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星深吸一口气,回眸望向那双藏了无数心事的眼。
他听到了。
这是顾长星脑中唯一的想法。
邵时辉静静地看着自己,眼中有挣扎有痛苦,最后在无数次翻涌中安抚了思绪,换上如月色平静的湖面。
他将自己的围巾摘下,套在对方的脖子上,叹道:“大半夜的不睡觉,跑出来吹什么风。”
顾长星吸了吸鼻子,低头看向鞋面,上面落了一滴寒露。
“邵大影帝真是敬业,大半夜的还要找出来找我对台词。”
邵时辉刚才说的那句话,是剧本中与女主剖白的名言。
但顾长星知道,那句话,是邵时辉读剧本时擅自加上去,借此对自己说的。
邵时辉眼中划过一丝隐约的光,像流星,稍纵即逝在黑不见底的眸。
他回道:“横竖睡不着,见你下来了,便对个词。”
顾长星笑了笑,没接话。
哪里是想对个词呢!
分明就是想将他的伪装扒了,露出内里遮盖得拙劣的伤口,将最不堪的记忆全部翻找出来扯个稀碎,或许还会撒上一撮盐巴。
他不该把邵时辉想得这般坏。
可眼前的这位,着实恶劣了些。
“回去,别在这里吹风了。”
恶劣的影帝将他抄起,一路半架着直到扔进淋浴间。他就站在磨砂门外,督促着不许用凉水。
顾长星浑浑噩噩地想:邵时辉的八块腹肌中,可能分别藏了八桶坏水。
坏得不尽相同,但都指向同一个结局。
邵时辉一直想给顾长星挖个深渊巨坑,诱哄着他往里跳,最后再用这八桶坏水将他里里外外洗个干净。
夜过去了大半,一番折腾下来,顾长星早已睡意全无。他裹了厚重衣裳,坐在落地窗前的单人椅上,捧着邵时辉亲手煮的姜汤小口地抿。
“我从不给外人亲手做姜汤。”邵时辉将冒着热气的杯子递给他时,不忘又重复性地说了这句话。
三个月前,顾长星还不觉得有什么特别。而今在这套房中进出时间久了,相处下来才能品出来其中的滋味儿。
若将其中的词句替换一下,大可以理解成:“我从不给外人亲手做羹汤。”
顾长星想起热搜上密密麻麻的字眼,忍不住叹了一句:“你怎么不做给曾黎喝?”
邵时辉明亮眼睛里盛着比顾长星还要清醒的光,他哑然失笑:“你就这么醋着他?”
“怎么会?”顾长星不紧不慢地放下杯子,姜汤已被喝去一半:“毕竟在热搜新闻里,他才是你的绯闻男友,不是吗?”
那眼神意味深长,能将人盯着不自在。
可邵时辉是什么人,见过大风大浪的船长,才不会为一点波动而乱了阵脚。
他往沙发大靠背上一躺,笑出声:“是就要承认了?”
邵时辉盯着顾长星的眸,似要将他钉在原地,接受迎面扑来的坦荡炽热:“你分明知道那个背影是谁。”
顾长星眸光微动,半晌才凉声道:“邵影帝还真是敬业,几次三番暗示下来,我竟拒绝不得了。”
邵时辉眼中一闪,像灯芯“啪”地炸出亮光。他喉结滑动,说:“你知道我在暗示什么。”
顾长星拿起剧本,道:“对剧本么。这些台词戏里都有,我晓得的。”
邵时辉盯着眼前的人不说话,半晌才敛去面上微不可查的抢夺神色,牙尖一擦:“你还真是聪慧过人。”
“彼此彼此。”顾长星蛮客气地说:“邵大影帝下次想对戏,也可省了这番拐弯抹角。我既然承了你的恩惠,合同一签也算半个下属了,老板吩咐员工做事,不用不好意思的。”
邵时辉险些要被气笑了,他咬着腮帮子,品到一丝咸腥后才蓦地松开,敲了敲还剩半杯的姜汤,说:“夜深露重,喝完我们再对戏。”
“晚些不可以吗?”顾长星面上略过一丝细微的遗憾:“虽然味道不错,但我才洗了热水澡,再被这口姜烫着,身上出汗,粘腻在这毯子一样的睡袍里,很是不舒服。”
邵时辉笑:“那就换一件,多大点事儿?”
顾长星翻了一页剧本,声音颇响:“您老有钱没处使,可别往我身上浪费。有这闲工夫不如换个咖啡的牌子,这蓝色包装喝着苦,容易睡不着觉。”
他将失眠的缘由全赖在了咖啡上,竟是半分不舍得往邵时辉身上套。
邵时辉再大的气,也在这一句不舍得里尽皆消了。
二人对戏上了头,一吵便是一宿。第二日邵时辉顶着个黑眼圈走出门时,便被住在隔壁的新演员逮个正着。
“哟!邵爷这是打哪儿来的鸡血浇头?慷慨陈词了半宿没睡?”
邵时辉懒着抬眼:“贺映秋,你一个二少爷跑出来闯荡娱乐圈,不怕被家里抓回去?”
“嘿!我家那老头子不看娱乐圈。”贺映秋一把搂上邵时辉的脖子,低声道:“我跟你说,昨晚又有狗仔拍你了。”
邵时辉毫不意外:“正常,他们也要吃饭不是?”
贺映秋神色古怪地看了邵时辉半晌:“你还真是......扶贫老干部啊?”
邵时辉“嗯”了一声。
“小道消息,现在有大V博主要买你的通稿,真不提防着点儿?”贺映秋严肃道:“要知道,之前那几张照片可是没脸的。”
邵时辉登时抓住关键:“他们拍到正脸了?”
贺映秋愣了愣:“那个机位很难拍不到吧?而且你们不是分开下楼的吗?那么大的绿化带又没有遮挡,那张脸可谓是360度无死角全方位展示啊!”
这番话听上去夸张,却也说的是事实。
邵时辉哑声道:“哪家狗仔拍的?有渠道吗?”
贺映秋掏出手机,打开某个界面递给邵时辉:“诺!你自己看。”
邵时辉仔细翻着威胁短信里的每一个字,眉心不展。
“也就我的电话号码跟你差了一位数,对方粗心大意没检查,才发到我这里来了。”
贺映秋翘着手,懒洋洋说:“万一对面是个帕金森,再手滑输错两个数字发给别人,有你好受的。”
邵时辉不动声色地将电话号码拍了下来,直接发给了法务:“老袁,把照片买下来,准备一下刑事诉讼。”
过了一会儿,老袁的声音从那边传过来:“老板,对方出价1000万。”
下一条语音:“他们有病吧?想钱想疯了?”
面对如此精准而犀利的评价,邵时辉只手写了几个字:“给。”
老袁的声音顿时鬼哭狼嚎,连老板都不叫了:“别啊少爷!老爷要是知道你千万金买照片,真的会剁了我的!”
邵时辉轻笑一声:“没事,你官司上赢回来就行。”
二人一唱一和,把坐在对面喝咖啡吃早餐的贺映秋看得一愣一愣。
他放下茶杯,低声道:“不是吧邵爷,你是真的打算老干部人设一条走到黑啊?”
邵时辉抬眼,发出无声疑惑。
贺映秋说:“你手写,你家法务的语音恨不得在手机里按个大喇叭,就不能学一下9键或全拼?”
邵时辉淡淡“哦”了一声:“习惯了。”
贺映秋一呆。
邵时辉追加一句:“懒得换。”
贺映秋:“......”
许是邵时辉太过摆烂,时髦到没边的贺映秋终于忍不住从裤带子里掏出一个蓝牙耳机,在邵时辉面前晃了晃:“知道这是什么吗?”
邵时辉:“我只是慢,又不是傻。”
“蓝牙耳机,知道不?”贺映秋一边打开手机界面一边操作:“你看,打开蓝牙,搜索设备,匹配型号......”
“你教我这些做什么?”邵时辉打断道。
贺映秋嘴角一抽:“你不知道你的洋鬼子手机漏音吗?”
邵时辉:“......”
“呵。”他冷笑一声。
还真不知道。
今天的早饭不知怎么地,像是厨子没睡醒一样,发挥极其不稳定。邵时辉吃得乏味,便随便挑了几分,叫工作人员打包好,自己拎回总统套房。
贺映秋瞪着眼,满脸不解:“你没吃够就多盛点呗!怎么还连吃带拿的。”
邵时辉含蓄笑笑:“自家不必这么讲究。”
他刷了卡,按下电梯键。
“不过说真的,昨天那张图虽然露了脸,但看着也不算很清晰嘛!你没必要那么紧张。”贺映秋满手是汗喋喋不休地说。
邵时辉瞥了贺映秋一眼:“究竟谁在紧张?”
贺映秋:“啊?”
“叮”,电梯声响,邵时辉阔步走出电梯。
“拍得不够清晰,证明狗仔的设备不行。”
邵时辉嗤笑:“那边给的工资才这么低吗?连个长枪大炮都买不起,学什么贩卖花边新闻。”
贺映秋“啧”了一声:“邵爷,论起不知人间疾苦,你是这个。”
邵时辉的余光带到竖起的大拇指,淡然道:“过奖,我真的是在嘲讽。”
说罢,也不顾贺映秋吃了苍蝇般难看的表情,刷开了房门。
“回来了?”里头传来一个声音,紧接着轻缓的脚步声响起,露出一张似雪如玉的脸。
贺映秋余光匆匆带过,脚步一顿,撤回了前进的动作。
“顾长星?你怎么在这儿?”他惊叫一声。
顾长星分明也愣住了,他看着眼前还算熟悉的脸,极为惊诧:“贺少,好久不见,你怎么也来了?”
邵时辉左看看右看看,将早餐往桌面上一放:“你们认识?”
顾长星霎时浑身僵住,随后心虚地别开眼。
贺映秋浑然不觉,极为认真地描述道:“当然认识!当年他来这里当群演,接的第一部戏还是我介绍的呢!”
邵时辉忽地沉了脸:“接戏?群演?”
贺映秋道:“对啊!那时候他刚来,什么都不懂。我正好认识一个玩得开的导演,就把他塞进去了。”
好,很好。
感情出国留学都是假的,背着自己跑来演艺圈才是真的。
邵时辉气得笑不出声,字都懒得打了,当即发了一段语音甩给法务部:“那照片别买了,对方爱发就发,我巴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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