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宴罢华胥

“您说得极是”易子寒笑道,“离开家乡后我正愁没地方去,现在也该规划规划,为之后的生活着想了。”

老者点头道:“很是。年轻人……准备去何地呢?”

易子寒思索一阵,排除无数个地名以后,终于说道:“嗯……钱塘。”

老者地眼睛忽地亮起来:“钱塘?好地方啊!近年来的美事儿可都在钱塘。”

“美事儿?”易子寒托腮道,“什么美事儿?”

老者拍着巴巴掌摇头晃脑解释说:“哎呀呀,这你小青年就不知道了吧……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牡丹花倾酒沁叶,调笑令叠仄两平……啧啧啧……你可知道最近几年,市面上流通的唱词呀舞韵呀,都是来自钱塘的呀。”

易子寒略想了想,将之前听到的唱词略背了下来:“春罢玉堂野诀花,烟笼素娥雨泣沙。揉碎昙华侍夜魇,香雪梦断一悲笳?”

“对对对!这是如今当下最流行的,歌名叫做《祝婚书》。”

“《祝婚书》?为何以此命名?”

老者继续哎呀哦呀道:“这歌词的原型,是坊间流传的一个故事:传言说一位女子名叫姬慈,家中条件不算优渥,但能够满足基本的温饱。姬慈少时在家学习编织绣工,长大后突然便不愿待在家中,前去私塾读书习字。十几岁时,姬慈有幸结识七位好友,七位好友皆是女子,善舞善词,善唱善学,她们与姬慈比肩,与姬慈游历四方。然而,好多年过去了,青山不改真面,曲水流觞被劫。七位好友因命运的波折非死即伤,姬慈的母亲趁机将姬慈唤回家中,要将姬慈嫁为人妇,并勒令不许再写词作诗,姬慈万般悲怆之下,拿出平日里作诗的稿纸,咬破手指写下《祝婚书》,这也就是后来人们口中流传的《姬慈愤涕血祝婚书》。后来,姬慈在深夜里翻窗逃跑,哪想夜间竟打起仗来,这便被当作奸细杀死了。”

原来如此。易子寒心下想道。那么创造这个故事的人,想来也是相当凄惨悲凉的。《祝婚书》像是对曾经沉默命运的反抗,也像是对自己和好友的哀悼。

看来这几年,外面的世界依然精彩。

送走老者,易子寒唤醒在脚边酣睡的大狗,提着它的耳朵上了三层的客房。

易子寒优雅地迈进房间,易子寒优雅地关上房门,易子寒像触电般甩掉身上如同钢铁般的衣物——他这身哪里像个久病小公子,倒像是只濒临饿死的流浪狗成精。

我那时到底是什么烂眼光?!怎么选些衣服来这么傻?

易子寒速翻出先前在集市上买的促销价衣物摆在床上,然后闪进洗浴间。

大狗绕至浴间门前,悠闲得歪下身子睡平在门前,微弱的鼾声混着浴室流水的跃动一起埋没在窗外不远处离散酒鬼的大喊大叫之声中。

良久,大狗在睡梦中嗅到一丝温热的气息,它睁开双眼,见易子寒裹着浴巾坐在床沿,正细细端详手中那几件钢铁般的衣物。

这身衣服是当初他在皖芷中求生时无意之中拾到的。

那晚他再次侥幸逃出白煞鬼影的追杀,那晚他躲在一处残圮的废墟中,扯掉褴褛的衣物,生起一堆属于罪人的篝火。晨曦到来之时,篝火被间隙中溢出的风熄灭,角落中有一朵花闪闪发光。

他爬过去将那朵花捡起来,最后发现那是一件绣有棣棠花的外衫。当初只觉着此件衣物格外温暖,便穿在身上。他也并没有花过多的时间去探索棣棠为何闪闪发光,总之,象征足够好就能使他安心。

虽说这种样式现在看来是入不了他的眼,但至少来说那时候的想法是好的。

他将绣了棣棠花的外衫堪堪折上,包在用布扎的口袋里。

大狗凑上来,用鼻子在口袋上来回扫荡。

“过来,过来。”易子寒对它招招手。

它并不理会他。

“……嘬,嘬,嘬。”

它抬起狗头来略瞧了易子寒一眼,又埋下头去继续它忙碌的工程。

易子寒伸手拉住它脸盘子周围的肉将它拉过来:“你别听不见我跟你说话呀!”

大狗吐着舌头裂开嘴角一蹦一跳至易子寒跟前。

易子寒伸出右指食指,道:“跟着我可以……但我们必须约法三章。”

大狗伸出鼻子在易子寒手指上来回扫荡。

“第一,不准随便咬人。”

“别舔我我才洗完澡。”

“第二,不准随便乱跑。”

“第三,不准叫你的时候不答应。”

“……第四,我说不许做的事情就不许做。”

“打今儿起遵循四‘不’原则,说到做到可行?”

“……”

大狗只是将头靠在床边,似乎并没有听他在说什么。

易子寒不禁觉着搞笑,便又问道:“你到底叫什么名字啊,总不能一直叫你嘬嘬嘬吧。”

大狗吐着舌头,黑色的眼睛倒映着“代理主人”的疑惑。

“也对,我也不能开口问你,毕竟你要是能够回答得了,该害怕的人就是我了。”

再细细思索一阵后,易子寒道:“好的,从现在开始,你就叫——金花!吧!”

金花似乎并不排斥也不高兴,只是靠着床睡下,月光透过纸窗照在其雪白的头顶,催促着不眠者安眠。

易子寒灭掉灯,躺在床上,他将双手十指交叉合拢放在左胸处。

好好好,世界上曾经最不可能的事情被他占上了。他知道自己不是昏迷而是溃败死亡又复生后,他整整震惊了一天的时间。

他还没来得及去听世人对他的评价,虽然他大概已经猜出不会是什么好话。

什么火烧京城,什么皇帝恶鬼附身……拜托我的个大天爷,这些东西到底关我什么事?只能说在这背后操控着一切的人手段相当高明,因为他知道那时世人所憎恶,所以任何的作奸犯科,只要抓住时机,就能够完美的隐身并且洗去嫌疑。

如此看来……此人应当是对整座京城都恨之入骨,换句话来说,他应当是对于某手下统治的一切恨之入骨。

不过,这些现在还不关他的事,获得新生,他也就不必要再思考怎么去布置一张完美无缺的网,网住过路的所有人,网住他自己。

现在他要思考的,是明天早上吃什么,明天去哪里。

去哪里呢?版源吗?

笑话,版源是他能说回去就回去的吗?

他反叛及死去的这些年里,崔嵬等人受到的非议已经完全遮蔽他沿途返家的路,他无权怪罪,且无权辩解。他若再次出现在家门前,想必是会再次招来横祸,又会牵扯许多无辜的人。崔嵬和笑晏等人的生活方步入正轨,就不去添乱了。

其他的地方……也想不起哪里能让他轻易落脚。

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睡躺**与纠葛的落寞。

午夜梦回的刹那,你是否会想起曾经的我。

良久,在大狗均匀的呼吸里,易子寒睁开蒙眬的睡眼——去钱塘吧。

去看看所谓之“牡丹花倾酒沁叶,调笑令叠仄两平”,到底是怎样一个景致。

他听见床旁的大狗翻了一个身,随后再次坚决地合上双眼。

梦中,他见着一颗巨大的菩提树安静垂立。

忽然,那树被连根拔起,天空被染成红色,周围的房屋、土地、树木……全都飞了起来!——除了他以外。

惊慌中,一只皓白的手拉住他的手腕。

“跟我飞上去吧?”拉住他的女孩轻柔地笑道,“跟我飞上去,我可什么都给你哟。”

女孩面若天仙灌养之莲,眉染秋波比下九天新月,眼揾春桃绊拘四海痴花,额落冬梅,耳提瑶碧,华胜贴赦云,骄绿抱丹裳,绣案缝迹拍点璎珞玉玦,皓腕凝肤困绑蔻丹金镯。

她笑着,拉住易子寒向前走了两步,嘴里说道:“走吧走吧,跟我走,跟我走……”

易子寒又向前走了两步后,忽地止住步伐。

女孩柔声问道:“怎么了小郎君?”

“不去。我不能跟你走。”易子寒迷迷糊糊回答道。

“这是为何呢?”女孩依然拉着他,道,“天上有你想要得到的一切。”

易子寒一本正经道:“我妈说贪小便宜吃大亏。”

“……”女孩眯了双眼,依然微笑着,“不。”

她松开钳紧的手腕,猛地凑到易子寒耳畔边,悄声说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整个世界只有我知道你想要什么。”

易子寒闻到她身上焚香的味道,故意拐了个弯问道:“所以呢?”

对方却立马回答:“所以你跟我走,我可以成全你想要的一切。”

“我妈说不能跟不认识的陌生人走。”易子寒斩钉截铁。

“……”对方似乎不耐烦地叹了口气,继而冷笑道,“你妈妈?你母亲?哼,有趣。”

她没有等到易子寒答复,而是向后退了一步,双眼目视易子寒的眼睛。

“你确定这些都是你母亲告诉你的吗?那你的师父呢?你的敌人呢?爱人呢?朋友呢?你既然能够记起你的母亲,肯定记得他们吧?”

易子寒在梦中来来回回游走,回答道:“和你有什么关系吗?你是谁?你怎么知道我?”

“当然和我有关系了。只要我们之间的约定没有中止,你就和我断不了联系。所以‘我是谁’根本不重要,你只要记得,我是整个世界最了解你的人,你想得到什么,不想失去什么,你的悔恨,你的期待,你的爱情,你的一切我全都知道。”

梦境逐渐模糊,只剩女孩断断续续的声音在大脑中回荡。

易子寒万般无奈地捂住双耳,便觉着脸上一阵瘙痒。

什么东西?

易子寒猛地睁开眼来,得到了清晨的脸上第一滩口水。

金花摇着尾巴,吐着舌头凑在他跟前。

见“代理主人”终于醒来,金花兴奋地再在易子寒脸上加上两滩。

易子寒:“…………”

窗外的阳光斜射近房间,楼下店小二奔跑的声音很是清新。

本想赖床不起,但奈何金花急得在原地转圈圈,看到易子寒下床来站着才肯坐下。无奈,只好起床洗漱。

“我是整个世界最了解你的人,你想得到什么,不想失去什么,你的悔恨,你的期待,你的爱情,你的一切我全都知道。”

她是谁?怎么好生熟悉?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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