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芊芊坐在桌边,端着碗大口扒饭。
这几日虽然在爹娘面前她是一个十足有骨气,十足有气节的犟种,饭一粒不吃,水一口不喝,往床上一躺,那就是一个板正标准的心如死灰。
但她也明白自己得活下去,得吃饱了才能有力气,才能将这假模假式,用来威逼利诱他爹娘的“心如死灰”演下去,最终让他们放弃对她婚事的安排,让她自由自在地去追寻那或许要被戳着骨头分说个不休的真爱。
哪怕那真爱最终不是南宫复崖了,那也不会是高昭轩。
所以金芊芊这段时间在自己家里活得像个偷儿一样,每天都是半夜三更偷偷摸出自己的房间,钻进厨房里头捧冷饭吃。
以前她吃饭是很挑的,而今捧着冷饭吃倒是觉得另有一番滋味,菜的汤汁浸透了米粒,好吃且不烫嘴。
至于今天为什么是这个时候出了房间,那纯属是一件意外。
昨儿晚上,她娘亲又来劝了她一趟,但金芊芊躺床上演得太入戏了,四肢肌肉完全放松,整个面部肌肉也完全放松,“心如死灰”被她躺出一种冥想的舒适来。
主要是她娘亲翻来覆去说的话也差不多,语气又温柔,直接给金芊芊催眠得昏睡过去,直到今早才醒,这便错过了昨日的进食,肚子里头空得直咕噜叫,无奈之下,金芊芊今早才贸然出来觅食。
金芊芊刚刚其实是在厨房里头吃的,后来有妈妈进去打扫了,她便猫着腰一路溜来了正堂。
没想到正堂又要接客了。
听到有人靠近,金芊芊慌得赶紧想要捧着饭碗将自己藏起来,但看到走进来的人,她整个人停住手里的动作,也停住咀嚼的动作,腮帮子被饭塞成了两团对称的圆。
“小姐!你……”
门子看到金芊芊,十分惊讶,直想问小姐你不是闭门不出,绝食明志吗,怎么到这里来了,但他立即反应过来这话不是他该说的,更不是该现在当着外人面说的,将话收了回去,只是跟金芊芊介绍道:
“小姐,这是宫里婵娥属左大人派来送喜酒的。”
金芊芊闻声,朝门子挥手,想说知道了,你下去吧,可嘴里塞了饭,她嘟哝嘟哝两下张不开嘴也说不清话,好在门子明白她的意思,自觉退出去了。
金芊芊跟南宫复崖对视了会,立马转过身去快速嚼饭,想尽快将嘴空出来好与他说话。
但才背过去嚼了几下,她想起什么,提防地回头看向南宫复崖,两手挡住嘴,突然猛地几步冲到南宫复崖面前,拽住他的衣袖,确认将他拴住了,确认过他不会在她不注意的时候跑走了,才肯背过身去继续咀嚼。
金芊芊背身背得不太彻底,从南宫复崖的角度,能看到她鼓起来的脸颊在很快地耸动,拧眉无奈地笑了。
南宫复崖本不愿教训她,可又生怕她急得把自己给噎着,轻声道:
“你慢些。”
金芊芊没理他,依旧嚼得很快很用力,过了一会,伸长脖子哽了一下,将那满嘴的饭咽下去,她回头,
“你是专程来见我的对不对?”
“左依棠只是你找的借口,且不说你与她没什么交情,我和她也许久没有见面了。”
“所以你就是专程来找我的对不对?”
金芊芊将南宫复崖或许会为此行前来而找的借口都想到了,一开口就说了一大堆,将这些借口全部堵回去了,就是要逼得南宫复崖直抒胸臆,叫南宫复崖承认他就是想见她不可。
可南宫复崖此次就没想找借口。
他就是来说他想见她的。
看着金芊芊晶亮的眼睛,南宫复崖突然又紧张了,他轻轻点了下头,而后掏出他打从回京就一直想给金芊芊的东西。
那东西被他细致用布包好,一直贴身放着,展开后,两枚同心结躺在中间,一枚紫色,一枚黄色。
金芊芊好奇,伸手拎起其中一枚紫色的。
这玩意南宫复崖贴身放久了,携着他的体温,一拿起来,触手温热。
金芊芊看向他将这些东西拿出来的位置。
那里靠着心脏。
金芊芊勾着唇,将同心结捧在手心里捂了一会,像是感受着他心脏跳动的温度,然后才展开手掌打量同心结。
细看两眼,金芊芊发现这同心结与平常能见的不一样,不是简单的两根长绦系成田字形实心结的模样,上头还多出两缕细细的线。
以为是自己这枚同心结没绑好,金芊芊特意去看了眼南宫复崖手中的,发现另外一枚也是如此,判断出这多余的应该就是特意留出来的没错了,正想要发话问询,南宫复崖主动介绍道:
“这是我外出,经过一片村庄时,从他们那讨来的,他们当地特殊的同心结。”
金芊芊:“有什么说法吗?”
“那片村庄里头有个庙,供着他们当地的姻缘神,那姻缘神手持三色丝绦,三色却各管不同的情爱。红色是庇护男人与女人之间的情爱的,紫色是庇护男人与男人之间的情爱的,黄色则是庇护女人与女人之间的情爱的。他们当地的人说,每一种爱,只要是发自真心的,都无须受世俗,受躯壳束缚,是平等的,值得被祝福的。”
南宫复崖握着手里的同心结,摩挲两下,
“那晚我们在村庄附近停脚,半夜我到处闲逛,经过那座寺庙,正巧碰到一个僧在门口望月,我与他点点头打了个招呼,他叫住我……总之我们聊了一会,觉得甚是投缘,我便向他请教了一番,问他,我这样的人……像我这样人,若是爱上一个人该怎么办。僧告诉我说,‘别人怎么办你就怎么办,无有分别,无有差异。爱这件事只与爱本身有关。再健全的两个人碰到一起,再怎么合适,没有爱也没用,倒没有哪哪都看上去不合适但偏偏生出真心的爱来得般配。所以……真心最要紧,爱最要紧。’”
南宫复崖说这些话时紧张极了,一直垂眸盯着手里的同心结,金芊芊就这么看着他。
“其实我这人……从出生就在泥潭里打滚,后来几经辗转……总之,我经历过的那些事,没叫我觉着我自己是什么得天独厚,受上天眷顾的货色,我觉得老天眼里压根就没我。所以我怨愤过一段时日,但怨愤太累了,某天在路边听别人说好死不如赖活着,觉着甚是有理,之后就想着干脆能活一日是一日就好了,稀里糊涂的活,命运推着我走到哪,我就去哪,我不争取,也不偏执。直到你……你出现……我都不敢相信,你怎么会出现呢,出现在我身边了?我居然也有这样的运气。怕不是人死前给喂的糖吧,叫我上路时少些遗憾,能乖些跟着收魂的走,别气得我直接灵魂出窍那刻就愤恨地挥拳打人了。”
南宫复崖话声越来越小,说到后面,自嘲地笑笑,摇了摇头。
“我不是什么太会说话的人……之前留白鸽给你,确实是想遮掩我递信回京的动作,可我也是真的想与你……想与你说说话,但我的回信,写得……唉,后头我想多写的……但,其实我有写很多话的,但我没寄出来……只丢个无聊至极的“好”给你……这件事你怪我吧。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不寄出来……总之……但是总之,我的心里话是,我今天说了这么一堆,我想说的真心话是……”
南宫复崖抬头看了眼金芊芊,视线又很快垂下去,但是他似乎觉着这句话得看着人的眼睛说,马上又抬眸与金芊芊对视,
“我今日就是来见你的,我就是想见你,想亲口告诉你,我是喜欢你的。”
南宫复崖眼中的光芒似星辰闪烁。
将最胆怯于说出口的话道完,将那口气抒发出来,他后头的话便又顺畅起来了。
“我喜欢你,是真心喜欢你,从第一次见你时,你说你喜欢我时,我便喜欢你了。只是我……不够坦率,差点勇气。”
金芊芊没说话,只是看着他。
南宫复崖没得到回应,一下又忐忑了,
“我知道我先前做的事,看起来不像是喜欢你的样子……总是逃避……今天这样,看起来像是说谎骗人了。但……你相信我,我之前是做的不对,但如今我也是真的……在说实……”
“我知道的。”
金芊芊倒是不同以往总是笑嘻嘻的面貌了,非常认真,
“我相信你了。就是你刚才说你喜欢我时,你的眼睛格外好看,我看得有些出神,想多看一会,所以才没有应你。”
“所以……”南宫复崖道。
“我会将我们的情况与爹爹娘亲说明的,放心,我最会对付他们了。他们之前生气的也只是我喜欢上了一个不喜欢我的人,若是你也喜欢我……这事应该相当好沟通。”
金芊芊说完,顿了一下,突然耷拉起眉毛,撇起嘴,
“但你之前那般对我,我也真的有些生气。”
金芊芊双手叉在身前,后退一步,“这笔账得好生清算的。”
南宫复崖:“怎么算?”
金芊芊侧过头,用手在额上点了一下,“喏。”
南宫复崖:“什么意思?”
金芊芊又点了一下额头。
南宫复崖还是疑惑,甚至抬起了自己的手,学着她的动作,在自己额头上戳了一下,
“嗯?”
金芊芊无语了,直起身,手指点了点他的嘴唇,然后再点了点自己的额头,贴心地将路线都给他规划好来,“喏!”
“先浅浅向你讨个之前让我不开心的债,至于其他的账怎么算,之后再说。”
金芊芊说完,指尖挥动两下催促着。
旋即她的手被南宫复崖抓住,然后轻轻的吻落上来。
……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江抚明!你看你看你看!!!”
一大早坐在桌案前整理昨天从婵娥属抄录回来的案件线索,门外冷不丁传来这么道尖叫声,江抚明吓得心脏突突跳了一下,无奈地抬起头,就见得金芊芊嚣张地旋转跳跃进了她的房间。
真是好快乐……
她也是真的要被吓死了。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