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有落雨之夜,昭祥之钟于狂风中依然静立,悬挂钟楼上“富国昌运”之匾却似耐不住,轻轻地抖动。此三者,一钟,象征“龙之韵”;一匾,代表“龙之威”,;一楼朝向皖芷腹地,意味“龙之阵”;共同镇压皖芷,以防不速之客入侵。
自珩隼归山,皖芷一带便是一片默土,历代祯国统治者为防患未然,不断在其周围修筑镇压建筑,譬如,与钟楼相对,皖芷边界,也有一楼,名“爰楼”,象征“陞之默”;其上雕宫室,与“龙之韵”相对,意为“陞之界”;皖芷边界共设有一百二十八尊异兽像,代表“陞之阵”,后为加强其镇压效果,朝廷法士便引白婵之血,至异兽像旁,一百二十八法士对一百二十八异兽,每人献以肝血为贡,就此结界。其一百二十八法士来自天南海北,名可组成五行。
可不知为何,一百二十八异兽的能力突然削弱,至夜半时,钟楼内众人听闻白煞之嚎以及陞龙之吟。
易子寒于深夜踏上南都的土地,这些隐隐约约的嘶吼声惹得他心烦。一天的路程已使其疲惫,想于城中寻一饭馆却无人看守。
什么嘛,一个人也没有。
好冷清哦。
在城内转了一圈,才见一门店开着,想来里面是有人的。此店名为“林家铺”,走进去发现是一家茶馆,一位老者正猫着腰擦拭角落里的一张客桌。
“欢迎光临。”老者头也不回地说道。
“你好,请问这里有饭吃吗?”易子寒站在门口问道。
老者将抹布放到凳子上的水盆里,揉搓了几下,拧干又擦拭桌子,道:“这里只有几颗青菜,客官若愿意,老婆子我就给你煮上。”
易子寒笑道:“那就谢谢老婆婆了。”
老婆子道:“坐吧,随便找个位置坐就好。”
易子寒颔首。
老妈妈将手上的抹布扔在水盆中,然后一瘸一拐地进了后厨。
夜里风凉,穿堂包围着易子寒的周身,从御史台中逃出来时走得急,没有带多的衣物,只是草草地将某人给的信往里衣一塞了事。
“小哥”老婆子从厨房里探出脑袋道,“你且将门窗都关上吧,外面冷得慌。”
易子寒照做,无人的街上,传来木门的声响。
回到桌旁时,老婆子端着一碗煮菜放下,并着三个碗和三双筷。
老婆子示意他坐下,然后转身唤道:“幺儿,下来吃饭喽。”
须臾,便听见楼上响起一阵脚步声,从屋顶一直到楼梯,一个看起来约莫四岁的小女孩冲下了楼,扎着的两个羊角辫在头顶一晃一晃,但刹那间又停下了,女孩因见了生人心生胆怯与害羞,转身躲进了厨房,探出一颗小脑袋来盯着易子寒。
老婆子招手道:“幺儿不怕,这是好人。快过来吃饭了。”
女孩于是飞快地跑过来,老婆子又道:“不要跑,一会儿给你摔成狗啃泥。”
说话的间隙,女孩已经坐在凳子上了,白净的脸蛋透出淡淡的粉色,她望了一眼碗中的菜,大失所望道:“外婆,今天还没有肉啊。”
老婆子抹了一下她的脸,道:“快了,再过几天就有你喜欢吃的了。”
女孩嘟起小嘴,点点头。
易子寒见此道:“婆婆,我见南都城内的人都走了,这是为何?”
老婆子道:“你可听过‘午夜丧钟鸣,玉帝亲泪撒,指向慈生处,满头戴孝发。南蛮戍狄近,同根煎苦煞,北辰福禄远,黎氓河边骨。’”
易子寒道:“来时曾有听说。”
老婆子道:“这种时候,像我们这种手无寸铁的老百姓是最难过的,逃难保命,背井离乡,我们这里已经有一个多月不见人影了。我见你的样子,像是个旅者,吃完这顿饭,能走就走了吗,那边皖芷山恐怕镇不住了。”
小女孩放下口中的青菜叶儿,问道:“那外婆,我们啥子时候走喃?”
老婆子摸摸她的头道:“等你的病好了,我们慢慢的走。”
饭毕,老婆子将趴在桌上快睡着的女孩抱起,道:“小哥,就把碗筷放那里吗,我先带娃娃上去睡觉,明天下来洗,这几天皖芷那边鬼叫麻了,娃娃不敢一个人睡,你要是愿意,你就上二楼来,我给你腾一个房间。”
易子寒点头道:“谢谢婆婆,就不劳婆婆费心了,我在下面坐坐就好。”
老婆子不再说别的话,抱着女孩上楼,右手拍着她的脊背,嘴里轻轻地念道:“幺儿睡觉咯,梦里面外婆给糖吃呀……幺儿睡觉了,梦里面阿爹阿娘来陪你耍呀……”
不久,楼上的脚步声消失,整栋屋子彻底陷入了沉寂,与黑夜融为一体。易子寒点亮一根蜡烛,将衣兜里那封折叠了许多层的信再次打开。
这封信自那日蒙面之人送到他手里后,他便一直反复观看,这次,他又该信谁呢?
信中未有称呼问候,换句话说,还算不上一封信。若是他信以为真,这是一张揭开面纱的证据;若其只是假意宣扬,这将是一张焚于香炉的鸿毛。
“易乞之子,吾未曾记起汝之雅名,听闻汝入朝为仕,老夫胆战心惊。
老夫之青春,济两朝,悦龙颜,诉民苦,至白首。吾生险衅,孩岁初月,慈母丁忧,严遇苦疾,弃孩三岁而去。吾孤苦无依,家仆尽,亲戚终,遂至乡里私塾处,跪求先生帮扶,先生之妻怜吾苦弱,方赘收门童。行年六岁,慈妻见背,先生垂垂老矣,不堪家庭重负,遣散门童书生,携妻之志,还于妻之故土。吾复漂泊,茕茕孑立,孑孓而行,视同伴之人归家,吾家财散尽,东奔西走,未有一人愿收吾为仆。至孩八年,凛冽之寒风,欲收吾之命途,褴褛衣衫,路冻死骨。此时之态,破与汝父…………”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他看下去的**,易子寒立马吹灭烛火,听着门外的动静。
脚步声并未停止,而是越来越急,越来越响。突然,有人狠狠地踹了木门一脚,易子寒躲在角落的黑暗中,看着木门上的金属锁晃动。
他拔出腰间随身携带的匕首,冷静地等待战争的开始。
那人再踹了门两脚,门未开,便奔跑着离去,听外面的动静,他们不止踹了一家的门。
那群人皆举着火把朝向同一方向进发——钟楼。
“陛下!”罗浮闯入储尊殿,叫道,“陛下!”
鹤孤从里面出来,骂道:“你叫什么?没长脑子的东西,陛下已歇下,真是放肆!”
罗浮直接绕开鹤孤,冲到卧房前,“噗通”一声跪下道:“陛下!叛军已然抵达!陛下!”
鹤孤听闻,吓得和其一起跪下喊道:“陛下!请做明策!”
借着月光,见床幔内一个人影悠悠地坐起。
“陛下!”
只听床幔内的陛下慢慢开口说道:“朕知道了,鹤孤。”
闻言,鹤孤和罗浮惊得抬起头,这不是陛下的声音!
二人只见那人将床幔掀开,侧过身下床:“于…………亲王…………”
鹤孤从地上站起来,将罗浮拉起来护在身后,道:“快,皇后……”
与此同时,于启拔出腰刀一步步向二人逼近,道:“哎呀呀,你们来得太慢了。我都在陛下的床上做了一个梦了。”
罗浮一向听得鹤孤的建言,便拔腿向殿外跑,却被来人堵在了门前。
“镇国…………将军。”
高大魁梧的身材此刻只着了下裤,露出上半身的伤痕,镇国擒住罗浮的领口,道:“陛下,奴抓住了。”
屋内的于启早便一刀贯穿了鹤孤的心腔,丢在无人的床上,对其道:“杀了吧,阉人之命,方是草芥。”
镇国闻言,拔刀刺向罗浮,却在此时,一把匕首直插杜卿的颅顶,杜卿松开手中的武器,捂着颅顶倒在门前,易子寒顺手拿起地上的刀,将罗浮拉到身后,道:“把匕首拔出来,保住性命,去找皇后!”
罗浮飞快的照做,于启提着大刀向易子寒挥去,易子寒曾也耍过大刀,也能接下几招。
不料此时,倒在地上的杜卿摇摇晃晃地从易子寒身后站起来,向易子寒挥拳。易子寒心道不好,便抓住机会闯出了储尊殿的大门。
还未出院子,便见一众叛军,黑压压地围上来。
易子寒唤出“拂风”“盈花”来应,却似乎寡不敌众,很快将其逼到墙角,无路遁逃。
于启站在不远处说道:“易子寒,我给过你很多次生的机会,但你非要选择死亡。”
易子寒并不想再多说下去,墙角之下,不是一起死,就是他自己死。
就在此时,一人从空中落下,刺眼的电光将一众叛军逼得向后撤退。
“崔山鬼?”
“别废话,走!”
说罢,将其“龙渊之剑”挡在胸前,道:“快,翻墙走啊!”
易子寒翻上高墙,崔嵬见状以剑为媒飞出墙外,抓住易子寒急行一段,于无人之地方停下来问道:“去哪儿?”
易子寒站在原地背过身,咬牙道:“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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