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遭人一撞,定睛一看,却是湛乐,只见她难得面露尴尬慌张,也不解释,只是将她拽到辛夷花树下,走得甚急,碰到树干,花朵扑簌簌掉落,漫天花雨。门内忽然有人惊呼,暖阁之门硬生生破开,冲出来的人径直奔向公主,忽地跪在地上,抓住她的手臂。
被湛乐拉住的公主本来莫名其妙,这会儿又来一个,更是一头雾水。磨勒的下属们纷纷围上来,情急之下,满口嚷的是自己国家的话,吵得三人脑袋嗡嗡作响。小霜大喝一声:“放肆!”横冲直撞挤到跟前,捉住拉扯主人的陌生人的肩膀,要将其扔出去,磨勒大声劝阻:“不要冒犯我家主人!”
湛乐也忙说:“先住手,不是敌人。”公主收起手臂,示意那人不必再跪,待那人站起来,三个姑娘看到脸,不禁吃了一惊,小霜奇怪地问:“苏雅,你怎么变成男人了?”苏雅满面惭愧,说着:“欺骗公主,是我的罪过。”又要跪下去,公主低声斥责道:“你是站不稳么。”他便不敢跪了。
使者们听到了,愤愤不平,磨勒倒是很平静,轻声同公主说:“殿下,这是我们的王子,只因战乱流落至此,幸亏得到萧姥姥和您的垂怜,殿下才平安无恙。”公主点了点头,小霜翻了个白眼,苏雅时不时被鞭打,亏得她说得出口垂怜两个字。湛乐很和气地笑说:“恭喜恭喜,王子的家人一定盼着骨肉团圆,将军还是尽快启程吧。”说罢还给磨勒递了个眼色。
苏雅卸掉了浓妆,脱了钗裙,堪堪束着长发,换了若水的装束,水红团花外衣只套了一只衣袖,露出象牙色的丝衣,质地考究,是若水世家时兴的式样,但仅仅穿了一半,显得衣衫不整,磨勒不满他不顾体面,但又怕触怒他,抵死不从,只好百般迁就,听见湛乐帮自己说话,神色感激。
小霜看苏雅是个男人,喜不自胜,心想自己终于熬出头,只等他走了,她就是公主身边唯一的旧人。真心实意地笑嘻嘻地说:“恭喜你呀,苏雅!”他听见这话,狠狠瞪了她一眼,小霜不由得一惊,她从未见过一向驯顺的苏雅流露如此怨毒的眼神,于是闭上嘴巴走到一边。
苏雅神色哀戚:“公主,我六岁来到府里,已经发愿一辈子不离开,无论是何种身份,我都乞求留在您的身边。”磨勒赶紧说:“殿下万万不能任性,您的母亲和姊妹都盼望与您早日重聚?”他冷冷地说:“劳烦你告诉她们,既然当初送我到东女国当质子,不妨继续当作没有我这个人。”
磨勒又苦苦劝说:“您是何等尊贵的身份,或许过不了多久,您的亲妹妹就要登基成为若水的女王,咱们的王子怎么能自轻自贱当别人的侍从呢?”湛乐旁观,心想这磨勒是给自己的主争名分呢,正要阻止,又思及萧姥姥将这人从小男扮女装留在府里,又刻意接近公主,应是早有安排。凭他的姿色和身份,加上长年的情谊,的确配得上公主。于是继续不说话。
公主面对一脸期待的主仆,说道:“你家里人都来了,那你就回去吧。”她是个直性子的人,心想苏雅既然不是女人,姥姥和自己不便使唤男仆,留他也没什么用处。苏雅脸色苍白,浑身颤抖,仆从围上来想要带走他,他抗拒地甩开。
这时候,有人说:“乖侄女,你怎么撇下客人跑出来了?”缪矞雪坐在步辇上,懒洋洋斜靠着,稍稍撩起绘着孔雀纹的帐幔,故作好奇地说:“哟,这是哪来的公子,长得倒是一表人才。你的知己可真不少,也不知道像谁。”
她们这才发现缪矞雪还带着阿环来了,他望着公主和苏雅,眼中涌动着惊讶和伤心。公主心里不舒服,但她不敢掉以轻心,极力端出冷静的姿态。苏雅知道这是姥姥和公主的死敌,登时敛容站立,不敢轻举妄动。
缪矞雪眼光落在她们身上,心里想着萧姥姥打得好算盘,她不忙着联姻,原来已经在家里调教好了一个。她笑吟吟地说:“我看,这儿太小了,要办喜事不够气派,不如去宫里。”此话一出,众人不禁屏息,阿环心中失落不已,心想自己终归是迟来了一步。
公主嗤笑道:“陛下应该去找索家商量才是,毕竟和索家成婚的是您,又不是我。”缪矞雪悻悻地放下帐幔,讥刺道:“牙尖嘴利,和你母亲一样的毛病!”说罢拂袖而去。阿环心里一松,心想公主没承认,她一定没有婚约。公主见女王走了,收回视线,撞上他的目光,旋即移开,他又思索,人多口杂,她一定是不好和我解释,我先回去,从长计议。恋恋不舍地走了。
磨勒看到缪矞雪阴晴不定,若有所思地打量她们,心中有些不安,巴不得早早离开。公主说:“将军,你带着苏雅走吧。”她如蒙大赦,行礼感谢,苏雅自知无望留下,含泪说道:“即使如此,我只有以死明志了!”挣开束缚,一头冲向院中水井,众人来不及拉住,正巧阿环折返回来,迎面撞上,双双摔倒在地。
侍从们七手八脚扶起二人,磨勒见状,也不敢勉强他,走到公主身边为难地说:“您看,王子不肯和我们走,您是不是能容他留在身边?”公主默然走近苏雅,打了他两个耳光,苏雅顿时安静下来,不再寻死觅活。磨勒拦住不忿的属下,心想打断了王子的念想也好,省得纠缠不清。当下领着人走了。
阿环看见人散了,想要和公主私下说话,奈何这一下撞得不轻,忍不住哎哟一声。公主闻声,走过来,拽住他的袖口,将他拉起来。他的腰还疼着,又很开心她理会他了。公主往后面走,他也乐颠颠跟上去。
到了后院,围栏里有一头黑熊,支起半身,扶在栅栏上,仰头张望。公主从小霜手中取过钥匙,打开大门,熊钻出来,亲昵地贴着她的胳膊,不停磨蹭,口中发出低沉的声响,公主抓了好几把它的脑袋,示意它走出去。
后山渐渐清晰,小霜拦住阿环,示意让公主和小熊独处。他只好停住,见她越走越远,淹没在露水盈盈的蔓草中。这时候,宫里派了女官过来,见面便说:“女王有请,公子请移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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