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
缓了口气,江抚明扶额问她,
“你前些日子不还蔫吧着吗?”
金芊芊站定,顶胯拍拍侧腰,“你看嘛!”
江抚明撑着桌子站起,上半身稍微往前倾。
距离远,金芊芊今天穿的衣服颜色又花,江抚明看不清,于是抬手指挥道:
“你过来点。”
金芊芊点着脚侧身挪了几步,模样很是滑稽。
看着金芊芊的步伐,江抚明觉得又是无奈又是好笑,对她叫她看的东西越发好奇,眯起眼,细致打量。
这回江抚明看清了。
“哦,同心结啊,还是紫色的!颜色真别致……不过,诶……上面怎么夹了几缕头发啊?你掉发掉得这么严重……不,掉得这么刚好?还是你故意绑在上面的?”
金芊芊听完江抚明的话,脸瞬间拉下来,扶着腰间的同心结,像是怕它听到了这样的话要伤心,摸了摸以作安抚,同时回击道:
“你这人还是同我刚认识你时一样,不解风情。”
“风情?”
江抚明听到这两个字也是诧异了,她本就看线索看得头大,而今有人煽风,她正好点火,叨叨叨说了一堆,
“怎么不解风情了?我实话实说成不解风情了?我就问你,谁成日戴着个卡了头发的腰间佩饰到处乱晃的,别说风情二字了,那简直是在展示病情。”
江抚明拽过自己的头发,音调一夹,试图展示自己对金芊芊这番作为的理解,
“嗨,大家好,我是掉发大王,你看,这是我今日掉的头发,对的,都是我亲自掉的,再过不久它们就全部掉光啦,我就秃了。”
江抚明说完把头发放回去,
“你这造型我怎么看都只能这么想。”
金芊芊气得一拍桌,朝江抚明吼过去:
“这不是掉发!更不是病情!!是定情!!!是定情信物!!!!”
“定情……信物?”江抚明反应了一下,恢复正常,“南宫复崖给你的?”
金芊芊两手环抱在胸前,仰了仰头,“昂!是呢!”
“你们……”
江抚明点了点同心结再点了点金芊芊,嘴角勾起来,笑着祝福,
“嘿,金芊芊,恭喜啊!”
“多谢多谢!嘿嘿……”金芊芊步伐轻快跳到江抚明桌边,身子一斜,屁股一歪,坐到她的桌上去。
距离凑近,江抚明又看了两眼同心结,说实话,这玩意在二十一世纪真是不那么常见了,总之她从小到大接触得不多,但紫色的同心结她是第一回见,在上头绑发丝的同心结款式她也是第一回见,于是她不免有些好奇,合理地提出自己的疑惑,
“所以你确定这同心结不是收在匣子里,而是挂在腰上招摇过市的吗?”
“嗯?”金芊芊低头看了眼,“有哪里不对吗?”
“不,我……我提个我的观点啊,只是我的观点……”江抚明道,“这应该是你和南宫复崖两个人的发丝吧?”
金芊芊点头,“对,南宫复崖说,当地的村民说是要将两情相悦之人的发丝绑在一起的,意为永结同心白首偕老,他们的同心结上面专留了两缕线,就是这个作用。”
“哦,那应该跟我想的差不多了,是特殊的结发礼没错。但我从前见到的……嘶,反正我见人家剪下头发绑在一起后,都是拿东西,比如匣子好生存放的,像你这样戴在外头的……你别生气,我真没见过。而且我看这绳结也不紧,你走路晃来晃去的,你就不怕这头发它撒了,散了,掉在地上不见了?”
江抚明知道提起这个不太合适,看着金芊芊的脸色,已经尽可能地在注意措辞了。
金芊芊恍惚也听进去了的样子,思索了一会,
“你这话虽然不中听,说的时机也不太好……但……似乎有些道理,南宫复崖说将头发绑在一起以后,也没说要怎么存放……唉,怪他没问清楚。只是今日我戴都戴出来了,应该不会这么霉马上就弄掉吧。我回去再将它收好就成。”
金芊芊说完,捂了捂同心结,看向江抚明桌上摆着的东西,
“行了,说说你吧,你在干什么呢?脸色这么不好,方才说话语气也够呛人的,遇见什么难事了?”
提起这个江抚明就发愁,要说昨天她心态还算得上良好,而今真是有些焦灼了,她一屁股坐下,手撑在桌上,挠了挠头发,
“楚后将刻刀杀人案交到我手里了,还命我在三天内查清,不然入刑室。”
“啊?”金芊芊前几日可谓是与世隔绝,所以这传遍乾都的消息她现在才知道,震惊过后,她弯下腰来看江抚明誊抄的线索,“这么大个案子……这不摆明难为你吗?你怎么得罪楚后了?够有能耐的啊!”
江抚明想到段休瑾那番谋逆的事业,叹了口气,前因后果总是不好详尽道来的,
“行了,风凉话就别说了,放它们搁你肚子里吹吧。唉……这案子难办的很,关于那人的线索很少,先前薛清将军将整个乾都的雕刻翻了个底朝天,对比了刻刀型号,都没有一模一样的,那刻刀特殊,尾部带小勾子,似乎专为取心特别设计的,取刀时直接能将里面的肉剜出来。屋中留下的脚印更是稀奇,全部都是猫爪,猫爪绵延到门外无一例外都会消失。但猫怎么可能杀人取心呢?真是荒唐!反正忙活了一通,可用的线索寥寥无几。那几个受害者更是没有什么交集,有男有女……所以这才是最可怕的地方,完全没有寻仇的动机,找不到彼此之间的联系,简直就是无差别杀人……疯子!凶手就是个疯子!”
江抚明又挠了几下头发。
金芊芊拿起纸页看,翻了两下,面色凝重,
“而今我有什么办法能帮到你吗?”
江抚明昨日连停尸房都去过了,除了在门外吐了一番,实在没得到什么其他的信息,她摇摇头,垂头盯着桌面,过了一会,突然想到这一切不过都是因为左依棠。
昨天江抚明将她接手案件的事情告诉段休瑾,也告诉段休瑾眼下线索实在不够,段休瑾就怀疑婵娥属有没有藏线索让这桩案子死活查不出来的可能,派人去找左依棠,可左依棠简直人间蒸发了似的,杳无音讯。
或许找到左依棠会是一个法子。
想到金芊芊与左依棠也有交情,江抚明拉住她的手,
“你还能联系到左依棠吗?”
金芊芊:“左依棠?”
“她许久没找我了……唉,这人淡薄的很,很少有交好的,从前都是我找她玩,她从没来找过我一次,不管有没有麻烦事,几乎都不会主动来跟我说,怎么了?”
江抚明失望地垂下头,放下手,
“那好吧,没事了。”
金芊芊观察着江抚明的反应,低头看她,
“这案件找到左依棠以后会好办些吗?”
“或许会吧……又或许不会……”江抚明叹气,整个人瘫在桌上,“天知道会不会。”
金芊芊见状,也跟着揪心,在旁边默默呆了很久,突然眼睛放光,
“诶!我想到一个人,找到她或许就能见到左依棠了。”
金芊芊拍了拍江抚明的肩,
“咱们要不要去一趟?那人住建安巷。”
“建安巷?”江抚明一听,坐直,下意识问,“那人叫什么名字,你知道吗?”
“具体的……我记不太清了,但好像姓张……叫张心心,还是张兰兰来着……诶呀,我记不得了,走不走?”
江抚明一下站起来,“走!反正在这干看也看不出什么了,出去碰碰运气吧。不过你们怎么认识的啊?”
金芊芊挽住江抚明的手,“我跟你说……”
在很久以前,有一次金芊芊拉着左依棠上街玩的时候,左依棠半道去药铺里买了些伤药,当时金芊芊就担心左依棠是不是受伤了,拽着她问了好一通,左依棠却说她其实没什么事,是她的一个好友身上有伤,有很多伤,需要抹很多药,但她的好友境况窘迫,又不总是支付得起药费,所以她得时常记着她,时常给她买药。
当时金芊芊听着就快吓死了,怎么有人身上老是有伤的,追着她问了好久,左依棠却怎么都不肯说,整个人愈发闷了,金芊芊问十句她才答半个字,沟通得非常吃力。
那天两人就这么散了。
后来有一天,金芊芊在自己家铺子时,正巧不巧碰上出门办案的左依棠,那段时间乾都也有个大案,是预告杀人案,那个凶手每隔三日就在官府门前下取命书,用打油诗来预告自己即将在哪作案,以什么方式作案,就是玩一个看你查案快还是我杀人快的游戏。
婵娥属忙得不可开交,左依棠正巧看到金芊芊,拐进来给她塞了一袋银子,还交代了个地址,拜托金芊芊帮她买药送去那里。刚说完,左依棠后脚就被拉走了。
金芊芊认路的本事虽然很一般,但对于那户人家,她的印象还是挺深的,门前不远处有一口井。
那口井是建安巷里头唯一的井。
到了那户人家门前,金芊芊敲了许久,门才打开。
当时是夏天,一打开门,女子的衣袖是挽上去的,手臂上全是伤痕,有血痕也有淤青,有些地方看得出先前已经结过痂,但旁边又有新伤叠过去。
女子见陌生人来了,马上把衣袖拉了下去,她明了金芊芊的来意,接过药以后,就马上将门关上了。
但金芊芊怎么都忘不掉,也怎么都不放心。
之后她又几次上门拜访问询过那女子,那女子依旧躲避不言,直到金芊芊有次上门遇到了她丈夫,一个凶神恶煞膀壮肩宽的大汉,那大汉直接给金芊芊驱赶出去,没几天,左依棠就上门来骂她了,叫金芊芊少管闲事,自那以后,金芊芊就很少再找左依棠玩了。
左依棠从头到尾没与她正儿八经说过那女子的姓名,唯一一次还是从那屠夫口中听到的,但她没听太真切就是了。
“心心!”
“兰兰!”
“喂!有人在家吗?”
两人走到门前,金芊芊敲敲门,冲里头喊。
到这里,将一切联系起来,江抚明才联想起卷宗里提起的人,最后一位死者的亲眷——“张心兰”。
金芊芊还在那“心心”“兰兰”个不停,江抚明捶了捶她的手臂,制止她再乱喊下去,直呼其名,“张心兰!”
江抚明将名字拼好以后,金芊芊一瞬也恢复记忆了,她扭头看向江抚明,还在惊讶于江抚明怎么做到的,下一刻,门打开来,先前金芊芊见了多次的女子站在她身前,两人眼神触了一下,对面很快挪开,甚至有点想关门的架势了,门稍稍拢了些,但旋即停住,张心兰支吾发问,“你们……有什么事吗?”
金芊芊问,“你知道左依棠而今在哪吗?我们有急事找她,却怎么都联系不上。”
张心兰攀着门的手紧了紧,低下头,“我……我不知道。”
金芊芊:“那她近段时间到底干什么去了,你知道吗?她没联系过你吗?”
张心兰摇头,“没,没有。”
两人在前头聊,江抚明就一直注意着张心兰,张心兰脸上几乎可以用五颜六色来形容了,红肿的眼睛,青紫相间的淤青,褐色的疤,黄白色的皮肤。裸·露在外的地方没几块好皮,手背上的小痂,像拍死的红蚂蚁横尸遍野。
脑中灵光一闪,一些碎片信息瞬间连通,江抚明想到张心兰的丈夫屠夫孙平,也是六具尸体里面唯一一具不是呈伏跪认罪状,不是关在屋内,附近没有猫爪印子的尸体。
金芊芊问了一通,听到的除了“没,没有”,就是“没有没有”,“没”,她有些着急了,但又不好对张心兰发火,就在原地站着崩溃了一会,哀嚎一声,打算拉着江抚明原路返回。
江抚明没跟着金芊芊走,试探问一句,
“张心兰,你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还有你的手,这伤口是怎么回事?”
江抚明的语气不算重,提起这些伤,却还是给张心兰吓了一跳,张心兰立即将手从门边拿开,两手缩进衣袖里面,肩膀耸起来,“我……我……我我我……”
支吾半天没有下文,张心兰整个人快要哭了。
看到她这个反应,江抚明心里那个不太明朗的猜测被描实,她心情沉重,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朝张心兰点点头,转身正想拽着金芊芊离开。
才转过身,张心兰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你们是不是来查我丈夫的死的?”
江抚明回头看她,神情复杂,脑子也很乱,
“嗯。”
张心兰:“三天后查不出……会死人吗?”
江抚明实话实说,“我不知道。”
张心兰缓慢而迟疑地点点头,像是下定什么决心,“好,那我知道了。”
说完,她关上了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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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转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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