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映秋只觉这个早上的见闻之广,不亚于去整形医院开了个眼角。
“你跟邵爷认识?”他看着顾长星道。
顾长星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跟纨绔贺少解释清楚自己跟邵时辉的关系。
主演与替身?上司与下属?正品和翻版?
亦或是......
没死的前任。
他动了动嘴角,半晌才憋出来两个字:“巧合。”
“什么巧合?”贺映秋脑子不够用,转了好久才惊呼一声,直愣愣地看着顾长星问:“我靠你现在这么有钱!居然住得起总统套房了?还选在影帝隔壁?”
顾长星嗓子有点干。
他怎么没想到贺映秋是这样的思维模式?
邵时辉在一旁冷眼掂着,眼中阴云密布,似乎在酝酿着什么狂风暴雨。
“聊够了吗?”
贺家二傻子这才看到倚在门上居高临下的邵时辉。
“不是,你不回自己房间,堵在人家门口干嘛?”
邵时辉笑了几声,眉间划过无奈,两只手指夹着房卡亮在瞎子眼前:“看清楚门牌号,这是我的套房。”
贺映秋仔细地看了几眼房卡上的数字,再退了两步看了看门口的挂牌,说了个不太文雅的草字。
“你,你你你!”他手指的抖比不上瞳孔巨震的频率:“你他妈的真有绯闻男友啊?”
当事人张了张嘴,辩解道:“我不是。”
贺映秋转头,神色悲悯,重重点头:“我懂,我都懂。每个人都有不为人知的悲苦,我深能体悟。”
不,你不懂。
顾长星神色复杂地看着金玉温养出来的富家哥儿,叹息道:“可我真的没有。”
贺家二少爷掌心一挡,郑重承诺:“放心,我嘴很严,绝对不往外说”
顾长星根本不放心,他几次三番想说清楚,最终还是选择放弃。
舆论不会平地起,人们只会选择自己愿意相信的。
贺映秋这种混惯上流圈子的人见了太多腌臜事,他宁愿相信邵时辉只是一时兴起包养了个漂亮情人,也不会认为有资本家为了照顾下属,将礼贤下士这四个字搬到现代进行实操演绎。
只见贺少神色复杂地说:“邵爷,我没想到你的口味如此独特,居然喜欢搞水仙?”
没等邵时辉皱着眉问出“水仙何意”,他又大言不怕死接了一句:“原来照片上的那个人就是顾长星啊?”
“什么照片?”顾长星的眼神在二人之间来回扫了几眼,突然问。
邵时辉忽然冷下脸,大门“砰”地一声:“与你无关。”
这话也不知道对谁说的。
顾长星被响声里的愤怒镇住了,他低着眸,站在门边,一言不发。
这副沉默不语的模样,把邵时辉刚浇上水泥的心又给踩得一塌糊涂。
“过来。”他按住心底的咆哮,沉声道。
顾长星动也不动,头依旧垂着,将微微颤抖的手背在身后,用墙压紧。
“过来。”邵时辉无奈,再次重复。
顾长星依旧没有回应。
“......”
邵时辉实在没招儿了,走上前去一把将人扯了过来,按在落地窗前的沙发上。
“吃早餐。”
顾长星眸光微颤,愣是半个字没听进去。
邵时辉见状,一把将装着蒸饺的盒子撕开,夹起一个就往人嘴里塞。
那粗暴蛮横的模样,恨不得把顾长星噎死。
顾长星被堵得呛咳,紧忙抓住了邵时辉的手,狼狈地边咽边说:“我吃。”
怕人不信,又重重地叹了口气,服软道:“我真的吃。”
邵时辉这才安静下来。
他盯着顾长星慢吞吞的动作,怒气堵在心口,发泄不去。
脾气是死倔的,往事是如烟的,脑子是一等一清醒的。邵时辉费尽心思,就是为了绑住这条好不容易抓到的鱼,好叫对方无法再潜逃回藏身的泥潭里。
他想算笔旧账,却始终不敢贸然行事。毕竟面前这个人,说什么都是一副死不承认的模样。
邵时辉咬牙咬得腮帮子发软,恨不得将人生吞活剥了去。
顾长星速度极慢,那几块填不饱的蒸饺凉透了也还剩一块,他缓缓放下筷子,一言不发。
阳光穿过身后的落地窗落在他背面,在发丝处打出浅浅光晕。
配上那低眉顺眼的模样,像极了等待教廷审判的圣子。
邵时辉心底的水泥路又呼啦啦地裂了一半。
“我是什么洪水猛兽吗?”他问。
顾长星猜不透这话的含义,轻易不敢回,只能中规中矩地顺着话说:“不是。”
“你这副模样,倒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邵时辉冷哼道。
顾长星眸中一动,轻声道:“影帝多虑了,我只是在想照片的事。”
这话分明藏了试探,如履薄冰的意味再明显不过。
只要邵时辉不提当年旧事,捂住伤口的创可贴就还在。只要二人默契地避而不谈,伤疤就可以视而不见。
“既然如此。”邵时辉沉吟:“那你且说说,担心什么?”
顾长星终于抬起那死气沉沉的眼:“听贺少的意思,我被狗仔拍到正脸了,对吗?”
“嗯。”邵时辉难得顺着他的话。
在邵大影帝眼里,顾长星就像个被粘土糊上裂缝的瓷人,外表看着完整精美,实则稍微用点力气,就能捏成拼不起来的碎片。
他不能用蛮力,但也决不允许顾长星使用手段把模糊不清的篇章揭过去。
他只能拿起铲子不断地挖坑。
初时只是浅,叫顾长星一眼就能看得出来,轻易避开。也只有这样,他才能用温水煮青蛙的方式,在顾长星毫无察觉的情况下越挖越大,直到足够深时,一把将人拉入坑底,让他避无可避。
他可不想让顾长星跑,再留自己独守空房。
见人不说话,邵时辉问:“你又在想什么。”
“你有照片。”顾长星说。
不是询问,不是猜测,而是重如铁锚的肯定,邵时辉想瞒也找不到话。
更何况,他也不想瞒着。
邵时辉轻笑一声,抬手搭在沙发的靠背上,懒懒将顾长星望着:“照片还在狗仔那里,这会子估计已经发出去了。”
顾长星陡然捏紧了拳头。
他抬起眼,目光在抖:“为什么这么做?”
邵时辉挑眉,装作没听清:“什么?”
“邵时辉,为什么这么做!”顾长星抑制住喉间的颤:“你是顶流,风吹草动都能火上一阵,为什么次次都要把我捎上?你明知我这张脸和你同框会带来什么舆论,但昨晚仍旧没有半点遮掩就选择下楼找我,你是想我红?想我火?还是想借狗仔的营销炒作把我捧出来,顺势走一条黑红路线?”
他越说越激动,胸口不断起伏着:“你是我老板,我确实说不得什么,但我求你,请不要把一个人带到不属于他的位置!”
“邵时辉,我担不起......”
邵时辉有些意外,他似乎没想到一张照片会引起顾长星如此剧烈的情绪波动。
其实细想下来,顾长星这番话也并非全无道理,他不是没动过借狗仔爆料顺水推舟官宣顾长星签约一事,但......
他徐徐叹了一口气:“顾长星,我不会这么对你,从来不会。”
邵时辉的语气难得没了调笑或狡猾,带着独给顾长星的温柔缱绻:“我下楼,是因为真的担心你。”
影帝眸中的深情沉甸甸的,看得顾长星心跳漏了一拍。
他听见邵时辉继续说:“我不舍得叫你走黑红路线,也不会借人之手来捧红你。顾长星,你本是天上最亮的启明星,不该沦落到这个地步。”
如果当初,没有不告而别的话。
顾长星呼吸很重,满腔淤堵愤怒如同烂泥一般糊在了嗓子眼里,叫空气进不来,出不去。
他盯着邵时辉,恨不得把人钉进沙发中。影帝说的情话比台词还溜,看在三金的份上,半个字都信不得。
邵时辉头一回体验到什么叫荣耀困身,他无奈拨开手机屏幕,将老袁的聊天框打开,推到顾长星面前,按下语音条。
老袁的尖叫顿时像扩音器一样滋滋作响:“老板,你能不能不要想一出是一出!我照片都拿到手存档了你才跟我说不买?1000万!那是整整1000万啊!”
顾长星眼睛死死盯着语音条,脸色比纸还白。
“1000万。”他的声音早已沙哑得听不清了:“把我全家卖了都不值这个钱。”
邵时辉关掉手机,说:“我花得起这个钱,你就值得。”
屋内不热,却烘得顾长星额间滑下一滴水珠。
他嗤笑,眼中只有对自己的不屑:“邵影帝,好手段。”
邵时辉挑眉:“我不懂。”
顾长星目光悲凉:“买下照片,我就欠了你1000万,只能满打满算把20年合约走完,不然一辈子都还不起这个钱。”
“至于不买照片么......”他嘴角扯出一丝嘲讽:“你在逼我。”
至于逼他什么,二人心知肚明。
顾长星就这么平静地将邵时辉凝望着,而与此同时,邵时辉也在凝望顾长星。
他们像斗兽场里的两头困牛,互不相让,僵持不下,死命地抵着对方,就看谁先低头。
邵时辉不退,是因为不甘。而顾长星的倔强,是因为不能。
不甘,是因为圈套已下,收齐覆水的代价不小。而不能,往往是因为身后万丈深渊,无人托底,退无可退。
不能比不甘,往往更可悲。
最终,邵时辉败下在了名为不舍的情绪中,他万般无奈,迁就着顾长星选择了迂回战术。
反正这个合同一签就是二十年,照片拿在手里,他有的是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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