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长的上课铃响了三遍,班主任张俪老师一直在门外杵着,直到走廊上空无一人,才缓缓的走进教室。
“同学们,今天是最后一节自习课,也是咱们三年二班在翰林的最后一堂课。之后的三天你们在家自行复习,养足精神准备之后的中考。”
“还有,千万检查好考试的随身物品。不要睡的太晚,不要吃辛辣刺激和太凉的东西,更不要吃的太补以免肠胃不适应,也不要胡思乱想,大家拿出最好的状态正常发挥就行。我相信你们!一定都可以取得理想的成绩!”
此刻的教室鸦雀无声,三年来从未有过如此安静。
老师的这些嘱托,从最后一次摸底考试结束后,就不厌其烦的一遍又一遍的唠叨,大家早就烂熟于心听腻了,但今天却觉得这短短几句话的分量重如千斤,直戳心窝。
张俪摘下眼镜,擦拭着镜片,她以为是眼镜片蒙了灰,其实是思绪翻涌,泪腺有不听使唤的趋势。
可她是班主任,她不能当着学生的面哭,于是背过身去,在黑板上写下了八个铿锵有力的大字: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顿了顿情绪,回过身,对着台下五十张可爱的面庞深情的说:“你们是我带的第一个毕业班,我永远以你们为骄傲!”
安静的课堂再次陷入更加深邃的空旷里,突然一声嘹亮的声音划破天际,是班长易川,他挺拔的站起,喊出了那句熟悉的:“上课!起立!”
全班同学齐刷刷的站起,“老!师!好!”
隔壁班级听到二班传来的声音纷纷效仿,一时间,整个年级的走廊都回荡着此起彼伏的“上课!起立!老师好!”。
这是少年们给老师送出的最珍贵的毕业礼物。
而这一声声的呐喊,也饱含了大家对未来的憧憬、幻想、迷茫和不知所措。
此时,此刻,此地,翰林中学2008级,真的要毕业了。
......
盛夏六月,太阳底下有一群焦灼的家长正陪伴他们的孩子,度过人生中非常重要的时刻
中考成绩很快就出来了,有人欢喜有人愁。
不出所料,易川凭借着压倒性的高分被省重点录取。
萧章也凭借自己在篮球专业方面的硬实力,顺利的升上了翰林本校的高中部。
初中的三年时光,他早就喜欢上了这个学校的一草一木,眼下就算是重点高中来挖墙角,他也不去。
不过,他非要待在翰林的理由,主要是因为他的女神——师礼礼,也在这里,往后又能继续远远的看着她了。
每次只要想到这里,藏不住心事的萧章就像泼猴一样按捺不住的原地躁动,哪怕是在游戏对战,也能发疯一样的狂喜。
但是,他嘴巴却严的很,暗恋这事儿他也只告诉了岑兮一个人,而且还是在暑假快结束,高中即将开学的时候。
岑兮事后联想起初中三年的种种碎片,才后知后觉,怪不得这家伙每次去食堂、洗手间、操场,甚至接水,放着更近的路不走,都会刻意的绕远道,还美其名曰多走走锻炼身体,原来是要经过人家八班的门口呀!
还有,他没事儿老傻笑的原因也找到了,岑兮一度以为这哥们儿就是傻呵呵的,原来人家早就芳心暗许了,是在犯花痴!
妈呀!这人藏的也太深了吧!就他这毛毛躁躁的性格,居然能瞒得这么严实!真是厉害了!
果然,暗恋会激发人的无限潜能!
其实根本不是萧章的城府有多深,就他那每次遇到师礼礼就直愣愣的眼神,还有路过人家班门口时情不自禁的张望,根本不难猜。
只是岑兮呀岑兮,开窍太慢!
不过这样也好,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单纯又自在,青春期该有的情愫翻涌被她一键跳过了,自然也逃过了那些少男少女的心酸和痴缠。
别人都各有着落,岑兮的去向也不算差。
她凭借着中考前的奋力一搏和从天而降的好运气,面对超纲的试题居然临危不乱超常发挥,比原本预估的分数线整整高了三十多分,让本来岌岌可危的未来,迎来了柳暗花明。
虽然还是没有如愿升上母校直属的翰林高中,但也稳稳的挤进了一所老牌学校,在全市的排名跟她本人的状态一样——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中不溜儿。
新的环境,新的伙伴,她也有了新的憧憬。
之前她的世界里只有她自己,没有远大的理想,只要不太费力的考个大学,毕业以后再找个按部就班的工作,朝九晚五就行,行业什么的都无所谓,最好是铁饭碗、干到老的那种,这样她就能腾出主要的精力看小说、写故事了。
然而,经历了残酷的中考,她意识到未来还有更严酷的高考,那才是人生的大考。
在这之前,她一定不能再像初中那样吊儿郎当的不当回事了,越努力,才能越幸运。
“兮哥,中午一起吃饭呗?放学我去找你”上午的最后一堂课还没结束,岑兮口袋里静音的手机发出了嗡嗡的震动声。
她知道肯定是萧章那个家伙,就没有急切的掏出手机回信息,而是继续跟着老师的思路琢磨课本上的例题。
下课铃响了之后,她才打开微信,查阅着这一上午收到的各种消息,并第一时间给萧章回了一个字:“行”。
岑兮就读的第二中学,是位于市中心闹市区的一所老牌高中,跟母校翰林的距离不算太近。
开学以来,俩人每次约饭,都是萧章一下课就往车棚跑,骑上他的风火轮一路狂蹬,差不多要半个小时才能赶到。
第二中学虽然俗称“二中”,但并非是全市第二,只是因为建校的年份太久而已,实际上师资和生源早就今时不同往日,甚至跌出全市排名前二十很久了。
但好在毕竟是老牌学府,校风还算严谨,老师们的能力虽然比不上重点学校的王牌教师,但也都很负责任。
岑兮在新的环境里也还算适应,只不过这里少了冒失鬼萧章,也没有了可以交流手工标本的班长,甚至连像师礼礼一样养眼的大美女都没几个,着实有些无趣。
“兮哥,我到了!你在哪儿呢?”
“你往马路对面的右侧看,我买个杂志就过去找你。”暑假过后,岑兮迷上了看侦探故事类的杂志。
见面后的俩人,互相瞧了瞧对方,萧章率先开口:“呵!果然!没有我的日子里你憔悴了许多!”
岑兮才不会当真,但还是抡起拳头捶了他一拳。
她跟新同学们的相处模式太客气了,还是萧章皮实,开得起玩笑,抗造又禁打。
“欸?对了!你暗恋的事儿有进展了吗?说了没啊?”突然想起这茬,岑兮一脸八卦。
“啊......你说那个啊,嗨!刚开学都够忙的,还没顾上呢!”萧章含糊其辞,准备搪塞过去。
心想:“晕!约饭之前怎么忘了还有这事儿呢!早知道我就不来了”
“得了吧你!跟我还装啊?你是不是没胆儿告白啊?哈哈哈哈......”岑兮举着刚买的奶茶咯咯大笑。
“切!笑笑笑!笑什么!喝你的吧!芋泥和麻薯都堵不上你的嘴!呛死你!”萧章彻底后悔来找她吃饭了,简直是自取其辱,送上门的自杀式找虐。
“对了,你听说班长那事儿了吗?”萧章突然话锋一转,神情正经起来。
岑兮嘬着糯叽叽的奶茶,漫不经心的问:“什么事儿?”
“易川他家里出事了,听说他爸在外面有小三,他妈气不过,直接拿刀砍了他爸,报警以后还牵涉出他爸这些年贪污受贿的一堆破事儿,听说已经被带走双规了。”
“什么?你从哪里来的小道消息?”岑兮被吸上来的麻薯噎了一下,糊在了嗓子眼,如鲠在喉般的难受。
“千真万确!听说现在的状况是,他妈因为故意伤人被警方刑拘了,还没判呢,他爸被纪委调查完,估计也得进去。有好多同学的家长都是他爸的同事,这事儿在他学校和翰林早就传疯了,都知道。”
“噢对,还有呢!听说他爷爷被气的进重症病房了,他现在白天上课,晚上还要去医院照顾老人。”
“呃......这么夸张?这也太离谱!太狗血了吧!”岑兮顿时觉得手里的奶茶不香了,不自觉的用力攥了一下杯子,随手扔进了路边的垃圾桶里。
此刻,她满脑子都是易川的身影,真真切切的体会到了世事无常。
毕竟曾经,易川的家世出身在“故事大王”岑兮看来,绝对是言情小说里的男一号。
父亲是体系内的局长,母亲是银行高管,如此精良又登对的搭配,组合出来的孩子很难不被戴上主角光环。
然而现在,一夕之间竟然全都变了,这一落千丈的差别,简直颠覆了她的三观,完全足够开启一个苦情版的新故事了。
只是眼下,作为老同学,她也发自内心的很关心易川的处境。
况且,她真心觉得易川非常优秀,温柔、阳光、负责任、有耐心,而且长得帅,还是带她入门手工标本的小老师,这么好的男孩子,突然遇上如此巨大的变故,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过的好不好。
看出了岑兮的若有所思,萧章提议:“咱班长人不错,要不找机会,咱俩去他学校附近转转吧!这个节骨眼上,故意约他出来好像有点尴尬,万一偶遇上,就找个地方叙叙旧,陪他聊聊呗?”
一向没心没肺的萧章,居然也有考虑周全的一面。
“行!”岑兮一向怕麻烦,这次居然答应的这么痛快。
俩人一拍即合,决定从下周开始,周二、周四下午放学后,都去易川学校门口的奶茶店集合。
周二这天,俩人早早的就赶到了约定的地方,背着书包围着学校附近的街道转悠了两大圈,都没瞅见老同学的身影。
俩人只好宣布今日任务失败,立马扭头拐进了小吃街大快朵颐起来。
话说,真的很神奇,似乎每个学校的附近都会有至少一个奶茶店、一个拉面馆,还有一个飘香的脏摊儿小吃街。
周四下午,俩人都默契的比约定时间早到了10分钟,结果还就真的撞到了目标。
远远望去,易川正提着书包、推着车子,在校门口的马路牙子上跟一位扎马尾、没穿校服的女生说话。
俩人见状赶紧火急火燎的向目标方位移动,就在距离易川和马尾女生仅有一个路口时,萧章突然伸出手,拉住了岑兮的书包带子,把她狠狠的扥了回来。
“你干嘛啊?”岑兮一脸吃惊的看着他。
“要不今天先算了吧,时间不早了,人家聊完也该回家了,咱下次再来吧!”
“别啊!来都来了,好不容易碰上,咱之前不是都说好了吗?”岑兮这下更疑惑了。
“嗨!我直说吧!那女的......是师礼礼,她应该也是来安慰他的。”萧章的脸越拉越长,写满了丧气。
“噢,那好吧,下次。”嗅到一股腾腾杀气的岑兮欲言又止,停顿了半秒,接着说:“我饿了,走,咱去吃披萨吧!好久没吃双层乳酪的铁盘披萨了,有你在,我才敢点那个20寸的。”
此刻,她想起了萧章的那句名言:“心里缺了一块地儿,就要把胃填满,吃饱了、吃爽了,驱使人快乐的多巴胺就回来了!”
就在刚才的一瞬间,差点脱口而出,想把这句话还给他,但大脑迅速反应了一下,觉得此刻他的内心肯定是极度憋屈吧,还是少刺激他比较好。
暗恋的人,过了这么久,还是心心念念的来找她暗恋的人,而自己却傻呵呵的跑来安慰情敌,简直堪称暗恋的修罗场。
“好......”萧章这会儿一刻也不想待在附近了,只顾着大步流星的往前冲。
岑兮紧随其后,虽然身高比初中那会儿高了许多,但跟在近2米的大长腿后面,还是一副小短腿的模样,只能拼命的倒腾,相当狼狈。
但心里还是盘算着:“等这家伙的邪火消了,下星期再拉着他过来吧!”
走着走着,忍不住回头向易川的方向看了一眼,虽然隔着很远,压根看不清马路对面的表情和神态,但岑兮还是感同身受到了一股被压迫住的无力感,这是曾经那个意气风发的班长,从来不曾有过的磁场。
“但愿他能挺过来吧!”岑兮暗自祈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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