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润雨初开日，垂城一吻琼苞红。
谁醉梦中乱花舞，倾杯一曲江水东。
昨日的梦靥不断在易子寒脑中浮现，从清晰到模糊，父母的面容定格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又迁移至回京那日那副狭长的棺椁。
雨滴答滴答下，马蹄哒蹄哒走。
“易子寒？”熟悉的男声在身旁响起，“易子寒？”
“嗯？”易子寒云里雾里回答道，然后才发现身旁的慕梦瑾手中拿着一个馒头正递给他。易子寒接过，道，“谢谢。”
慕梦瑾重新拉住缰绳道：“不必。昨晚没休息好？”
易子寒点头道：“算是吧。”
慕梦瑾道：“那今日未时便停脚，早点休息，明日再赶路。”
易子寒揉了揉略带血丝的双眼，道：“不必了，赶路要紧，行至酉时再歇脚。这回要行绕楹林，路程较长，还是别耽误了。”
慕梦瑾见状便也不好强求，点头道：“以这样的马速，我预计今日午时你我便出法防界，府中一切是否已安排妥当？”
“嗯，闫纯环和尤玉琪已安置客房，忱爷爷那边也已经向殿上告假，慕容遥说他去外宫那里谋个小职务，不出什么意外，一切妥当。”
“那就好，快将你的馒头吃了吧，下着雨，一会儿吃不成了。”
“哦……阿嚏！”
慕梦瑾：“…………”
易子寒啼笑皆非，将外袍裹紧，拉紧了缰绳。
京都的城门鸡鸣时分打开，街上人流渐多，野狗欢快地穿过车道扭头钻入窄巷中的草垛，一群结伴的学童吵吵闹闹向私塾走去，你一言我一语。
“小飞虎你干嘛！你踩到我脚了！”其中一位扎着小抓髻的女孩叫道。
然而小飞虎仿佛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双手叉腰道：“哼！不就是一双鞋吗！大惊小怪！”
小女孩气红了脸，道：“这是昨儿花会上我阿娘给我买的，你一脚下去，你看！绣花都黑了！”
小飞虎辩解道：“黑了……黑了……黑花也好看！”
小女孩生气道：“你……你等着！今天下学我去告你阿爹！”
小飞虎瞬间脸色煞白道：“别！求你了！我昨儿就因忘了给祖母添饭被我爹呵斥了……今天再来……不可以呀！我帮你洗！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一群孩子哄然而笑。
“原来你也怕你爹啊！我也是！”
“我爹老凶了，像大狗熊！”
“我阿娘更凶……”
“我也是，我爹爹从来不打我也不骂我，可我阿娘不一样，她比学堂里的赤狐先生拿着大戒尺还可怖！”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咦？安安，你方才说你的鞋是昨儿花会上买的？”另一个女孩问道。
安安道：“是的！”
女孩激动道：“那……那你看到娘娘没？”
安安似乎并不知道谁是什么娘娘，一脸疑惑道：“阿晓，你说的是什么娘娘呀？”
阿晓道：“就是皇帝大哥哥的萧娘娘呀！他们看到的人说……额……我听说是……额……柔……柔……青……卓……卓……哦…………是桌台！”
安安还是一脸懵，道：“我不知道……好多好多人哦……好多好吃的，好玩的……嗯……哦，对了！我还遇到了两位漂亮姐姐！”
“漂亮姐姐？”
安安肯定道：“嗯！可好看了！一个穿着黑色的衣服，一个穿着红色的衣服……我……我走得太急不小心撞到她们了……然后……然后……然后后来记不得了……哦！那个穿黑衣服的说她是宫里的娘娘！跟太后娘娘是好朋友！”
阿晓惊叫道：“呀！安安你是不是遇到了太妃娘娘呀！是不是…………”
一个小男孩突然打断了她道：“不对啊，阿晓，我听我阿娘说太妃娘娘们都命薄，就都去了呀！”
“你胡说！”又一个男孩争论道，“好像还有个曹太妃！”
“我不管！我娘说的都是对的！”
“一会儿曹太妃知道你咒她，你………………”
“可那是两个人呀…………”
“我们要不要快一点…………好像很晚了呀………………”
“对哦，一会儿赤狐先生的戒尺又来了…………”
“快走！”
“快走！”
于是，一群孩子又跑起来。
易子寒见他们的背影，又不由地想起少时逃学被父亲提着后领带回家然后被母亲教训罚跪祠堂的日子，领着小皇子到处乱窜裹得一身稀泥被父亲提着后领带回家然后被母亲教训罚跪祠堂的日子，不想写功课跑出去瞎混被父亲提着后领带回家然后被母亲教训罚跪祠堂的日子………………总而言之，九岁以前的生活还是非常之精彩，九岁以后吗…………更是精彩绝伦。
想着，便转过头去问慕梦瑾：“慕梦瑾，你被你师父揍过吗？”
慕梦瑾“哗”地转过头来，看见易子寒一脸期待的表情道：“你问这个作甚？”
易子寒坏笑道：“ 教你回忆童年。”
慕梦瑾道：“你不用教我…………我不太记得……”
其实不是不太记得，是根本记不得。他的记忆是从十岁那年生辰开始的，在此之前，他仿佛从未来到过这个世界，从未目睹过这个世界的色彩。他还记得十岁那天的生辰，他醒来方是日出之时，一个陌生男子独自守候在他的塌边，接着晨曦的光芒和微弱的烛光安静地看着他的双眼。
待视觉渐渐清晰，他开始观察房间周围的布局，简单，质朴，床头的莲花灯里没有灯芯，取而代之的，是即将燃烧殆尽的龙涎香。
“你醒了？”陌生男子开口问道。
冥冥之中，他好像点了点头。
陌生男子微笑道：“睡了那么久，睡晕了吧，坐起来缓缓吧。”
他依然点点头，然后双手一撑坐了起来。
陌生男子将二指并放在他左手的手腕处，然后拉起他的手腕端详了一会，他顺着男子的目光，看到几条若隐若现的青色的东西在他的手腕内侧。
良久，陌生男子放下他的手腕，笑道：“你没有什么问题问我吗？”
他沉默片刻，终于开口道：“你是谁啊？”
陌生男子点点头道：“我是你师父，名叫青重径。”
他木愣道：“哦。”
师父又笑道：“你难道不想知道你是谁吗？”
他疑惑道：“师父在说我吗？”
青重径道：“是，是你。”
他道：“那……我是谁？”
青重径笑道：“你叫慕梦瑾，慕字为福，梦字取为来者可畏，瑾代琼瑜者也。”说罢，将一刻有玉龙之像的玉佩放在他手中，说道，“今日刚好是你的生辰，这是为师赠与你的。”
他便认真端详着手中这块分量很重的玩意。
“呀，慕梦瑾，你给我说嘛…………”易子寒坏笑道。
“有。他打过我一回。”
“哇！”易子寒笑道，“你怎么了！翘课？？？？”
慕梦瑾摇摇头说：“是我……搬了块石头放在了雨径。我觉得那些石头堆着好玩…………当时天快黑了，我忙着回屋，想着第二天再来继续玩…………结果第二天一早就将师父的一位上宾绊倒了…………那位上宾伤着了腿，师父……就生气了……”
易子寒道：“哈，所以说你就被你师父揍了？”
慕梦瑾摇头道：“还没有……第二天我跑去师父寝殿里玩，将墨砚不小心放在了席子上，那个上宾当时看书看得很认真，然后坐下去了……”
易子寒憋住笑道：“然后呢？”
慕梦瑾道：“第三天我从膳房偷了一只装了凉水的茶壶，然后逮住了两只小蟾蜍在里面养着。本是放在小溪边的……结果膳房的阿婆以为是哪个下人遗忘在了这里，就将其提走了。恰又遇到那位上宾口渴，便直接拿去了……那位上宾是喝了两杯……听到茶壶里有动静，就打开看……两只蟾蜍就蹦出来跳到了他才更换的衣物上……他一生气便往屋外冲，结果台阶上有一个我装蝈蝈的竹笼，他踩了上去……就摔倒了……竹笼毁坏了……他的手臂上擦了伤………………我师父知道这一切都是我干的后，就动手了………………我听说那位上宾回家上马车的时候，对我师父说我是个孽徒………………”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搞半天你就损失了一个竹笼………………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天意要让你挨揍啊，哈哈哈哈哈哈………………那个上宾是谁啊，倒霉成这样，遇到你这个孽徒，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慕梦瑾面不改色道：“那个上宾………………是…………季先生……”
易子寒瞬间收住：“……………………………………………………………………………………………………”
巧合，这一定是一个巧合。
二人皆沉默，骑着马快快向前去。
雨下到晌午，便渐渐歇停。天空放晴，阳光懒懒散散地撒下。
半日的行程加上昨晚并未睡好，睡意如同藤蔓缠上墙将易子寒团团围住。
“到了”慕梦瑾道，“困了？”
易子寒使劲眨了眨眼，眼前就是法防边界，透明的一层在空中悬浮。
慕梦瑾翻身下马，道：“下马来休息一下吧，接下来的路程，我们可以御剑。”
易子寒颔首翻身下马，伸着懒腰打着呵欠与慕梦瑾找到一个茶馆后双双落坐。
二人还没来得及交谈，便见一个身影向他们走来，站在易子寒身边毕恭毕敬道：“足下大司徒幕僚，见过易主大人。”
易子寒回礼道：“穆如门下？如何称呼？”
那幕僚颔首道：“足下姓叶，单名一个江字。”
易子寒道：“叶江公子要代司徒大人去何地？”
叶江道：“庾宗，与刑部大理寺一同前去。属下冒昧，易主要去何地？”
易子寒笑笑道：“从楹林那里再下江南。”
回归！！不得不说今年高考难丫…………
以后更新可能在后半夜！第二天在看！先睡觉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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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走途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