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何其幸运

她死了?

阮崇阿导致了她的死亡?

“我是怎么死的?”陈酉乐轻声发问,怕打扰了他。

“在梦里,我跟着破门的消防员进去之后,浴室很香,你泡在浴缸里,脸色苍白,浴缸里的水像血一样红。不,那就是血水,浴缸旁边摆满蜡烛,枯死的玫瑰洒落在地上。你手里攥着那本书,翻开的书本被血水沁得斑驳,可我还是看出来了,那就是小说男主和女主相遇的那一刻。”

“我要是没记错,在剧组里拍这一幕的时候,也是我们的初遇。”

说着,他低头看了她一眼,她也直直看进了他的眼里。这一刻的眼神,她感到似曾相识,这种眼神曾深深凝视过她。

阮崇阿看不到也感受不到她内心的疑惑,像讲别人的故事一般讲着自己和怀里女人之间的故事。

“万幸,将你送进急诊之后,你被拉了回来。”

“当大家慢慢松下一口气的时候,你却以谁都想不到的方式结束了。”

“被救回来的第三天,败血症引起的多器官衰竭,最终要了你的命。”

“你死之后,我悔恨自责,甚至想要结束自己。巧的是那个时候,王师北怀孕了,我想着你要是还在,肯定会很欢喜并期待这个新生命的降世,于是我劝自己等一等。”

“相信你也听出来了,其实我就是懦弱。但当梦里的我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我也已经垂垂老矣。回首一生,年轻时空虚声名如过眼云烟,银幕上永远都有更新更好的面孔;我也曾经有过几段短暂的亲密关系,最后总会可悲地发现我只是在人群中拼凑你,眼睛笑容,就连口红色号一样都会让我多看一眼。我碰到过很多像你的人,每一次都会让我更加怀念你,每一次,也都会让我更加悔恨,自己说的出的那句话。”

陈酉乐抚上阮崇阿的眼睛,手下的睫毛快速眨了两下,随后温顺地闭合。

她说:“我也反思过,从如胶似漆到后来的争吵不休。在梦里,我看着自己一步步变成自己不齿的泼妇,甜蜜在妒火中被熬成了痛苦的渣滓,还逼着双方灌下。真是不堪,看着一事无成的自己将你衬托地更加闪亮,满腔都是玻璃心碎成的自卑,不仅此刺痛自己,也要吐出来刺伤你。我种的因,你摘的果,难定对错。”

两人排队一般说完大段的话,都想要歇息一般沉默下来,气氛变得有些沉重,陈酉乐抬头笑着开口:“你想要补偿我吗?”

手指下的眉毛浓黑,卷翘睫毛微颤,眼睛是通透的褐色。

要是在这里还有这里加上皱纹,再加上皮肤松弛导致的下垂眼角,不就是她清醒之前,站在光里看着她的老人吗?

一个年轻人却有着老人般的眼神。

“自责什么?难道是你谋杀的我?”这么说着,陈酉乐轻咳着,用手指将阮崇阿的嘴角顶出了个弯。

“只能说我自己把自己弄死了,你最多起到一个情绪辅助作用。”她啧了一声,凑得足够近去看他耳垂上那颗小红痣,末了还用指甲抠了抠。

耳垂上突然出现的刺激,耳朵迅速变得通红,阮崇阿慢慢扭头,试图将过于敏感的耳朵从陈酉乐手下救出来,可是没能如愿。

“何况,你还救了我一命。要是你觉得在以后可能会欠我一条命,就当你已经抵过了。”

陈酉乐将痣周围抠红了才放弃动作,叹了口气,接着说。

“其实那个时候我真的很害怕,能够碰上你,我觉得真是积了大德,无比地幸运。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在昏迷的这一段时间里,见到了你,满是皱纹变老了的你。”

陈酉乐比划着,笑了出来。

“你站在光芒中,精神矍铄,还挺慈祥,看着我像是释然了,走的时候你笑得很轻松。我愿意理解成,在这里你救了我一命,弥补了那边你认为害死我的内疚悔恨。这冥冥之中让我看见,再通过我告诉你,让你在钻牛角尖之前放过自己,就像打破闭环一样。”

阮崇阿沉默了,他承认陈酉乐的话让他心上一松,最近这段时间梦境平和,但是他能清晰感受到梦里他的内心是多么压抑。

“你忙了一天,先睡一会儿吧。”陈酉乐稍稍远离了他一些,给他让出空间。

阮崇阿这次又很快睡了过去,这次的睡眠很轻松,像在深水处抛掉石头后,浮上水面,随着水波轻轻晃动,这种轻微放松的眩晕感让人沉溺。

而背对着他的陈酉乐,揪紧手下的薄被,心中很不是滋味,又有点气愤。

她虽然能宽慰阮崇阿,可是她这一时并不能让自己宽心。她能听出来,梦里的阮崇阿在她死后,还逍遥快活着到老;而梦里的自己,跟个傻*一样,听见分手就可以了结自己,真的让人生气。

想到这里,她被气得捶了一下床,可转念一想,又有些理解‘她’。

自卑敏感让‘她’只能看到玫瑰的刺,夏天的蚊子包,她并没有原谅那句可以说是‘趁人之危’的分手。

但她明白,跷跷板不能一个人苦撑,换谁都会想尽早脱身。

迷迷糊糊半梦半醒之间,陈酉乐被人起身的动静吵醒,她问他怎么了。他轻轻挠挠脸,有点尴尬,解释了一句。

“做梦沾上了起夜的坏习惯。”

陈酉乐嘟囔着翻身,完全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而清醒过来的阮崇阿听清她说的,尴尬地顿了一会,但也忍不住快步走向了洗手间。

她说的话虽然小声,但是对一个男人来说,可以被说任何地方不行,除了肾。阮崇阿摇摇头,安静看了一会儿依旧在沉睡的陈酉乐,看了一眼震动的手机,掀开帘子走出病房。

昨晚应该是下了雪,阴沉的云低低压在半空,整个城市还在沉睡,街道远远的只有清扫道路积雪的车在不知疲倦地推开大气层的来客。尼克叼着烟,斜倚在墙上,一看到阮崇阿,立马直身迎上前。

“阿阮,今天辨认完嫌疑人,赶紧带她回国。昨天晚上连夜审出来的东西,他们不是偶然犯罪,而是有目的。”

“目的?”

阮崇阿眉头忽地皱紧,他相信面前的男人,尼克作为当下还未成名的律师,业务能力却早就得到了梦里的他的肯定。是的,这个男人是‘阮崇阿’老年的时候碰到的律师,给了被无辜卷进凶杀案的‘他’很大的帮助。

尼克凑近他,压低了声音。

“有人出了高价,要买病房上躺着的陈酉乐。”

“警方那边什么时候可以开始?”阮崇阿皱眉。

“八点,警察会来接。我会跟车走,你给她收拾好东西,九点半在警局外面等我们。”尼克言简意赅,离开时走了两步又折返。

“差点忘了告诉你,你让我找的旅行团,找到了。有个华籍男人在凌晨三点报警有游客失踪,失踪的是个女人,名字发音正好和陈酉乐一样。现在那个男人也在警局,还有几个学生陪着他在一起等,联系方式发给你了。”

阮崇阿边走回去,边拿着手机打了出去,接电话的人声音疲惫且沙哑。阮崇阿也不想多话,三言两语将情况说清,挂了电话。

他快步走回病房,站在病床旁边,轻轻挑开厚重床帘,心中顿时揪紧。

床上没人!

阮崇阿深呼吸两口,先是在病房里转了一圈,检查了一下洗手间,包括昨天和陈酉乐相谈甚欢的小女孩那边。小女孩带着毛绒帽呼吸绵长,安静睡在宽大的病床上,稍矮一些的行军床上她的妈妈本应该在,但是此时却是空空如也。

“哎,你在那边看什么。”

阮崇阿听到熟悉的声音在背后轻声喊她,看清楚是陈酉乐之后松了一口气,他等陈酉乐身后的金发女人经过,才将尼克说的话转达给了她,却隐藏了那句她被指定的话。

陈酉乐点点头,洗漱一番下楼时,警车已经在等着她了。

尼克顶着在阴天依旧灿烂的金发,朝陈酉乐欢快地吹了个口哨,完全没了和阮崇阿沟通时的忧虑。他朝着停在住院楼门口的阮崇阿点点头,带着陈酉乐慢慢上了车。

坐到车上,陈酉乐呼吸有点困难,她轻轻咳了两声,和尼克道了声谢。无人的湿滑街道,尽管车开得慢慢悠悠,还是在八点之前到了警局门口。

刚进警局,还没感受惬意的温暖,陈酉乐就被人团团围住。

“师姐,你没事吧。”

“乐乐姐,终于找到你了。”

……

陈酉乐一一回应过他们,在女警的引导之下,和尼克一起走到了一个房间,房间里有一面很大的玻璃窗,和影视里面辨认证人的房间差不多,她面朝单向玻璃对面的房间,里面空空荡荡,只有地上固定站位的方框。

“嗡嗡”

墙壁上警示灯低低鸣了两声,闪了闪。

玻璃那边的房间门被推开,五人接连走了进来,陈酉乐一眼就认出了包着眼睛和瘸着腿进来的两个男人,还没等身边的女警发问,陈酉乐立马就指出了他们。

他们走出房间再次打乱顺序待辨认时,陈酉乐还没抬起手指,血纱布裹住眼睛的高大白人突然暴起,‘砰’地撞在了面前的玻璃上,将陈酉乐吓退了好几步。

男人举着被手铐铐住的手,狠命砸在玻璃上,面容狰狞,嘴中还在不停喊着相同的话。这句话通过墙上的扩音器清晰地传进了陈酉乐的耳中,她很疑惑地回头看了一眼没有表情的尼克。

“他们在警局为什么敢这么嚣张?他喊的那句,事情不会结束,是怎么回事?”

陈酉乐在慌乱中指认完嫌疑人,跟着尼克走出了警局。

阮崇阿环臂抱胸靠在车上,眼睛死盯着警局门口,见陈酉乐他们出来,忙打开靠人行道那侧的车后门。

等她在后座坐稳,司机发动车子,尼克敲了敲陈酉乐的车窗,隔着半开的玻璃窗说了一番让陈酉乐在飞机上回想起来依旧心惊胆战的话。

“过去的正义与荣耀掩盖不了现在的罪恶。”金发碧眼的律师叼着烟,用熟练的普通话说,“要不是你跑得快,一个月后,你会出现在北美,被锁在小黑屋里,而世界各地的买家都能看着你被挂在暗网上的裸照出价。或者呢,你会被切成一块一块,分销全世界。小姑娘啊,世界不止眼前的苟且,还有罪恶和远方的黑暗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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