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霜年眼中最后的画面是一道猛地弹起的身影,他还没来得及说不是故意的,眼前便是一黑,身体不受控制地倒了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恢复意识。
只是周遭黑暗一片,不知身处何处。身体也无法动弹,刺骨的寒冷仿佛将他经脉血液都冻住了一般。
片刻后,又宛如掉进了岩浆火海,五脏六腑都在灼烧。
极致落差的冷热交替之下,江霜年感觉下一秒自己就要被冻成冰块,然后被一把火烧成灰烬。
他是真的很想骂娘——老天定是觉得他过得太顺了。
让他穿越第一天被严刑拷打,受尽各种酷刑;第二天就身中剧毒,随时一命呜呼。
他趁着断气之前在心里疯狂骂天骂地。
忽然,脚上传来微微刺痛。那痛极轻极柔,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然而不过片刻工夫,江霜年体内断崖式的温度似乎开始慢慢融合,身体也越来越重,缓缓落在了实处。
封闭的听觉如同漏了风的轩窗,隐约能听到一些细微的声响。其他感官也随之恢复。
他这是被哪个好心人救了?
胸口突然一凉,一只温凉带着老茧的手在他胸前肌肤上轻轻摸索,激起阵阵痒意。
江霜年猝然睁眼,将那只不安分的手一把握住。
那只手顿了一瞬,猛地抽开:“你醒了?”
江霜年看着那张如玉般的脸,一眼便认出了此人。
他曾经在娱乐圈见过的俊男美女比比皆是,可萧夜千通身的气派依旧能让他眼前一亮。他给人的第一感觉就是温润清雅,硬要形容的话,就像那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
萧夜千未听他应答,淡声解释:“公子莫要误会,我并非坏人。公子身中剧毒,心脉不稳,需尽快施针。”
江霜年把手摆正,刚想说“有劳”,话都到嘴边了,忽然间想到了自己的人设。
萧夜千身为游医,定然去过许多地方。而他这原身既是杀手,也断然不会只拘泥于同一处,说不准两人先前是否见过。
虽说萧夜千不论是在众人口中还是他亲眼所见,毋庸置疑是个极好的大善人。可一个人身体里面换了魂也绝非小事,还是谨慎些的好。
他扯了扯萧夜千的袖口,说:“我躺好了,来吧。”
萧夜千顿了片刻,微微颔首,又伸手来他胸口摸索。
江霜年身体敏感,实在怕痒得很。他身体紧绷,强忍着尽量不动弹。
萧夜千出声安抚:“公子不必害怕,身体放松便好。”
江霜年实在绷不住,笑出了声。
萧夜千动作一顿:“何处不妥?”
江霜年清了清嗓子,坏笑着问:“小公子可摸好了?感觉如何?”
萧夜千脸上肉眼可见地蒙上了一层绯红。他二话没说,果断地扎了下去。
“多谢圣医为我解毒,在下感激不尽,额……”江霜年话音骤然一顿,开始凝神苦想。
按理说人家救了他的命,合该给些报酬的。只是对着这样一个人,“钱”字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总觉得会给此人平添了俗气。
萧夜千顿时面色沉重,欲言又止。
江霜年见状立马收了不正经,一颗心直接跌入了谷底——通常医生露出这个表情,**不离十就是绝症了。
果不其然,萧夜千踟蹰片刻说:“对不住,我医术浅薄,公子所中之剧毒,我暂且无法根除,望公子见谅。”
江霜年醒后并未感觉太多异样,因而也就不曾深思。那帮人既一心想杀他,下毒又怎会留情?他这条命,分明是萧夜千从阎王殿里拽回来的。
萧夜千名声在外,医术独绝。如今都摇了头,他或许真的就只能等死了。
萧夜千往针袋里收着针,说:“此毒凶猛,会迅速摧毁五脏,继而打破身体平衡,失去各个感官。”
“不过公子也不必太过伤心,此毒我虽不能解,但也还是有其他法子的。”
江霜年坠入深渊的心脏又被高高抛起。他虽心里激动万分,面上却未表现出多少:“什么办法?”
“此毒每月会发作一次,届时五脏俱痛,到那时可以用针灸暂且医治。只是每用一次,脏腑都难免受损,所以还得尽快找到解毒之法。”萧夜千淡声道,“我近日都会待在京中,会尽力为公子寻解药,公子每月来此寻我便可。”
人生最幸运之事莫过于虚惊一场。且这是江霜年穿越以来,唯一感受到的善意与温暖。
他满心澎湃的感动之情无以言表,于是拉着萧夜千的手借力起身,张开双臂扑了过去。
无关于其他,只是他发自内心的感激。且此举与他的轻浮人设也算相得益彰。
萧夜千猝不及防,被抱了个正着,身子一僵,便要挣扎挣脱。
江霜年先前起得猛了些,趴在萧夜千身上呛咳了两声。
萧夜千迟疑抬手,在他背上轻拍了拍,一言难尽地说:“公子,你还是先躺好吧。”
江霜年拍了两下他的肩,一副要结义发毒誓的架势:“往后若有需要,尽管开口。”
萧夜千用力推开他的胳膊,挣脱开来,恨不得离他八丈远:“公子客气,救死扶伤乃医者本职。”
江霜年见他如此大反应,这才意识到自己太过激动,以至于用力过猛,浪过了头——先是人家上茅房突然闯进去(虽然当时头晕眼花,的确什么也没看着),而后一醒来就调戏人家,还拉拉扯扯,搂搂抱抱。在旁人看来,他应该已经成了变态的程度。
这也得亏萧夜千脾气好,否则八成早就一脚把他踹出门了。这也是他近些年来,第一次演技翻车这么离谱。
萧夜千只说了句“好好休养”,随后转身快步进了与之打通的另一间房。
江霜年盯着那扇门,想到萧夜千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心里便如猫抓一般,浑身不得劲——大抵是中毒过深,脑子出了点问题。
他下床赤着脚跟了过去。门大开着,他在门前止了脚步,抬手敲了敲。
片刻后,萧夜千才出声让他进门。
江霜年蹑手蹑脚地走进,一眼便瞧见床上躺着的人,正是早上那重病的小孩。
萧夜千未抬头,一心只在那小孩身上。
江霜年尴尬地清咳了声:“他怎么样?”
萧夜千恍若未闻。
江霜年:“那什么,我说方才我是死里逃生太激动了,你信吗?”
萧夜千给那小孩擦拭的动作未停,肩膀轻颤了两下,缓缓开口:“你今早叫人葬的那些人,在你看不到的地方仍然还有很多。怪只怪我能力有限。”
他说这话时,语气里有藏不住的嫌恶与冰冷。
江霜年在资本运作的娱乐圈摸爬滚打了那么多年,对此等作为再清楚不过——资本才是规则。他如今也算有身份有地位了,却仍旧生死不由己。
他首先要做的,就是尽快找到那倒霉太子,稳住地位,才好继续向上爬。只是想到此事,他真是一个头两个大。
江霜年心绪杂乱,一筹莫展,偏头就看到了小孩榻边端正摆着的琴,心思一动——哦,他差点都忘了,他这原身不仅是杀手,还是个琴技超绝的乐师。
“圣医这把琴做工精致,绝非凡品啊。”
“我算不得圣医,公子叫我名字就好。”萧夜千抬手轻抚琴弦,“这是我父亲的琴,也是用来治病的。”
“先前竟没听说过古琴还能治病。”江霜年对此表示十分新奇。
萧夜千点头:“古琴可以通过音高震动来调节脏腑。”
这还真是巧了。江霜年顺势问道:“那你能教我吗?”
萧夜千疑惑地转头对着他。
江霜年想也不想就开始胡扯:“你先前说我身上的毒是直接破坏脏腑,不知每日闲时弹琴是否有益。”
萧夜千颔首:“虽不能解毒,但也的确有好处。只是我日里多在外面。”
“那我晚上来找你如何?”江霜年这话几乎是不假思索的。
萧夜千张了张嘴,此时的沉默可谓是震耳欲聋。
江霜年也并非不知此言怪异且唐突,只是此事的确迫在眉睫,他这不是走投无路了嘛。他敢说他不会弹琴,一本正经地找人学吗?那不就等于满大街嚷嚷他不是原主。
屋内一片寂静,落针可闻。萧夜千嘴唇紧抿,一言不发。
咚咚咚——
此时外间传来一阵敲门声。
萧夜千起身往外走,走到房间门口顿了顿,淡淡“嗯”了一声,视为同意了他先前的请求。
江霜年松了口气,同时也在疑心来人是谁。他有种不好的预感,总觉得挨着他准没什么好事,也不放心地连忙跟了过去——虽说他的确不想死,但也总不能连累了好人。
门外站着灰黑两道人影。那黑衣男子他今早才见过,正是那三公子叶麟。另一位面容冷峻,不苟言笑,想来也是组织里的人。
“萧公子好,我与我四弟二人此次造访,不打扰吧。”叶麟说。
萧夜千比了个请的手势:“二位公子里面请。”
江霜年歪头瞧着三人——他们果然认识,还好自己醒时留了个心眼。
“早上才分别,咱们这么快又聚上了。”
叶麟冷哼:“萧公子,多谢你替我大哥捡了条命。只是我们此时有事要谈,便不打搅了。”
萧夜千点头让出路。
江霜年不太想走,他待在这里心里万分踏实。他勾了勾萧夜千的肩,不太情愿地出了门。
身后萧夜千的门板却关得十分果断。
江霜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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