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决宿敌将军别菩提

他微微睁开眼来,血液,身体,这些东西在平日里金碧辉煌的大殿中坠落,公横秋等人手持武器狐疑地盯着行动怪异的狼群——

一个巨大的“人影”遽尔出现在人群的身后,如同蓄谋已久的阴谋显现,将装死的朝臣吓得心凉了一半,方才他才靠装疯在公横秋手中勉强捡回一条命来,此时也不顾自己身前是否得罪过这位“大人”,意念中都在念叨“救生”,但理智终于还是打败了随时都想向外逃生的步伐——那只能使其死得更快。

装死的朝臣在黑暗中微眯着双眼看着那巨大的“人影〞伸出右爪便掰断了一位的颈子,登时吓得紧紧合上双目,传入耳中的嘶裂与呻吟将此瞬间永驻在他朽木的大脑,他又开始想有没有做过什么得罪了这位大人的事——没有,有,没有,有,没有,没有,有,有,有……

有。

有。

如今,在大殿中浴血奋战的大多是参与过谋划的人,他只是给公横秋递去一封自荐信,含蓄地表达想要得到提拔的心情,前些日受诏入京他兴奋不已,想为当今圣上效忠他在所不辞,昨日拉家带口辞别故乡入京,今日便就要命丧黄泉。

没有。

可是他的身侧还有叶河的头颅。

须臾,在听觉的一阵混乱中,自己的脚腕突然被捉住向人群中拖去!朝臣吓得瞪大双眼,一副狰狞的面孔看见死而复生来的“死尸”兴奋起来,忙叫道:“沈大人!!您没有死!!沈禹大人!!”

沈禹一眼便瞧见不远处的惨状,浑身边颤抖边去推那人道:“你松开我……我死了……松开我!!你死了为什么要拉上我……松开我……”

“沈禹大人!你是丞相大人看中的贤人!!你救救我!!求求你救救我!”

沈禹用另一只脚狠力踹向那人握在脚腕上的双手,已没有任何答音,突然,一道白光闪过,一串骇人的白骨将那人死死地困住,尖刀般的骨突刺穿那人单薄的身躯,沈禹双手双脚忽就没了力气,软软地倒在地上,闭上眼睛等待死神的降临。

“救救我……”

“……”

殿内的声音忽地安静了下来,巨大的“人影”扔掉手中挣扎的罪人,然后走至大殿门前将本就破败的殿门一一拆卸下来扔到一旁。

公横秋勉强撑起来,将剑杵在地上,急促的呼吸,紧盯大殿前那个渐渐出现的人影,他感觉血液浸湿了一整个身躯,喉咙苦涩,被“杜卿”一掌即穿的右肩失去活动能力,血液喷涌而出似在为身骨的粉碎而疼惜。

易子寒不紧不慢地踏进殿来,示意刚拆了大门的杜卿将光烛点上,然后在殿内左右望了望,道:“哟,就你一个人搁这儿杵着呢?”

公横秋凝视着这位敌人。

易子寒将龙骨鞭收回,道:“我本想着,你一个人杵在这儿太过于窘迫,多留几个人来陪你的。可我瞧……嘶……这殿里仿佛没有人自愿来陪,留几个投敌的反而折了你的面子,实在是过意不去。”

公横秋怒视着这位敌人。

“我说,争端可不是我发起的,既然挑起的人是你,你就应该把这种结果算在内。我留你一口气在这,是想着你将我的话听完,否则你会千方百计地原谅自己,千方百计地开脱和演绎蛊惑人心的愤怒。

——我承认,历史的沉积以及观念的重叠将你奉为强者,罪恶的颠倒以及舆论的谄媚助尔脱离深渊,那当然,无人在意你狼狈逃离时对真相嗤之以鼻,面纱揭露后暴怒谎言求得同道鼠人,规避制裁得意洋洋视世界为己物——你愤怒曾经应被你尘封生命的弱者不再求你慷慨,恐惧曾经应将你奉为天物的盲者自愿恢复光明却又在庆幸时间还未把你拉下残破的神坛,你的头上依旧闪耀着自制的冠冕,这是我不得不承认的事,公清弦。

你算得很不错,我承认你的才华。”

公横秋落魄地看着跟随自己十余年的佩剑断裂,迎面走来的厉鬼再次将龙骨鞭抽出,却化掉骨突。

公横秋本能地向后退,忽地被一具血淋淋的尸身绊倒在地,失去右臂使其倒地不起,刹那间,龙骨鞭向其飞去将其捆了个结结实实,继而把他立起。

呼吸被制衡,公横秋却坚决地开口道:“我是……我是怎么了?我便就是壮志凌云误入歧途……陛下举荐之情吾世世难报……”

易子寒手握长鞭,眼中焕发出异人的威光,他再次逼近这位被判决死刑的囚徒,冷笑道:“可是你的恐惧大于一切,公横秋。

你勾结逆贼而攀上高位,制造宫变而杀我父母,断我血肉而屠我恩师,为取红鳞一剑而葬百人,你的脚下是诅咒你的亡灵,梦中充斥鲜血的哀嚎,你的恐惧大于一切。”

捆在身上的鞭子又紧了一点,公横秋的瞳孔微缩,四肢骨碎裂的疼痛不再感到,取而代之的,是那红衣女孩的歌唱。

“春风得意,机关算尽,光前裕后饱饭否?峨冠博带,紫绶绯袍,光照门楣夜安宁?先妣寄言痴小儿,莫若老宗犯日角。彤云瑞,钓碧溪,青天揽月壮怀气,自许清流志不凡。”

一个个清晰的大字在眼前浮现。

“你的恐惧大于一切”易子寒注视着眼前这位命途摇摇欲坠的昔日的宿敌,道,“你们集结在一起,妄图不留我生机,抹杀我的存在,歪曲死者的历史——历史不可考察,死人不会说话——可是你不要忘了,当历史的滥觞岌岌可危,你为自己立的高墙,将坍塌入海!”

方才消失的骨突再次出现,它们交错着“吞食”公横秋的身体!!!如同庞大兽口的牙齿咀嚼猎物。

易子寒收回龙骨鞭,任由公横秋骨离肉烂的尸身滚落在地面。

霎时,身体里若释万斤石担,油然生起的寂寥在此刻显得有点突兀到多余。

易子寒:“…………”

“走吧。”他呼唤站在不远处神色迷离的“杜卿”。

“杜卿”跟着他走了几步,却又停了下来。

“嗯?怎么了??”易子寒问道。

“易公子?”杜卿貌似为难地开口,“不,陞龙陛下?”

易子寒若有所思一阵后,摆摆手道:“随你……呃,还是叫我易子寒吧,习惯了。”

“易公子.……”

“回来了?”

“嗯。”

当将鬼影所结怨的人杀死,鬼影会有极大的可能回魂,眼下,杜卿正凝望着自己乌黑的手臂,战场给这位战士身上留下的勋章也被皮肤所遮去。

易子寒笑道:“现在什么打算?”

“易公子……我听说,罗赐洲那里有棵菩提树,我想去看看。”

易子寒应了他的要求,将他带至那棵菩提树下。这里只有菩提树和如茵绿草。

几位前来为易子寒斟茶的下使疑惑的看着昔日同僚的双眼再次焕发的光彩以及主人的沉静。

按照规矩,此地不宜久留。所以几位也不再驻足,而是回到它们该回的地方去。

“你是想和我说什么吗?”易子寒道。

“公子”杜卿冷静地说道,“我想离开。”

“……”

“我本已打破生死循环,且无缘再与这个世界交手。”

杜卿放松地笑道:“并非我妄自菲薄轻视死命,公子。我以人的身份降生,我就该以人的身份死去。我并不后悔我选择走每一步,弃文从武,镇守国防……包括那天为你传密信。”

易子寒的眼底降下寒霜道:“可这不值得。”

杜卿见此,道:“可我说过,公子阁下,我不后悔。你青春的勇气,不输我当初折断毛锥。世人皆轻我不识大体,独我知梦中蝶舞。”

“……”

“当然,我们彼此有很大的差异。你为亲复仇而入仕,卷入这层层漩涡。”

易子寒道:“漩涡带走了所有的人。”

“不不不”杜卿摇头道,“我尚且感恩明威将军对我的接纳包容,公子难道就不思念战友吗?你并非这等忘恩负义之辈。而他们,也不会将你视为罪责。”

易子寒:“……”

“追溯灾难的发轫才能剔除仇怨,你不也付出了自己的生命吗?易公子。你把自己的生命与沉默百年的陛龙珩隼作为筹码约定,强大的共生体得到皖芷座下的信服中断灾难的伸张。当然了——我明白你还在筹谋下一步,这我就无从干涉了。”

易子寒道:“皖芷深山,大多为冤魂孤狼,怨气深重,而大多含冤之鬼之人灵实则早已支离破碎,稍有不慎便会引火烧身。我想,既是其欠债者早已湮灭,我又无权替冤鬼原谅,何不净化灵魂,解其痛苦,安心上路。”

杜卿颔首道:“阁下与珩隼的约定,在下实在无权过问,但还请阁下莫失人心。”

“嗯”易子寒转过身道,“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帮我给明威道个谢,如此而已。”

“我答应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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