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告别

彼时岸边堆满了人,惊慌,恐惧,泪水,哭喊,仿若天塌末日,不见逝去者之尸首,只见水面上船体残骸随波漂流。

对此事件展开深度调查后,易子寒心中已然敲定了最终答案。

想到此处,坐在温暖的隔间里,易子寒打了一个寒战。

一百二十八条人命已齐,接下来最后一步,就是找到红鳞剑以完成最终的颠覆。

而在前几日与文艋舟的交谈中,他装作不知道听文艋舟提到红鳞剑,报之以惊讶,心中在暗敲棋子。找红鳞剑根本没那么难,因为红鳞剑,就镇压在季师门的剑阁中。

季师门的剑阁,葺之以榕,上涂之以墨绿涂料,巨大山岩为内撑,其中弓剑戈戟一应俱全。就在阁最偏处一剑室中,以开锋万剑悬梁,屋底以榕树皮内面上铺,红鳞则借榕绞杀之性以及万剑吸引之力,直直地悬于两者之间,并不停翻转。

易子寒当然是见过的,在少年眼中,那把剑出奇的美丽。至于细节,他大抵是忘记了,只记得剑柄上镶有一颗细长若兰花之瓣的赤色玉石——传说,那是陞龙的眼泪。至于为什么陞龙的眼泪会被镶嵌在此处,他没细问。

许久了,未见血光,此剑似因饥饿而虚脱晕倒者,在黑暗中沉寂,只要不打开剑室的门,血光就永远抵达不了终点,而现下除师父外,知道剑室的存在以及如何打开的,只有他与崔嵬。

这个,他有十足的把握,崔嵬不会随意交付剑阁的钥匙给任何人。

突然,腰间的血煞再次抖动起来。

易子寒将手放上剑鞘,心下道:连你也感受到了吗?这股力量到底有多么强大?是了,作为红鳞唯一的子剑,有这样的反应实在太正常不过。

嘶,我当初是为什么非要选你来着?死倔来的?

“又来了?”慕梦瑾看易子寒动作问道。

“嗯”易子寒说道,“这股力量确实强大。以往,要直接接触到鲜血,血煞才会有这样的反应,但没想到,这次离了这么远的距离,居然叫它唤醒了。”

那群人可能到死都没有想到,第一个被他们唤醒的,不是红鳞而是血煞。当然,以现在的实力来看,血煞的杀伤力不及红鳞的万分之一。

“走吗?”慕梦瑾问道。

“什么?”

慕梦瑾将一页撕得整整齐齐的纸页,推到易子寒跟前,道:“我想,千大人和大夫人已经表意明显,如若我们再不走,可能就走不了了。”

易子寒看了一眼那页泛黄的纸片,空无一字,取而代之的是用夸张的红色画了一株梅花。

“这是那锦囊里的?”易子寒问道。

“嗯。”

易子寒冷笑道:“终有一日,他们欠下的条条人命会等来人头落地的一天。”

接着,又道:“去哪儿?”

“离开江南。”

“你呢?”

“跟随你。”

“为什么?”

“…………”

“你为何要来助我?”

“…………”

“从一开始,你为何要出现在京城?”

“…………”

“慕梦瑾,请回答我的问题,可以吗?”

“…………”

“你真的,只是来静游吗?”

“…………”

“如若你真诚地站在我这一方,我……奉劝你,早点退出,如果,你不想看到青宗的命运止于眼前的话。止步吧,我已沦为众矢之的。”

他的心,好像在不经意间揪了一下。

“…………”

“如若你身负的使命要将你栓在我身边,我想,你已经很成功了,我已将我所知道的一切毫无保留地给了你。回去罢,等待最终的战役。我……绝不会手软……”

他的心,好像在不经意间揪了一下。

“我………………”

“如若你只是大老远地来看我的笑话,我想就在此处止住罢,我实在是唱不出一部喜剧来。”

他的心,好像在不经意间揪了一下。

“你为何突然………………”

“如若你真的是来静游体验,我在此劝住,换个人吧,换个地方吧,回家吧,我实在不是一个好的参考目标。”

他的心,好像在不经意间揪了一下。

“………………”

“你说,要是因为我,让你和你的宗门处于水深火热之中,我岂不是罪恶滔天?谢谢你这么久来,替我出生入死,待一切尘埃落定,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你走吧,剩下的路,我自己一定好好走。”

“………………”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能说到,我一定做到,死了也要满足你的愿望。”

慕梦瑾站在暖阁门前,没挪动脚步。

傻子都看得出来易子寒到底想干嘛。

此时,易子寒背对着他坐在案前,他望着他,说不出一句话。

他骗了所有人,他不知道这个谎言什么时候会被戳破,至少现在还没有。

易子寒并没有理会他,自顾自地擦拭着躁动的血煞。

跋山涉水的相见很难,想要相忘于天涯也很难。但老天爷仿佛很喜欢将人类放在这两者之间玩弄,痛不过生离,惜不过死别,恨不过生离死别。

总会再相见的,只要老天爷施舍他永远保留的记忆。

慕梦瑾再次看向易子寒,好像过了很久,又好像没多久。

“你…………”

既然这样…………

“好好的。”

夺门而出的一瞬间,他好像看到易子寒停了一下,但始终没回头。

…………

良久,坐在案前的人儿终于“舍得”将血煞放下,起身关掉暖阁的门。

冰冷的双手在渐渐回温,他的内心不似方才,竟有一种难得的安稳。

什么时候再相见?

见鬼,才安稳了没多久。

突然,桌上的血煞再次不安分地躁动起来。易子寒将手指咬破,于剑锋上划过,留下斑斑血点,血煞贪婪地将血液“吸”走,暂时安定下来。

将血煞收入鞘中,刚踏出暖阁,便见两副熟悉的面孔出现在视线里。

“鹤孤?罗浮?”

二人见易子寒道:“易主大人,皇后娘娘传令,请大人细细听来。”

“是。二位请讲。”

鹤孤道:“皇后娘娘下令,因纳雍渡一事易大人尚存嫌疑,则请易大人即日动身前往蓝关边防镇守,以表忠悃。”

罗浮继续道:“最近,天狼内天珹古都愈发躁动,皇后娘娘知事不妙,则让汝去往蓝关,探查抵御,汝可有异议。”

“臣无异议。”

“那便请易主大人动身罢。”

这日子真是过得越来越有盼头了。

易子寒叫住欲转身离去的二人,道:“请向我转告皇后娘娘。黑棋局已布置完毕,凛冬之梅正在绽放,做好御寒防备。”

“是。”

“哦,对了”易子寒问道,“最近我易府上下如何?”

罗浮道:“一切如常。”

易子寒道:“既然这样,也请你们帮忙向慕容遥与忱絙转告,即刻关闭易府大门,除我命令,不得开门。只留侧门让人出入,顺便变卖无用之物以贴日常家用。关于我们家那两位贵客,一定招待周全,不可出现半分差池。”

“是了。”

“我即刻出发,二位路上万般小心。告辞。”

出发之时已是申时,御剑行入蓝关边境已是酉时之末,最终,于戌时之中落脚于蓝关之边的晋南余学。

说来也怪,余氏门前并没有守卫,也没人拦他,他就这么光明正大地走了进去。

向余掌门递交了帖子,余掌门欣然让易子寒在学门里借宿一晚,并邀请易子寒晚饭后前往掌门大堂与易子寒聊聊天。在这个时节,蓝关处依然闷热,易子寒并没有太多胃口,随便动动筷子也就罢了,便动身去掌门大堂。“让余先生久等了。”易子寒道。

余掌门笑着摇摇头道:“并没有,我也方才吃过前来,你来得正是时候。”

易子寒道:“还是得感谢余掌门今日的留宿之恩。”

余掌门笑着摆摆手道:“小事。入朝已有一段时日,过得可好?”

“勉强还行。”

“那便好了。季先生呢?他怎么样?”

“师父如今闲散下来,身体越发安稳。”

“那便好了。”

“有劳余掌门费心。”

总感觉,哪里不太对。

陡然间,腰间的血煞再次震动起来,易子寒拔出其剑向身后斩去,眼见之时,便见一只青色的左手落在地上,然后化成黑烟散去。

“小瞧你了。”安坐在藤椅上的余掌门捂着断裂的左手臂,化成黑烟冲出大堂门,道,“那我们今晚就好好玩玩吧!”

糟了!如果没猜错,接下来他将要迎接的是一整个学门的“人”。

刹那间,黑压压的一片向易子寒突袭而来,堵住了大堂唯一的大门,易子寒手持血煞向鬼影斩去,击退一个,上来两个,拥有庞大数量的敌人仿佛要将他的命收入囊中。

这么耗下去,终归不是个明智的选择。此时,他有一个想法——擒贼先擒王。方才飞出去的余掌门就是那个王。因为在习门里,掌门的命令似天子之令。

易子寒放出盈花在大堂内爆炸开,为其的转移阵地开辟一条道路,然后下一秒,突破重围,稳稳地坐在掌门之位上。

霎时,底下那魑魅魍魉一片寂静。

他们在辨认坐在位置上的是不是真的掌门。奈何鬼影视力地下,并不能看得真切。

易子寒冷笑道:“还不出来吗?再不出现,你这位置,可是我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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