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她是被三王妃带出了王府,但那块令牌,却是她趁着固洛昏迷之际,从他身上摸出来的。她的话虽然真假参半,但是到目前为止,没有人能辩真假,固洛昏迷不醒,那女护卫虽不知去向,但是,她不敢也不可能来大都,更何况,林屹川的探子可不是吃素的。
“妙青?”赞丽冷笑,“她倒是个痴情种。当日三哥以情爱为名引诱她委身,她的家族英名毁于一旦,父亲抱憾离世,兄长至今不得志,没想到,如今三哥失势,她依旧不离不弃,真是情深意重。”
祈棠故作无知,问道:“这令牌虽是三殿下贴身之物,但恐怕难以号令他的心腹旧部。若殿下能再寻得些更有分量的物件,或许效果更佳。”
赞丽低头凝视着手中的令牌,指尖不自觉地收紧,仿佛在权衡着每一个可能的后果。片刻的沉默后,她缓缓抬起头:“既是如此,本宫便信你一回。”
“是。”祈棠屈膝,朝赞丽行了一礼,在赞丽允许下,径直离去。
按照计划,林屹川早已将固洛转移至另一处客栈。百里冰眼神闪烁,微微侧首,祈棠心领神会,眼角余光扫过街角,确认赞丽的人果然尾随在自己身后。
她神色自若,用饭时细嚼慢咽,歇息时安然入梦,举止间与寻常一样,除了客栈内外多了几双盯着自己的眼睛,再无其他异样。
五日后,万里云带来消息,赞丽在朝堂上突然发难,她与固洛旧部联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金昌困于王府之中,诛杀南安王及其世子,随后,又以各种罪名将金昌在朝堂的支持者纷纷下狱,一时间,尺利朝堂人人自危。
南安王丧命后,手中军权落入赞丽手中,金昌如同被剪去翅膀的雄鹰,再也没了往日的气焰。
紧接着,她又以雷霆手段迅速把持了朝堂。百官纷纷上书,声讨金昌罪行,直指其荒淫无度、纵情声色,委任亲信、挥霍无度等一百八十条罪状。
金昌最终被押赴刑场,斩首示众。金昌王府上下百余口人,无一幸免,哭声与哀嚎交织成一片,最终归于沉寂。
算算日子,二十一天,赞丽就扫清了朝堂上最大的障碍,比祈棠预计的多了三天。
万里云来报,固洛醒了。他昏迷的这段时间,万里云每日都会给他喂药,那药丸服用后,会让人软弱无力,口不能言,如今的他和死人也没什么区别。
至于尺利可汗诏书上到底由谁来继任大统,又有谁会关心呢呢?她眼下还在尺利境内,她知道这么多秘密,赞丽必然不会轻易放她离开,她将固洛捏在手中,为的就是保全自己,安然离开尺利。
三日后,赞丽登基为帝,整个大都鲜花锦簇,万民欢庆。
当晨曦为雪顶镀上金边,白骆驼引颈长鸣,赞丽乘着金色步辇穿过鲜花拱门,织金锦袍上,孔雀翎羽绣在晨光中流光溢彩。主街两侧立起图腾柱,三十六部使者捧着象牙盒鱼贯而行。玉雕葡萄、月光绸、七弦箜篌在鎏金托盘上熠熠生辉。祈棠被欢腾的商队挤到杏干摊前,跟着拥挤的人群观看这场盛典。
随着赞丽登上高台,她举起权杖,接受万民朝拜。庆典持续了整整一夜,广场上到处是欢腾的人群,热闹祥和的气氛,唯一不合时宜的是,依旧有人尾随在祈棠身后。
祈棠在客栈等候赞丽召见,出乎意料的是,赞丽竟然亲自前来。她心中一惊,旋即盈盈下跪:“乐青拜见陛下,陛下万寿无疆,千秋永安。”
赞丽虚抬手臂:“县主请起。”
祈棠缓缓起身,执壶为赞丽斟满茶水:“客栈简陋,陛下屈尊前来,乐青惶恐。”
“你无需多礼。”赞丽目光在祈棠身上流转,“朕有今日,多亏县主献计。如今大局已定,不知县主今后有何打算?”
祈棠福身一礼,抬眸轻声道:“乐青有一个不情之请,想请陛下成全。”
“你有何请求?尽管说来。”赞丽上前,伸手扶起祈棠。
祈棠退后一步,半垂眼睑,“固洛殿下生死未卜,他的正妃乃我朝寿光亭主,与我私交甚好,陛下,我想见见她。”
“你朝皇帝赐下王妃,是三哥之幸。”赞丽睨了她一眼,“眼下三哥下落不明,王府已被朕派兵保护,你若想见她,还是等三哥回来后再说吧。”
“是。”祈棠扯出一抹苦笑。固洛王府如今重兵把守,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她顿了顿,继续说道:“陛下,乐青想返回齐朝。还请陛下准许。”
赞丽脸色骤变:“朕记得,前些时日你曾说与三哥有不共戴天之仇。如今又想返回齐朝,怎么?不报仇了?”
赞丽望向窗外,秋风萧瑟,落叶飘零。良久,她轻叹一声:“朕并非刻意为难于你,只是……”她顿了顿,似在斟酌措辞,“朕知道你朝女子未婚从父,出嫁从夫。”她转眸看向祈棠,“在我尺利,有能力的女子皆可入朝为官,乐青你聪慧善文,通晓吏事。”
“难道你甘心满腹才华就此埋没?”她目光诚挚,“只要你愿意留在尺利,朕允你参政,专掌制命大权,你意下如何?”
祈棠起身,朝赞丽深深一揖:“陛下,乐青自齐朝来,对尺利的风土人情、朝政要务知之甚少,难以担当如此重任。”她的眼中泛起泪花,“我被固洛殿下掳至尺利已久,家中必然忧心如焚。乐青唯愿早日归朝,与家人团聚。”
赞丽侧目打量着祈棠,接着转头望向窗外:“突围那日,三哥突然没了踪影,他身受重伤,县主,你说他又能去往何处呢?”
她话未说尽,祈棠已然明了。固洛在茫崖突围,残部全军覆没。赞丽虽身在朝堂,又怎会不知那夜之事。
“县主。”她收回目光,转身直视着祈棠,你私自联络林家军调动汜水关一万兵马一事,让朕刮目相看,只是,朕需要三哥来安抚旧部,你若知晓他的下落,不妨告诉朕,只要找到三哥,朕即刻送你回齐。”
祈棠心中一凛。赞丽果然以调动林家军之事要挟她。与掌权者交易,无异于与虎谋皮。“乐青不知道。”她摇头否认,“我并非他的谋士,又怎会知道他的下落。”
赞丽冷笑一声,负手而立:“县主或许不知道,三哥旧部心腹已集结人马,在回齐路上等着你呢。”
祁棠看着她胸有成竹的模样,心中寒意渐生。那些旧部皆为固洛死士,他们效忠的是固洛。赞丽利用完自己,转眼就将自己卖给了出去。
“你将三哥捏在手中,无非是想顺利回朝。”她淡然一笑,“与其被三哥旧部拦下,生死无法预料,不如交给朕,朕保证你能安然无恙地回到齐朝。”
“到底是固洛殿下想要我的命,还是陛下想让我死在尺利?”祈棠稍微提高音量,“乐青本以为陛下是明君。”她顿了顿,满眼失望,“如今看来,您与许多君王无异,用尽心机、权衡利弊。”
“朕为何要取你性命?”赞丽不怒反笑,“朕并非过河拆桥之人,你是齐人,朕留你在尺利,不过是爱惜人才。”她目光柔和的回应道:“朕与你同为女子,知道女子立世多有不易。”
“朕欣赏你。”赞丽走近祈棠,声音低沉,“只不过,若是找不到三哥,朕又该如何与满朝文武交代?”她抚着熏炉里升起的袅袅香烟,“不然,县主给朕出个主意,可好?”
“陛下睿智非凡,智谋过人。”祈棠清冷的眸子直视着她,“固洛殿下的令牌已在陛下手中,您说谁是他,谁就是他。”
赞丽放声大笑,“都说你们齐人狡诈,看来果真如此,只是,世人若真的如此好糊弄,这朝堂大位,岂不是人人都可来坐上一坐?”
“县主既然认定了朕,又为何不信任朕?”她话锋一转,双眸锐利,“县主莫要忘了,你如今身在尺利,若朕真想取你性命,你早已身首异处。”
赞丽抬眸,朝门外喊道:“带进来。”
房门应声而开,赞丽的护卫押着一个五花大绑、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人走了进来。
“县主,此人你可认识?”赞丽示意祈棠仔细辨认。
那人被堵着嘴,头发凌乱,满脸泥垢,她缓缓抬起头,死死的盯着祈棠,口中不断地呜咽着,祈棠看了半晌,终于认出了她。没想到她不仅没死,还落在了赞丽手中。
片刻后,赞丽朝护卫挥了挥手,护卫拉着不断挣扎的那人退出了屋子。
“三哥生母卑微,他在朝堂上孤立无援,便从齐朝弄来二三十个孤女,养在攻相城王府内。”赞丽轻轻抚着茶盏,“这些女子在他的悉心栽培下,个个才艺双绝。”
她轻笑一声,继续说道:“这些女子为他换来了一股又一股的支持,让他在朝堂如日中天,势力日益壮大,只可惜...”她目光一冷,将旁边花棚内绿植叶子拽下一片,“她们稍有不慎,或是做事不和他心意,便被会他随意打杀抛弃。”
“当日,你以同为女子来说服朕,朕信了你,今日,朕依旧以此来说服你,希望你不要让朕失望。”她长叹一声,“经此一事,我朝元气大伤,兵士死伤无数、百姓涂炭之殇,朕希望休养生息。”
她执起祈棠的手,将刚才拽下的叶子放入她的手心:“朕愿遣使携金银器物向你朝请和,送你还朝,并嫁公主以结秦晋之好。”
停顿片刻,她勾起笑意:“县主,朕用这个条件与你交换固洛,你可满意?”
祈棠将叶片捻在指间转动:“陛下,乐青不敢妄议朝政。但乐青愿替陛下分忧,待我回朝,定会向我朝陛下言明陛下所愿,届时,我朝陛下定会遣使与贵国相商。”
“朕只给县主三日之期。”赞丽甩袖转身,“三日之期一到,县主好自为之。”说完,她大步离去。
这一夜,雨水淅沥,寒意渐起。晨光熹微万木皆肃穆。百里冰附在祈棠耳边,“客栈周围又多了许多黑卫徘徊。”
祈棠冷笑一声。这分明是将她困在此处!雨后的天空湛蓝如洗,白云如羊群驰骋在碧蓝草原。微风轻拂,撩起她额前一缕发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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