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陈酉乐顶着整夜未眠的黑眼圈和疲惫脸出现的时候,往木板车上搬东西的阮崇阿看到她这副尊容,放下东西赶紧去问她怎么了。
“认床太冷睡不着,”陈酉乐自然地往阮崇阿身边靠了靠,打了个哈欠,“你昨天晚上睡得好吗?”
阮崇阿也自然地揽住她,将她半抱在怀里,带着往木板车那边走,把她安置在车上一角才继续去搬箱子。
大家齐心协力,很快将暂存在村长家的包裹都搬上了车,但还有几个迟发的包裹还没有到。徒步队那边也有对编程队的活动内容有兴趣,正好趁着在白村休整的两天,给编程队帮帮忙。
整理好东西的众人,坐在后一辆车上跟着骡子脖上挂着的铜铛一起晃晃悠悠地往学校而去。
比来时多裹了一层的陈酉乐分明感觉到了温度的下降,手放在外面一会儿就能冻得关节僵硬。转过两座小山丘,看见孤零零建在山丘顶上的学校时,天空开始飘起了零星小雪。
车前牵着骡子的老伯,穿着厚厚羊皮袄,指着学校告诉陈酉乐,学校是附近几个村的村长聚在一起,拿尺子算出来的地点,虽然离村子不近,但是附近上学的孩子要走的路程都差不多,不会出现有的孩子要走半天,而有的孩子可以睡到上课前三分钟的情况。
“那学校里有几位老师呀?有专门教计算机课程的老师吗?”陈酉乐顺着老伯的话王下问。
“什么算机?我不懂,学校里面就只有两个老师,年轻的那个原本就是这个小学出去的孩子,在山外上了大学又回来了;另一个呢,算是老师,其实就是我们村里的老猎人,无儿无女,而小学校又缺人,就喊他去帮忙,顺便解决了吃住问题。”老伯乐呵呵地将越来越近的小学校的基本情况说给了陈酉乐听。
就这么你一句我一句,陈酉乐在上坡的时候下车帮忙推了一把车,就到了小学校。正如来之前张恩给她看的照片一样,三两间平房,石头砌的骨架从被泥糊平的墙体里探出来,教室门左下角破洞被颜色不一的几块木板钉住,破旧的教室前面挂着一块半新的大黑板,黑板上端端正正地用彩色粉笔写着三个醒目的大字。
电脑课。
没有讲桌,黑板下面直接坐着十来个年纪各异的小孩子,有的年纪有些小的孩子鼻子下面还挂着两管黄绿鼻涕,不时用发黑的袖子擦一把鼻下,擦得下半张脸都沾上了黑黑的鼻涕痂。
陈酉乐帮忙把包裹拆开分类,把书和电脑都搬了出来,陈酉乐帮忙组装电脑,本来还担心通电的问题,可是教室的电压还不错,完全供得起四台电脑。陈酉乐问正在调试电脑的小棠,原来她们在来之前,提前联系将电路优化好。
设备这边差不多了,陈酉乐又跑去阮崇阿那边帮忙发放文具,各种文具打包在一个不好看但是很牢固的书包里,拿到书包的孩子会很高兴地道谢,如果有孩子拿了书包就想跑,就会被旁边站着的一位老伯揪回来,并要求道谢。
现在老伯就拽着一个穿着暗红袄子的半大男孩,将他提溜到阮崇阿面前,谁知孩子很硬气,犟着嘴半句话不肯讲。阮崇阿面无表情盯了在扭动的男孩一会儿,突然笑着和老伯说没关系,让他走吧。
谁知男孩子挣脱老伯的手后,往外跑了两步,还不忘往地上狠狠啐了一口。
老伯就是刚才上山的时候讲的那个老猎人,现在也是孩子们的体育老师,他也姓陈,所以陈酉乐就喊他陈老伯。陈老伯似乎对这个孩子也是无可奈何,只得解释说,这孩子家里情况不好,父亲残疾酗酒,母亲精神也有些不正常,所以根本没有人管教他。
课程开始了,十几个孩子分成四堆围着电脑,电脑前的临时‘电脑课老师’们认真地教孩子们基础操作,还有对电脑进行着讲解。陈酉乐再帮不上忙,走出教室坐到屋檐下的石凳上,说是石凳,也就是一块比较平整的长方石头。
身后的教室里面不时传来孩子们的惊叹声,陈酉乐可以感觉到孩子们的梦想正随着键盘的敲击声慢慢展开,就像此时天上正在滑翔的鹰。
用围巾将冻得有些发疼的脸围住,靠着身后的土墙,双脚如八字摊开。她扫视周围,教室四周远远地围绕着一圈不高的石墙,石墙围出的空地中央竖立着褪色的篮球架,像是一颗枯萎的树。光光的篮板上站着一只黑灰色的大鸟,正用锐利的目光四下扫视。陈酉乐知道这只鸟是鹰,一只正在觅食的鹰。
突然,鹰从篮板上跃起,展开翅膀乘着风,沿着连绵的树顶滑进了山谷深处。她目送着它远去,直到它消失在视线里时还在望着那个方向。
“那只鹰像一缕风。”
身边突然响起了声音,陈酉乐顺声看过去,阮崇阿坐在了她的身边。他看着远方,并没有看她,但确实是在和她说话。
她答应了一声,没再出声。两个人就这么无言地坐了一会儿,看见远远的山下走上来了一群人,穿着各色冲锋衣,手中拿着登山杖,看样子应该是一起进山的徒步队的成员们。其中有个穿着黑白菱格的人朝着陈酉乐这边挥了挥手。
陈酉乐先是看了看阮崇阿,见他没什么反应,才摘下围住半边脸的围巾,回应似的朝着那个还在挥手的人招了招手。那人见陈酉乐有了反应,转头和身边的人说了几句话,快步朝着他们走来。
很快人就到了跟前,她摘下护目镜和口罩,原来是瞿萌。
瞿萌先是和陈酉乐打了招呼,再转过头对阮崇阿说话。
“崇阿哥哥,我们想先去前面热热身,顺便探一探明天要走的路,你要和我们一起去吗?”
瞿萌有种混杂着天真的美丽,尤其是微仰着脸看你时,让人几乎不想拒绝她的请求。可是阮崇阿想都不想就拒绝了,瞿萌有些悻悻,但很快振作起来,向二人告别之后,重新去追赶大部队。
“崇阿哥哥”
陈酉乐夹着嗓子,高高扬起话尾,恶作剧一般喊了阮崇阿一声,本以为顶住恶心顺便再恶心他一把,谁知道。
“嗯?阿乐妹妹,怎么了。”
阮崇阿转过头看向陈酉乐,脸上看不出丝毫玩笑,无比自然地喊出了让陈酉乐恶寒不已的称呼。陈酉乐听到这话,作势干呕了一声,又想继续干呕一声时,怄不死人语不休的阮崇阿又说话了。
“呕吐是妊娠反应。阿乐,你怀孕了,我要负责,咱们回去就结婚吧。”
这句话硬生生让陈酉乐将夸张的干呕咽了下去,她使劲转动了一下熬夜变傻的脑子,深吸了口气。
“你是第二个跟我说这种话的人,上一个已经被我埋了,你也想被我埋了吗?”
陈酉乐说完话,肩头一沉,阮崇阿又歪着倒在了她的肩膀上,小嘴叭叭的。
“有科学根据的统计,男性寿命普遍短于女性,要是我比你先走,你埋我也不是不可以,但记得给你自己留个位置,我想一直呆在你身边。”
“滚,我已经给我的后半生安排好剧本了,你不要瞎掺和。”陈酉乐推开压在肩膀上沉沉的脑袋,毫不留情。
“什么剧本呀。”阮崇阿将手顶在膝盖上,撑着脸问。
“不告诉你。”陈酉乐扭头不看他,心里暗暗吐槽,可不能说出来,要是被他知道自己想以后赚够钱了之后,想要包养小鲜肉过余生的计划,可能会被嘲笑。
“我以前都把你上一本书的梗概告诉你了,促成了你达成自己抄袭自己的成就,如此大功臣还不能透露给我一两句你的绝密计划吗?”阮崇阿声音温柔,循循诱骗着。
但是陈酉乐却没有理他,站起来慢慢走入操场,眼睛还直直地盯着旁边。阮崇阿陪着她走近低矮的石墙,并顺着她的视线扫过去,却只看见了一个钻进树林里的灰色人影。
“什么人在那边?”陈酉乐喃喃发问。
冷风顺着山脊而下,在松林尖尖上转了几圈,还分出精力钻进围巾间隙,吹凉了陈酉乐周身。她像目送那只鹰一样,看着人影消失的方向,愣了神。
突然,陈酉乐后背被人大力地拽了一下,她被力量带得往后踉跄了几步才被阮崇阿扶住。陈酉乐皱眉回头,认出来了背后拉他的是昨天在加油站见到的女人,她向外扯了扯嘴角,陈酉乐就当是她朝自己笑了笑。
女人手里拿着一个小红罐子,罐子上是眼熟的大眼仔,应该就是陈酉乐昨天给她的牛奶。女人不再看他们,而是站到陈酉乐刚才站的地方,转身朝着教室的方向,不时还踮踮脚笑出声。
原来自己挡住了她的位置。
她是在等自己的孩子吗?
陈酉乐突然想看看她的孩子,也不嫌脏,直接坐到了矮石墙上,等待的过程中有一句没一句地和阮崇阿聊着天。
阮崇阿的试探被拒绝了之后,也不再提,只是配合着陈酉乐的话题顺着说了下去。
不一会儿,陈老伯从教室里走了出来,敲响了挂在屋檐下面的小铁钟。随着小铁钟被‘当当当’地敲响,孩子们如同小鸟一样飞出了教室,最前面的小鸟扑闪着翅膀,又掉头往回飞了,最后停在教室门口,朝着里面大喊。
“徐山山,你的疯子妈妈来看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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