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玄序也因这突如其来的情况而愣了一瞬，但很快便反应了过来，立刻想要掏出手机照明。

然而刚一动作，胳膊便猛得被人握住，因为太过用力，小臂处甚至感觉到了疼痛，但也只是一瞬间，握着他的人似乎便意识到了什么，立刻收了力，然而却没有收回手，依旧抓着自己。

他身旁只有郁商，因此抓住自己的是谁自然不言而喻。

郁商怕黑吗？

想到这周玄序不由加快动作，然而手臂处的触感实在太过鲜明，即使隔着一层羽绒服，周玄序似乎还是感觉到了自郁商手心处传来的热意。

虽然有些卑劣，但一时间他竟有些舍不得掏出手机。

当然，他也只是想想，但动作终究还是还是比刚才迟缓了一点。

周玄序掏出手机，点开手机自带的手电筒。

白色的灯光瞬间驱散了周围的黑暗，也露出了站在他身旁的郁商。

周玄序本以为以郁商的性格，灯亮了之后肯定会立刻松开自己。

然而没想到的是他却并没有，反而将自己握得更紧。

周玄序这才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

他转过身，然后就见郁商一只手抓着着他，一只手捂着胸口，因为低着头周玄序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看到郁商整个人在止不住地发抖。

“你怎么了？”周玄序连忙问道。

然而郁商似乎已经说不出话，整个人仿佛脱了力一般缓缓蹲下，自己抱住了自己。

“郁商？”事到如今周玄序怎么可能看不出这根本不是简单的怕黑，于是连忙想要把他从地上扶起，“我送你去医院。”

然而郁商却仿佛被魇住，依旧一动不动，只是紧紧抓着他的衣服。

“没事。”好一会儿，郁商才终于有了声音，“让我靠一会儿就行。”

见他终于有了回应，周玄序这才稍稍松了口气，但并没有彻底放心，只是同样蹲了下去，因为齐平的视线，这才终于得以看清郁商的脸。

此时是冬天，然而郁商的额头上却已经沁出了冷汗，面色苍白如纸，抓着他衣服的手指用力到指尖泛白，看起来没有一点安全感。

周玄序看到这一幕有些不忍地垂下眼帘，手臂下意识抬起，似乎是想要抱住他，但最终还是在离他不远的地方放了下去，只是身体向他靠近，想要让他靠得更舒服一点。

手机自带的灯光亮度有限，因此楼道内依旧昏暗，但郁商还是第一次在这种环境中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安全感，不适如同潮水一般褪去，但郁商并没有第一时间起身，这还是他们第一次靠得这么近，他实在是有些贪恋。

许久，郁商终于有了反应，扶着周玄序慢慢站起身来。

“刚才是不是吓到你了？抱歉。”郁商低着头不敢看他，生怕被他发现自己那一点私心。

然而周玄序似乎并没有发现什么，闻言只是摇了摇头，“没事，我们先出去。”

说着便和他一起转身向下走去，手中突然传来一阵牵引力，郁商低头看去，这才发现自己还抓着周玄序的外衣。

被他抓着的衣角已经变得温热，虽然有些不舍，但郁商还是连忙放开了手，只是那块地方被他抓的太久，已经有些皱了，好在周玄序并没有发现。

因为有了灯光，楼道不再像刚才那么昏暗。

而且……

郁商向右看了一眼，周玄序的手机拿在左手，且全部向他这边照了过来，因此郁商这边的灯光要更亮一点。

一直到出了学校，来到了灯火通明的大街上，郁商这才觉得自己重新活了过来。

身上的冷汗一点点退去，被风一吹，让他不受控制地发了个冷颤。

“走。”周玄序直接伸手打了一辆出租车。

出租车很快停下，郁商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周玄序拉了上去。

经过这么一遭，估计周玄序也不会再和他一起去吃饭，因此郁商还以为是要回家，然而没想到的是，刚一上车就听周玄序对司机说道:“去最近的医院。”

“医院？”郁商一听立刻拒绝道，不用了。”

然而周玄序根本没有理会他的拒绝。

很快，便到了医院。

晚上医院的人并不多，周玄序一开始还不太确定挂什么科，于是去导诊台描述了一下郁商的情况。

导诊台的护士听完他的描述，道:“听你说的像是幽闭恐惧症，可以挂心理科。”

“心理科？”周玄序听到这儿愣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转身去自助挂号机挂了号。

然后按着上面的指示来到了医生的办公室。

因为晚上人不多，所以刚到就听到了医生叫号叫到了他们。

郁商似乎还有些犹豫，周玄序见状则先一步推门走了进去。

见周玄序进去了，郁商也只能跟着进去。

“怎么了？”医生是一位很和蔼的中年人，见他们还背着书包，一看就知道是学生，因此态度更加温和，“是谁不舒服？”

“我。”郁商见逃不过，只能认命地上前一步，在椅子上坐下。

“哪里不舒服？可以跟我说。”医生闻言，目光立刻转移到了郁商身上。

郁商也不知道该怎么描述，一时间卡了壳，真说起来也不是什么大事，既没有影响他的生活，也没人在意过。

“其实也没什么。”

“是吗？”医生问道。

郁商恹恹地点了点头。

然而这时，却听一旁有声音传来，“他怕黑。”

“怕黑？很严重吗？”医生一听立刻对着周玄序问道。

“是。”周玄序点了点头，然后看了郁商一眼补充道:“刚才楼道里突然断电，他很不舒服。”

“具体是哪里不舒服？状况可以给我描述一下吗？”

这个问题周玄序自然没有办法代为回答，因此医生又看向了郁商。

郁商避无可避，只能回答了起来，但答案依旧避重就轻，“头晕。”

医生看出来他的不太配合，但依旧很有耐心，“还有吗？”

郁商闻言抬头看了医生一眼，他的眼神很温和，让人生不出任何戒备。

“没有力气，出冷汗，很……恐惧。”

“这样啊。”医生一边说一边给电脑上打着什么，“是经常会出现这些情况还是只有处于特定的环境或场所时才会这样？”

大概是因为医生的态度实在太过温和，因此郁商也一点点放松了下来，对于医生的话也不再排斥。

“只有周围黑暗时会这样。”

“当你处于黑暗中时，那些症状会立即发作吗？”

“会。”

“那你平时睡觉时怎么办？”

“会留一盏小夜灯。”

“所以……这个症状已经持续了很长时间对吗？”

“是。”

“那大概有多久了呢？”

郁商听到这个问题瞬间沉默了下来，像是在回忆着什么，许久，才缓缓从口中吐出一个数字。

“九年。”

医生听到这个回答放在键盘上的手不由停了一下，片刻后才继续打起字来。

“童年时是有过很糟糕的经历吗？”

这个问题郁商没有回答，但他的态度不言而喻，因此医生也没有继续追问，只是给他开了单子让他去做了心电图和脑电图，排除了甲状腺功能异常，然后让他做了一份调查问卷。

做完后医生医生已经基本可以确定是幽闭恐惧症，于是给他开了些药，并叮嘱他压力不要太大，放松心情。

郁商以为一切结束，于是和医生道了谢后便要去取药。

然而周玄序却没动，而是问道:“医生，除了吃药还有什么治疗的方法吗？”

医生闻言抬手扶了扶眼镜，“自然也有，只是都需要一个漫长的过程，我们一般治疗幽闭恐惧症常用的有两种疗法。”

医生说到这儿顿了一下，似乎在思考先说哪个。

“第一种是暴露疗法，就是通过不同的方式让患者暴露在封闭的环境中，过程中不允许患者采取闭眼睛、哭喊、堵耳朵等逃避行为，鼓励患者勇敢、不逃避。如此反复多次治疗，直到患者的恐惧、焦虑情绪下降或消失。”【1】

郁商听到这个方法便已经开始感觉到不适，刚想拒绝就听周玄序问道:“第二种是什么？”

“第二种叫系统脱敏法，是对患者恐惧的场景进行由弱到强的排序，然后让患者先接触弱恐惧场景，再循序渐进地接触更恐惧的情境，以达到使患者逐渐对场所的恐惧感降低，从而减轻焦虑反应的目的。”【2】

周玄序听到这儿沉默了片刻，这才回道:“我明白了，谢谢医生。”

周玄序说完这才和郁商一起出去，两人一起来到药房取药，郁商刚准备过去，手中突然一空，然后就见周玄序已经从他手中拿走了就诊卡，然后径直向药房走去替他取了药。

等他们出了医院，已经十点多了。

郁商对此十分过意不去，耽误了周玄序这么长时间，而且他还没有吃饭。

这个时间点再邀请吃饭已经有些不合适，因此郁商原本想叫车回家。

然而没想到的是到了医院门口，周玄序却突然问道:“你饿吗？”

郁商闻言抬起头，看着周玄序探究的目光很快便明白了他的意思，他自然是饿的，但却不敢开口，因为他有些分不清周玄序是不是在客套，生怕自己乱答应会惹人烦，毕竟今天已经麻烦周玄序够久了，他怕自己万一说了饿会让他觉得麻烦。

郁商从不想成为任何人的麻烦。

“不说话我就当你饿了。”周玄序一边说一边在手机上看着什么，“我也饿了，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郁商听到这儿才终于确认周玄序不是客套，这才回道:“我都可以。”

周玄序听到这儿，正在手机屏幕上滑动的手指停了一下，“没有都可以，重选。”

郁商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只能认真想了起来，只是他对食物的态度一向冷淡，一时间脑子里能想起来的竟然只有姥姥楼下的那家杏仁茶。

“杏仁茶。”

郁商下意识说道，但刚说完就后悔了。

毕竟高中生正长身体的时候，一碗杏仁茶周玄序肯定吃不饱，而且他们现在离老城区十万八千里远，怎么可能为了一碗杏仁茶再跑到那边。

因此郁商马上就想改口说自己说错了，然而还没开口就听周玄序回道:“好。”

这回郁商是真愣住了，许久才回过神来，“可是很远。”

“我知道。”

“在老城区，姥姥家楼下，就是你上次去过的地方，真的很远。”

“我知道。”

周玄序说着抬起手准备拦车，然而没想到的是，却突然听郁商继续问道:“你不觉得麻烦吗？”

周玄序闻言转头看了过来，然后就见郁商低着头，虽然看不见他的眼睛，但周玄序还是从他身上感受到了一股强烈的自厌之感。

他又问了一遍，“你不觉得我很麻烦吗？”

郁商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为什么要问这么软弱的问题？明明今天晚上已经在周玄序面前暴露了这么多事，明明这些事情他永远都不想显于人前。

心中有很多话，但好在理智终究还是克制住了自己，因此他只是反反复复地问出了一句。

“我是不是很麻烦？”

“不是。”郁商话音刚落，就听周玄序很果断地否定了他。

郁商闻言抬起头来，然后就见周玄序正一瞬不瞬地望着自己，很认真地回答了他的话。

“郁商，你从不是麻烦。”

【1】【2】来源于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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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