门，今天的天气很好，和那天的天气一样，她在心中莫名产生了这个念头却没有想起究竟是哪天。

不管了，先送他回去才是要紧事，他们来到初次相遇的地方，晴山路站牌的马路边，她低着头回忆了好久才勉强记起当时的场景。

可画面只到她在即将被货车撞到的时候，接下来是什么，她愈去想头愈发作痛，最后不得不中断思绪。

谢也眼看着楚眠眠低着头一脸难受的模样却没有再上前做些什么，他怕自己的存在又一次加剧她的病症，就像之前在家那样。

楚眠眠抬头红灯映入眼帘，她决定先按照回忆做了再说，也许重现当时的场景就能够让谢也回到小说中。

于是当远处的奥迪A3开近时，她迈着轻飘飘的步伐走上斑马线。

“嘀嘀——”

谢也没想到楚眠眠冷静下来后居然想去寻死，他三两步上前用力抓住她的手腕往回拉，在奥迪A3按着喇叭擦身而过的瞬间他将她从死神手里救了回来。

这仿佛是对他再次说出那样誓言的印证，他的救赎任务永远也不会完成，不管做什么都只是痛苦的循环。

楚眠眠看着车从自己身边擦过，重心被身后人拉了回去，她的身体是瘦弱如薄纸的，可随之而来的回忆却是无比沉重的。

那晚的雨夜，还有那天的好天气究竟是哪天，她怎么会忘了，是姐姐楚禾禾和陆予州的订婚仪式，更是她跳海的日子。

霎时间，被海浪淹没几近窒息的强烈感觉冲击开她吃了药后变得麻木的感官封锁，她的身体顿时失去力气，整个人倒下去被谢也揽在怀里喘气喘不上来。

谢也终究慌了神，他半跪在地接住楚眠眠，她轻得一阵风就能吹跑，这突发状况让他连基本的理智都失去。

“醒醒，你不能死，快醒醒，有没有人来救救她！”他带着哭腔摇晃着她，高瘦的身形由阳光照射落在一侧变成小小的影子，仿佛他从未长大过。

男孩抱着将死之际的母亲大声哭喊，可没有任何人看向他，一如此刻，晴山路地处偏僻，平日里人烟本就稀少。

楚眠眠难以呼吸白皙的脸颊涨的通红，她的身体被猛烈的摇晃头变得好晕，在太阳与面前人偶尔错开之际，她被和煦的日光轻抚着脸。

就像奶奶的手，她的回忆复苏带来的不止有痛苦，还有为数不多的温暖，好天气……奶奶也曾说过的。

“眠眠，今天天气真好，下午你出门散步回来的时候可以给奶奶带一片你最喜欢的枫叶吗？”

“当然可以了奶奶，奶奶想要什么我都会为你去找来。”

“眠眠嘴真甜，有眠眠的陪伴我可真幸福。”

这样平凡的时刻流淌在她的心间似灌入生命之泉，令她不再被无穷无尽的海水包围，她剧烈咳嗽了好一阵，终于能够呼吸到新鲜的空气。

谢也望着楚眠眠恢复生机，他不可置信地睁大眼，左手直接捧住她的一侧脸试探地问：“你还活着吗……？”

楚眠眠顿时回了神，因为谢也的手太凉，尽管有一些温度，可在她刚刚快要窒息温度骤然升高的脸下就像一块冰。

然后视线恢复清明，如果有任何一个人能表现出担心神态她定会内心大受触动，但偏偏是他，他也会有这样的表情吗？

她再眨眼，发现是自己看错了，他还是那副原来的冷淡模样。

回想刚刚的一幕简直是恐怖片，她把他的手挪开噌的一下站起身回答：“我没事。”

谢也跟着站起身没有再提起刚刚沉声：“你来这里要做什么？”

闻言，楚眠眠忽然望向马路对面，她仍记得那天雨夜依稀看到奶奶的背影，再加上大婶的说辞。

兴许奶奶就在附近的医院住院，奶奶给她留下一大笔钱肯定给她自己也留了钱。

“我要去医院找奶奶。”

“好。”出其意料的，谢也这回没有阻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