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心中所感

“瞎子爹,疯子妈,生了一个徐山山。”

在众孩子的哄笑声中,一个满脸灰痕,穿着暗红棉袄的小男孩出现在教室门口。

被叫作徐山山的小男孩先是狠狠瞪着在门口起哄的孩子,死死咬着牙从陈酉乐身边翻出了矮墙,从不远的树根下捡了一根树枝又翻了回来。

徐山山拿着树枝走到露出一丝笑容的女人身边,抬手夺过那个红罐子轻轻放在了矮石墙脚,转过去就劈头盖脸地用树枝抽向女人,抽的间隙还不时踹上两脚,嘴里不停地骂骂咧咧。

女人好像被刚到她胸口的徐山山打伤了,坐到了地上。一手捂住眼睛,另一只手抗拒式的推向孩子,可这推拒也是如泥牛入海一般无力。

陈酉乐看不下去了,站起身就要上去拦住那个孩子,阮崇阿比她更快,一手将徐山山拦腰抱起,拎着远离了女人。

被拦住的孩子的举动更加恶劣加剧,他先将手里的树枝扔向女人,接着又手脚乱舞,奋力抓向女人,像是想要撕碎她。

“你不是我的妈妈!!你就是一个婊子!!”

小男孩用着最恶毒的语言诅咒着自己的母亲,力气又很大,阮崇阿只能双手控制住他的手脚,却没有手去捂住他的嘴。

一直默默承受着一切的麻木女人,听到这句话,突然惨叫了一声,捂着耳朵想跑进树林,却被地上的树枝绊了一跤,整个人摔在了地上。

她在地上挣扎了几下,才爬起来,一瘸一拐地慢慢挪进了树林。

陈酉乐气血上头,想都没想,回收就一巴掌打在了徐山山脸上。

“你再骂!!”

徐山山的脸一下被打歪了过去,可是徐山山满脸倔犟,努力扭过头朝着女人消失的地方吐了口口水,没吐得远,口水滴落在了阮崇阿的衣袖上面。

“这都是我爹说的。呸,婊子。”

陈酉乐一听真的怒了,反手又是一个巴掌。谁知徐山山直接从棉袄里面滑脱了下来,朝着陈酉乐小腿踢了一脚,利落折身跑了出去。

他跑的时候还不忘一手捞起墙根下面的红罐子,将罐子护在怀里,路过操场的时候一脚踢翻刚才那个喊‘疯子妈妈’的男孩子,还不忘将怀里的罐子露出来,炫耀似的说:“这是我爹给我买的稀罕味牛奶,你们是不是没见过?”

陈酉乐一把将阮崇阿手里的暗红棉袄夺过来,一把甩在地上,看到了地上女人先前坐着的位置有一摊血迹,她更气了,正想跳到棉袄上面去踩两脚泄愤。

身体一飘,陈酉乐被阮崇阿一把抱在了怀里,双脚离地毫无发力点,陈酉乐锤了两拳阮崇阿,一想到了在加油站的时候,女人在她手心里写的那句‘我也喜欢喝’,心中一酸,原本攥紧的拳头也无力地松开了。

不是我的孩子,关我什么事呢。

可是她好替那个妈妈委屈,被自己的孩子羞辱。

有的孩子站在不远处好奇地望着。

等陈酉乐冷静了一会儿,阮崇阿将她轻轻放回地上,轻轻扶住她。

她气得浑身发抖,愤怒却无奈的心情充斥着内心。

她寻求安慰似的想看看女人消失的方向,谁知在女人钻进去的树林间,陈酉乐看见了林中隐约站着个黑影。

陈酉乐想走近看清楚,谁知走了两步,那个黑影就消失了,以至于她觉得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觉或者看到了另外一个世界的东西。

‘铛铛铛’

陈伯催促着打闹的孩子们,又敲响了铁钟将分散在操场各个角落的‘小鸟’们召唤回了教室。

天色慢慢变沉,去探路热身的徒步队也从山里回来了,在往山下走的大流中,有一个逆流而行的身影,他推着摩托车,车后载着几个大包,绿油油的大字宣告着他正从邮局回来。估计那几个大包就是最后几个延误的包裹。

回来的是一个年轻人,穿着有点旧的皮袄,费力推着摩托车往学校走,滑了好几次,陈酉乐看不下去,转头拉了一把阮崇阿,走过去帮忙一起推摩托车。大家齐心协力,终于将几个包裹和摩托车安全推到了学校教师前。

“谢谢啊,”瘦削的年轻人摘下头盔,捋了一把汗湿的头发,脸带着微红,声音是好听的女中声,“摩托路上没油了,差点累死我。”

下课的孩子们路过,看见她老实站好鞠躬喊完卢老师好之后,才会如离弦的箭一样往学校外面冲。

陈酉乐一边帮卢老师搬东西,一边有意无意地问起了那个叫徐山山的男孩子的情况。

卢老师让陈酉乐喊她本名,她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卢云霜。

“徐山山的娘精神有点问题,爹老来得子,所以对徐山山很是溺爱。”卢云霜抱着箱子放在地上,突然看向搬着大箱子进屋的阮崇阿,试探着问了一句。

“你是不是那条鱼?”

阮崇阿先是愣了一下,随后露出了一个和他平常不一样的笑容,连声音都变了:“对,我是临渊。”

声音苏得陈酉乐脊背一麻。

卢云霜的声音都变了,刷地从兜里掏出手机:“我超级喜欢你,可以和我合一张照吗?”

阮崇阿答应地很痛快,不光是合影,还朝卢云霜要学校的银行账号,主动加了她的微信。

卢云霜抱着手机,嘿嘿乐了一会儿,陈酉乐逮着她问之前的问题。

“父母没有文化,他娘还是个哑巴,日子过得很难。村里很多人都会打老婆,娘家在附近的会有亲戚撑腰,但是徐山山的爹娘是他出生之前从山外搬过来的,他娘没有娘家撑腰,他爹打她打得一直很狠,慢慢地徐山山也学着他爹一样。我和陈伯也上门劝过,可是连人家院子都没进去。家里又没人照顾,他娘前两天刚生完孩子,就出来满山跑。”

卢云霜长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说了句什么。

陈酉乐没去听卢云霜在说什么,因为她心里已经炸开了。

没文化?还是山外人?

陈酉乐眼前飘过在加油站的那一幕。女人低着头,头发杂乱结绺,用沾着泥土污渍的手指一笔一划地在她手心里写的那句话。

横平竖直,笔笔工整。

“徐山山的妈妈没有文化,卢老师你是从哪里知道的?”陈酉乐看似不经意地问了一句,结尾是不易察觉的颤抖。

“一、二……十五。他爹送徐山山来学校的时候说的,说父母都没有文化,想让我们多照顾一些,可是现在看这个情况,我也没有办法。”卢云霜长叹了一口气,神情有些黯然。

“也许以后会好的。”陈酉乐安抚着拍了拍卢云霜的肩膀,说了一句违心的话。

听和看得到的不对等信息让陈酉乐疑惑了好一阵,总是冥思苦想猜测各种原因的愁眉一直不展终于让阮崇阿忍不住了,他把陈酉乐堵在下山的路上,将憋了一天的话问了出来。

“怎么从昨天晚上开始,你就一直魂不守舍?”他的表情很严肃,高大的身体将前路堵得死死的。

原本陈酉乐是想将像被片成云片糕一样的各种猜测告诉阮崇阿,让他和自己一起来拼凑事情的真相,可是临门一脚的时候,她却犹豫了。

原因是她的猜测太离奇,太过空穴来风。

如果只是因为孩子教养地不好、丈夫对妻子的不了解,就去怀疑一个家庭是畸形和变态的,那么天底下值得被怀疑的家庭实在太多了。

于是。

“最近生理期,胸口老是闷闷的,我可能要变成黛玉了,弱柳扶风。”陈酉乐决定先糊弄过去,等想到头绪再和他一起商量。

阮崇阿听到这番话果然变了脸色,忙侧身让开,一路扶着她,将她送回了赵姐家里。

被勒令躺在床上休息的陈酉乐放空了一会儿脑袋,阮崇阿端着一个碗掀开隔风的门帘走了进来。有些陈旧的白瓷碗,里面盛着一碗黑红的糖水,糖水里面还贴心地放了两个荷包蛋和几粒红枣。

接过碗,甜香扑鼻的热汽慢慢沾上陈酉乐的额头,她看了一眼阮崇阿,脑子里有些不受控制的东西在涌动。

“我们明天就要进山了,你不舒服的话多躺一躺。学校那边有人操心,你没必要每天都跟着上山下山,要是不小心掉下山,都没人去找你。”

阮崇阿虽然这么说,但是心里很不是滋味,他从梦见陈酉乐的死亡开始,就很害怕听见或者看见任何关于她不好的事情。之前她和那个风评不太好的男孩子分手也是,害怕她像梦里一样做出过激行为,阮崇阿控制不住自己一样,一天打一个电话,可是电话接通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在她出国旅行的这段时间,一直不在服务区,阮崇阿几乎夜不能寐,问了古三想迂回打听她的消息,却被告知她想出去旅游受阻,应该是回家了。他催着拍摄组,打算加紧拍摄行程,回国去看看陈酉乐到底是怎么回事。

谁能料到,他在最后一站,拍最后一组照片的时候。心心念念牵挂的人,像垂死的小鹿一般跌在他脚边,请他救救她的时候;或是她询问自己‘做吗?’时看向自己那双亮闪闪的眼睛的时候。

他竟然悲哀地体会到了宿命感。

但万幸的是,她安全回家了,健健康康,没有任何意外。

阮崇阿看着眼前的女人,安静地啜饮着碗里的糖水,他突然有些不想和同伴们一起进山了。

“要是你实在不舒服,我就不进山了,我,”阮崇阿突然有些紧张,他先是抬头看了看端着碗吹热气,好奇看着他的陈酉乐,咬了咬牙,“我有点担心你。”

听到这话的陈酉乐有些羞赧,心说怎么能因为自己瞎说的东西耽误他的事情呢,好说歹说才把阮崇阿劝走。

因为徒步队明天要离开白村,所以村长打算给他们践行,于是邀请全村人去他家做客,吃饭喝酒唱歌。陈酉乐向来应付不来这种社交场合,顺水推舟地用自己不舒服推了这场宴会。

宴会开始了,原本安静的村子里热闹了起来。过了没多久,可能有人喝多了,空口唱起了歌,歌词是陈酉乐听不懂的语言,曲调是历经沧海桑田变换的悲凉。唱歌的人越唱越来劲,曲子像被山风吹起的布带一样,飘荡在屋顶上空。

突然,流畅的飘带皴了皴,静静躺在着欣赏音乐的陈酉乐皱眉扭头找杂音发出的地方。她屏息凝神,终于发现是什么东西抓在窗户纸上的声音,可能是树枝,也可能是,指甲。

屋子边上不就有一颗大杉树嘛,声音一定是树枝掉下来剐蹭到窗户发出的。

一定是!

陈酉乐一边安慰着自己,一边打算用睡袋闷住脑袋时。

窗户突然被人大力‘砰’‘砰’拍了两下。

上一章
下一章
目录
换源
设置
夜间
日间
报错
章节目录
换源阅读
章节报错

点击弹出菜单

提示
速度-
速度+
音量-
音量+
男声
女声
逍遥
软萌
开始播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