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星有几大古老家族，凌家也是其中之一，这些古老家族历经数代而不倒，根本就在于家族中绝不外传的秘术……少将自出生起就煞气缠身，一直与精神力纠缠不休……御医曾断言他活不过十八岁，这些年一直靠我们医疗组全力撑下来……”

直到接到烬星舰已进入帝都星港的通知，叶墨的耳边仍然不停回荡着先前女医疗官跟他说的那些话。

有些恍惚地看着面前朝他伸出手的男人，叶墨把自己的手放了上去。

凌绝看出了少年的心不在焉，只以为他是因为即将到来的新环境新生活感到紧张，低声安慰他一句：“别怕，我在。”

跃迁的余波已经完全散尽，停泊臂和舰体分离的震动传来，带着有着沉闷的回响。

公共广播结束了最后一次通告后，余下漫长的沉默。

叶墨抬眼看了看，高大的钢铁穹顶间亮着的导航灯就像是他在烬星舰舷窗那里看到的点点星光，林娜的话还在他脑海中盘旋。

“舒缓舱的两大作用，一个是最常见的舒缓，舒缓少将紊乱的精神域。而舒缓失败后，它的第二个作用会立刻显现。

“我们很庆幸，我们整个医疗组跟在少将身边这些年，它的第二个作用从来没有派上用场过。”

烬星舰的舷梯缓缓落下，凌绝牵着叶墨当先走了上去。两人身后跟着以凌安为首的高级军官以及以林娜为首的医疗组骨干们。

一行人走向西侧的独立通道，那是高级军官们回港后的专用廊道，通体都由暗色的合金打造，尽头有检疫官和两名卫兵早早地守候在那里，他们肩背挺得笔直，一脸肃然。

叶墨抬头看着身边高大男人的侧脸，眼睛一瞬不瞬。

凌绝察觉到少年的目光，另一只手抬起想安抚下他的不安，却猛地转头，目光锐利如鹰隼般看向远处。

那里有什么东西正在窥视着这边！

但被窥视的感觉很快就消失了，似乎还隐约传来了含糊的人声，几秒后重又归于静寂。

守候着的检疫官开口解释：“少将，那是……”

“艾森施塔特家那个？”凌绝打断他的话。

检疫官脸上浮现一抹苦笑：“是的，少将。是艾森施塔特家的小少爷，他获批做‘非战斗日军事体验’直播，限时十二分钟。但您放心，他的镜头全程都由星港卫兵司严格监管，活动区域也仅限于军事港的普通公共区。”

“他用的是悬浮镜头。”凌绝提醒。

悬浮镜头开了广角，就算在普通公共区，也不能保证会拍到不该拍的，比如刚刚的高级军官通道。

检疫官目光落到凌绝和叶墨交握的手上，压低了声音：“卫兵司察觉之后就当场切断信号，并且把他送出了军事港。”

“接通卫兵司。”凌绝声音冷冽肃然。

检疫官的目光落到身后的卫兵身上。

一个卫兵走上前，先朝男人敬了个军礼，之后掌心在腕环上滑过，弹出了一截淡蓝色的光幕。

光幕对面是一个壮硕的身影，似乎正在喝下午茶。等看清这边的面孔时，他手上的茶碗落到了桌上，茶水洒了一桌面，他却根本顾不得擦，嘴角上咧，本就不大的眼睛被挤成了两条细线。

“少将大人，您……”

“刚刚赫伯特·冯·艾森施塔特被截留的画面发过来。”

壮硕男人忙不迭地点头：“好的少将大人，您稍等，马上！”

胖脸很快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幅截图：通道尽头，两道交握的人影，一高一低，画面有些糊，但隐约可以分辨出面容。

“少将大人，我们的黑匣已经将这部分主码完全隔离！”壮硕男人的声音传过来，“不过冯少爷的私人悬浮镜头里面是有本地原画缓存备份的，这是他一直以来的习惯，据他说要用来做‘后期剪辑彩蛋’。

“我们查过，这份容量只有1.2秒的镜头已经被锁到微型量子晶格里面。如果想物理熔断晶格，需要他父亲到场，还需要您本人的A级签字才行。”

凌绝想都没想就在自己的光脑上签下了名字，临到确认时却顿住了：“艾森施塔特伯爵什么时候能到？”

“伯爵先生目前不在帝都星，我们已经传讯给他，预计明早九点能够抵达。”

得到了想要的讯息，凌绝干脆利落切断了卫兵腕环的信号。

“我记得……冯家的小儿子，成年礼还没过，算起来，他应该是刚拿到飞行驾照？”

“是，少将。”检疫官脸上的苦笑加深，“上个月刚满十七岁。伯爵老来得子，宠得无法无天，连我们军事港都能得到批准进行直播。但也只是普通日常，每次卫兵司那边都会有专人盯守。”

放眼整个帝都，能做到在军事港直播的，也就只有这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虽说只是在非军事日进行，但短短十二分钟不知道要给他们增加多少工作量。

凌绝没再说话，示意对方开始检疫程序。

墙壁上的一条灯带忽地变换成了淡蓝色，紧接着每隔几秒就有一次脉冲扫过，从头顶一直扫到脚底。

被第三次扫描时，叶墨才意识到自己把凌绝的指骨捏得有些变了颜色。虽然有心理准备，这种检疫他还是第一次接触。

会不会察觉到他的异常？

刚刚放松点力道，手指却立刻被高大的男人更紧地反扣着，让他没来由觉得，凌绝不是在安抚他，更像是一种确定领地的本能。

他抬头看过去。

男人的目光仍旧平直地看向通道另一侧，指腹却在他手掌边缘轻轻滑了滑，像是在提示他不要走神。

最终，凌绝的腕上光脑弹出了一行字，速度很快，只闪了一下就碎成光屑，是他看不懂的文字。

凌绝鼻音轻哼一声。

该布置的已经布置完毕，接下来就看看谁会跳出来了。

另一边，赫伯特·冯·艾森施塔特被礼貌地“请”出了军事港的主闸。

他一头铂金色乱糟糟的碎毛还嚣张地翘着，身上则裹着带有家族纹章的银灰色披风。看着自己的悬浮镜头，又看看身边死死盯着他的两名卫兵，他茫然地眨了眨眼。

“不是，我每次都有十二分钟时长的好吗？我才刚到日常供应区那边没一会儿，好不容易看到了‘幽影’级的……”

卫兵少尉礼貌地冲他露出微笑，露出了标准的八颗牙齿：“冯少爷，您已经超时了二十三秒，按照规定必须终止。另外，我接到了通知，您的私人镜头曾短时越过了我们限定的普通区，指向了高级军官通道那边。虽然数据被强制隔离，但鉴于您是在直播，还需要您父亲过来签署保密附件才行。”

“啊？”赫伯特后知后觉，“还有这事儿？”

他怎么没注意到这个？还有，他拍到谁了？怎么面前的少尉就算笑着也掩不住丝丝寒气？

他垂下头在光脑上一通划拉，什么都没划拉出来，最后还是用了晶格密钥才看到一幅截图，暗色通道口露出两个身影，高的侧脸被导航灯勾出了冷白线条，矮的那个则完全被罩在阴影里，凭肉眼只能勉强看出两人十指相扣。

“这，这算什么啊？”少年不甘心地嘟囔着，“说我违规我也认了，可我这分明什么都没拍着啊，这脸根本就看不清好吗？”

“很抱歉。”宪兵少尉替他拉开久候的私人悬浮车门，“祝您下午茶愉快。”

两辆悬浮车从军事港不同起飞点升空，驶向各自的目的地。

叶墨还是第一次乘坐悬浮车，好奇地往窗外看去。

这时候已经是帝都星的傍晚，外面正次第亮起了全息的广告牌，巨幅投影叠在真实的云层上面，把天空都切成了明暗不一的方块。

是和在“烬”星舰上完全不同的体会。

前排，女医疗官正和凌安低声讨论着什么，还时不时对着前面升起的光屏面板指指点点。

那上面有一条绿色的曲线正在稳步攀升。

叶墨看了一会儿，悄悄运转体内的灵力，慢慢形成一个小小的漩涡，中心正对着凌绝与他交握的掌心。

——要抓紧时间继续汲取灵力，拓宽经脉。

就在凌绝的灵气被漩涡捕捉并拉扯进少年体内时，光屏面板上的绿色曲线突地一顿，紧接着往上跃升了一截。

林娜惊讶地“咦”了一声，回头看向后排的少将和他身边的少年。

少将正在闭目养神，少年则一脸懵懵懂懂地回望她，明显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太奇怪了！”林娜示意凌安看光屏，“从61%上涨到了78%！”

凌安也睁大了眼睛。

这辆悬浮车是少将专用的，随时随地都在显示少将的精神域情况。就在刚刚，少将精神域的稳定性再次上涨了一大截！

虽然是好现象，但不找出原因，终归让人无法心安。